读史偶得二则
◎青 松
一:曹参的政治品德
汉语中而有一个成语,叫"萧规曹随",说地是萧何创立了规章制度,而在他死后,继任的曹参完全按照他的规章制度办事,丝毫不加更改。引而申之是说后辈人完全按前辈人的方式工作。如果我们现在与某些政治人物或者说是某些学者推销这种观点,肯定不讨人喜欢。当然,我自己也并不完全推崇这种行为哲学,何况时代不同了,现代人更喜欢变。至于变是为了什么,有的让人明白,有的就让人不明白,我们也不去管它。
我只想说这"萧规曹随"中的一个最关键人物,即曹参,他的能"随"是很能说明他的政治品德的。作为萧何的继任,无论是于个人恩怨,还是于讨好上司,他都有理由"变"而不"随"。从个人角度说,萧曹结有很深的怨,为了报怨,为了出气,变自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途径;而上司也有意要他有变,也就是要有一些创造,所以在曹参来说,变还能起到讨好上司的作用。有这两点理由,在今人看来,大概是很难不去变的,反正我自己恐怕没有曹参那样的定力。然而曹参不,他先就根本不想讨好上司,而且还有意挖苦,问那个让他要有所创造的惠帝:"你觉得你能力上比得上你爹吗?"这位惠帝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比自己的爹更能耐--古人看来要多一些廉耻,一般没有"俱往矣!"的气概,于是这位曹参有了不变的第一个理由;然后他又是实事求是的自贬,问上司自己的才能能否比得上前任萧何。他的上司当然很清楚,曹参与他的前任同时追随自己的爹爹起事反秦,然而这位萧何作为建立汉政权的第一任相国一直做到死,这才有了曹参的出头之日,这两人之间的能力差别是不言自明的了。从另一个方面说,惠帝也不能说这曹参就比萧何强,否则岂不是骂自己的爹有眼无珠。于是曹参不变而"随"的理由也就完备了,于是萧何制定的黄老治国思想得以延续,于是汉人民能得以持续拥有一个宽松安定的政治经济生活环境。唉!我真地是十分崇敬这位先贤,我觉得,这位先贤实在是过于自谦了,至少从政治品德上讲,他是绝无逊于他的前任萧何的!
(参见《史记》五十四卷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二: 读不懂的李斯
闲来读史,十分诧异于李斯这个人。是这个人写下了十分有名的《谏逐客书》,也是这个人提出了"禁书令"。我仔细地研究了这两个事件,认为其代表的思想是那样的截然不同,如果不是因为有历史的记载,你绝难将这两个事件归因于一个人。
李斯本是楚国人,因为他自己所谓的"今万乘方争时,游者主事。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此布衣驰骛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于是离开自己的祖国楚国到了秦国。说大了些,他是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说小了此,不过是想谋一个差事罢了。他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很快在政治上便出人头地。然而,由于发生了韩国人郑国入秦为间的事件,外国人到秦国的目的普遍受到怀疑,于是也就有了"逐客令",即驱逐一切在秦的外国人。这一政令无疑代表着一种封闭、保守的意识,他既损害了诸如李斯类的游说者及所有在秦的外国人的利益,同时也必将损害秦国自身的利益,即:从根本上妨碍秦国的国际竞争力。李斯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写下了著名的《谏逐客书》。他先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了"外国人"对秦国的贡献,其代表人物有穆公时期的由余、百里溪、蹇叔、丕豹、公孙支,孝公时期的商鞅,惠王时期的张仪,昭王时期的范睢。指出正是由于这些人的谋划,才使秦国有了优秀的制度、富足的经济而至国力的强盛和疆域的不断扩大。而后直言不讳地指出,当今陛下不拒来自他国的昆山之玉、随和之宝、明月之珠、太阿之剑、纤离之马、翠凤之旗、灵鼍之鼓,饰夜光之璧、玩犀象之器、充郑魏之女于后宫、实骏马駃騠于外厩、用江南之金锡、采西蜀之丹青,却对客居秦国的人一概加以驱逐。因而可以说是所重者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李斯进而在文中指出:"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乃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
从这篇著名的政论来看,李斯无疑是一个极具开放意识的知识分子,同时也是一个极具眼光的政治家。然而,还是这个李斯,到了始皇三十四年(应该是公元前213年)提出了极具封闭保守色彩、甚至可以说是直接促成中国二千二百年专制文化的"禁书令"。其严酷性如下:"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
同样一个李斯,世界观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我们可以从李斯之因何要下"禁书令"的理由上看出端倪。
李斯认为:三皇五帝各有不同的治国之道,然而均达到相同的治国目的,其道理是因应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政治环境而应有不同的政治策略。他们的做法,不能作为当代盲目效法的模式。从前,天下诸侯并立,相互竞争,所以各国要用优厚的条件来招揽各种人才,包容各种不同的治国理念。而当前天下已经统一,因而也就应该有统一的政令制度。普通百姓应该做地只是勤于农耕、制作,从政者应该做地只是学习法令,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知识分子往往不喜欢对当前的形势做具体的研究,却喜欢引经据典,以古讽今,蛊惑百姓。而这样一来,既极不利于皇帝的权威,同时,也容易形成不同的党派,从而影响到政权的稳定。
这真是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从我们中华文明的后期思维习惯(即秦以后至今,认为所谓"天下"只是中华文明区,此外乃蛮夷也!)上来说似乎是有一些道理。然而,李斯之论存在两个根本的缺陷。其一,所谓"天下"是不应只谓之于中华文明区的。孔圣人便不是像李斯那样去认识,所以,老夫子在实践他的"以天下为已任"的理想时是不拒绝当时被视为蛮夷的楚国的;其二,即使是真的"天下"统一了,便应该"禁书"吗?关于这一点,我想在今天已经没有必要由我来做什么论述,因为这已经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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