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保边界(短篇小说)
◎
文 思
(1)
自从三年前退休,千老先生就带着老伴洪老太太开始了他们向往终身的周游列国。他们没有多少积蓄。将近五十岁的时候,千老先生才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他在国内拥有的所有名誉、地位和财产,移民加拿大。一个靠工资为生的老知识分子,在养家糊口之余,攒不下多少钱。为了以有限的财力多跑一些地方、跑更长的时间,虽然年近古稀、虽然奔波途中,他们却像国内过穷日子那样精打细算——饿了以干粮充饥、难得吃一顿热饭;渴了喝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自来水、从来舍不得买饮料和瓶装水;一般都徒步去景点,累得要死才坐公交车,对出租车永远是敬而远之、从不问津。这哪里是旅游,分明是穷游!孩子们收入颇丰,愿意出钱资助他们旅游,他们不要。朋友们劝他们安居少迁、颐养天年,他们不听。穷游吗?那就穷游好了!他们就是爱上了穷游。活到老、学到老,他们要用他们屈指可数的财力和所剩不多的生命,去看世界、长知识。
两个老人长年累月在外面跑,艰辛还在其次,更可怕的是风险。生病、误车、走散,这些自身造成的风险就够吓人的,但更可怕的是坏人对你的攻击。刑事犯罪分子只是少数,他们对两个老人也没有多大兴趣,但是在风景名胜和繁华都市,小偷小摸者却多如过江之鲫、防不胜防。三年来,千老先生老俩口不知道多少次被小偷关心和关顾过——在布里诺斯艾里斯的圣·马丁广场,四个歹徒设局想抢劫他们;在罗马的地铁里,千老先生被三个小偷团团围住;在威尼斯的渡轮上,身边的衣冠楚楚的青年人拉开了他的照相机包;在希腊的大街上,身后的小伙子拉开了他的背包拉链;在马德里的自动扶梯上,三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把洪老太太挡在身后,对千老先生背上背的背包下手;在布鲁塞尔的火车站,两个小偷狼狈为奸差一点得手,在一只黑手离千老先生放在身边的背包只差两公分之际,洪老太太惊愕地一声尖叫把他们吓得缩手就走……
虽然经历过数不胜数的千钧一发的风险,小偷们却总是功亏一篑、不曾得手。这固然多亏他们的警惕性高、他们的运气好,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要感谢在自由世界里正气永远压倒邪气。小偷们固然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但是他们做的终归是见不得人的黑暗勾当。千老先生老俩口虽然人老体衰、不堪一击,但是他们正义在身、大义凛然,只要他们一声惊叫,就能吓得小偷们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2)
他们本以为只要提高警惕,就可以永远像这样有惊无险地穷游下去。没想到种种迹象表明,在最近两个月的旅游中,他们的好运气走到头了。倒霉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地接踵而至。首先是在约旦的托莱多旅店。考虑到夜里十点多才到达,中东国家又不是那么安全,他们难得奢侈一回,住进了这家三星酒店。满以为进了旅店就安全了,洪老太太大大咧咧地把手提包往床上一扔,就和千老先生出门去找吃的。在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小偷光临了。他偷得十分策略——没有拎走整个手提包,也没有把装钱的信封囫囵拿走。他只从每个信封里抽出几张大票子,让信封保持鼓鼓囊囊的原状。
老俩口吃完东西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天没亮就起床走了。(起早贪黑,这也是穷游的特征之一。)根本没有顾得上检查手提包,更没有想到去数信封里的现金。直到在世界七大奇迹Petra的旅店需要用钱的时候才发现钱丢了:美元信封中少了三张五十美元的。英镑信封中少了两张二十英镑的。这显然是托莱多旅店里的内贼干的“好事”。他已经如此这般地干过很多次,还打算如此这般地继续无限期地干下去,因为他比一般的小偷精明得多、策略得多。
洪老太太生气地说:“抓住这个小偷,应该剁掉他的手指头!”
“剁掉手指头!?”
千老先生惊骇地问:“是不是太残忍了?”
“残忍什么?偷一次,剁一个。偷十次才剁光呢!”女人发怒的时候,往往比男人的报复心还要重。
垂头丧气地由约旦回来,在伦敦女儿家休整了几天,老俩口又开始了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之旅。在匈、保两国的国内行程好说,难就难在如何由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去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没有两国首都之间的汽车班车,需要与旅行社联系、安排专车接送,速度很快,十几个钟头就到了,但是价格贵得惊人。火车比较便宜,要在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转车,连转车时间在内,需要二十个小时外加一夜不睡。飞机比火车贵、比专车便宜,匈牙利国家航空公司Malev的直达飞机只飞三个多小时就到。权衡利弊,千老先生毫不犹豫地花五百六十多美元买了两张Malev航空公司由布达佩斯直飞索非亚的机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由女儿家起程去布达佩斯的前两天,他在Malev航空公司的网站上读到:Malev航空公司宣布破产。一切Malev航空公司的航班自即日起停飞。已经订购机票者可以自行接洽退票事宜。
千老先生惊呆了。他无法设想,自己买两张飞机票居然可以买垮一个国家航空公司。这种运气真是坏到顶了!匈牙利和保加利亚的旅店都订好了,退路是没有的,必须去!于是,在去布达佩斯前的最后两天里,他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忙着把订票花的五百六十多美元要回来——给Malev航空公司打国际长途、给自己的银行打国际长途……一到布达佩斯,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布达佩斯火车站定购去索非亚的火车票。语言不通、信息不灵,折腾了两天,才把情况搞清楚,终于买好了由布达佩斯到索非亚的通票。但是匈牙利的票务员说得明白:虽然是通票,我们只管由布达佩斯到贝尔格莱德的这一段。由贝尔格莱德至索非亚那一段由塞尔维亚铁路部门管。
(3)
由布达佩斯到贝尔格莱德的火车一帆风顺。到达贝尔格莱德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转车没有遇到麻烦,千老先生和洪老太太终于坐在了贝尔格莱德至索非亚的夜班车上。明天早上就会到达索非亚,开始对保加利亚的游览。他们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本来可以加钱买卧铺,但是看到座席车厢那么空,他们决定发扬穷游精神一路坐到索非亚去。熬一夜算什么,当年大跃进搞大炼钢铁,不知道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哩!再说,在约旦已经损失了两百多美元,熬上这一夜,就可以把约旦的损失补回来一小半。
欧洲的火车,哪怕是座席车厢也由一个一个的小包厢组成。每个包厢里有隔着车窗茶几的面对面两排座席,每排座席有三张可以拉出来、与对面座位对接从而让人平躺下来的活动座椅。千老先生的包厢里已经坐了一男一女。男的才二十多岁,风度翩翩、仪表不凡,说得一口流利英语。女的已经四十出头,虽然徐娘半老,却是五官端正、体态端庄,仍然不失中年妇女的美艳。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显然是初次谋面。
“认识一下,我叫乔治。”帅小伙儿把手伸出来,中年美妇不得不也伸出了她的手。帅小伙儿紧紧握住,用力摇了两下子:“美国人,来东欧旅游。”
“我叫索尼亚。”
中年美妇把手抽出来,“斯洛伐克人……”她的英语不行,结结巴巴的。
“斯洛伐克?”索尼亚还没来得及说及她出行的目的,乔治就打断了她:“知道、知道,原来属于南斯拉夫。”
“不对,”事关祖国的声誉,
索尼亚急忙辩驳:“那是斯洛文尼亚。我们斯洛伐克原来是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部分。”她的英语显然不够用,一边说一边做手势,粉白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
“行了、行了,”
乔治傲慢地说:“反正原来都在铁托的统治下。”
索尼亚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刚进包厢的千老先生不敢相信如此一表人才的美国青年却会如此无知,他不愿意看到他们俩争吵起来,连忙自我介绍:“我姓千,这是我的夫人洪。她不会说英语。”
“你姓千,你夫人姓红?”
乔治放弃了对索尼亚的纠缠,转向千老先生:“为什么她不和你姓?”
“和西人不一样,华人妇女婚后仍用娘家姓,不随夫姓。” 千老先生耐心解释。
“华人?你是中国人?”
“祖祖辈辈都是。但是我们已经移民加拿大了。”
“好啊!”
乔治紧紧握住千老先生的手:“我们是邻居。有的政治分析家说:加拿大迟早会并入我们美国。你听说过吧?”
“没听说过。”
千老先生真想顶他一句:“这也许是像你这样妄自尊大的美国人的痴人说梦!”他懒得再理睬这个自称美国人的自大狂,打开手提箱,拿出手提电脑,开始写当天的旅游日志。三年来,他已经穷游世界五十多国,用中文写下当天的旅游日志是他每天晚上必做的功课。
乔治兴趣盎然地看着千老先生飞速地敲击键盘,显示屏则听话地蹦出一个接一个的中文方块字。他禁不住奇怪地问:“敲英文键盘,却跳出中文字来。这计算机简直神了。很高级吧?”
千老先生讨厌他的少见多怪,懒得告诉他所有的中文字都是在英文键盘上敲出来的,更不愿意透漏他这部手提电脑已经十分老旧,是女婿淘汰不要以后送给他的。他随口敷衍道:“马马虎虎,还行吧!”
乔治讨了个没趣,不敢再打扰千老先生。自从发现他连斯洛伐克和斯洛文尼亚都分不清楚,索尼亚也再不理他。他想和洪老太太搭讪。刚一开口,洪老太太就把手摇得像货郎鼓,口里用中文说:“不懂,不懂。”他干熬了一阵,觉得无聊得很。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来,他一蹦而起,讨好地大声说:“我在这里下车。你们三个人正好可以把椅子拉出来,躺平好好睡一觉。”他好像在对包厢里的所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没有对任何人说话。
“我看这个年轻人不地道。”洪老太太告诫千老先生:“我们今夜要小心一些。”
“是的,小心无大错。”千老先生附和。
索尼亚早已拉出靠窗的最里面的椅子,躺平睡着了。洪老太太拉出中间的椅子躺了下来。千老先生坚持写完了日志的最后一个字。他关掉机器,小心地把它放入手提箱中。锁好手提箱,把它放在了自己坐位头顶的行李架上。他想把它推到行李架靠窗口的最里面去,可是又怕惊扰了靠窗而睡的斯洛伐克中年美妇人。他把椅子拉出来,平躺了上去。“是不是不够安全?”他想。但是他转而又想:“不至于吧。这么狭小的包厢里睡着三个大活人,难道小偷还敢打开包厢的门进来偷东西不成?”然后,他就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4)
一夜不安。包厢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有一次被人打开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关上。千老先生睡在门口,抬起上身把门关上,又接着睡。他实在是太疲倦了。在布达佩斯一连跑了五天,几乎玩遍了这座著名的东欧都市所有值得游玩的地方。白天累得半死,晚上还要在简陋狭窄的青年旅社房间里写当天的旅游日志。哪怕是在车上、哪怕是一夜不安,他照样可以醒了又睡,睡了再醒……
一直睡到塞(尔维亚)保(加利亚)边境的小镇迪米特罗格莱德(Dimitrograd),他才再也无法入睡了。天已经亮了,车上挤满了新上车的人——他们都是过境到保加利亚去做生意的塞尔维亚人。许多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没有行李的人则在上衣里、内裤里、袜子中塞满了物品,显得浑身鼓鼓囊囊、臃肿不堪。他们吵闹着、喧哗着、吼叫着教所有睡着的人起来、让出座位。哪怕浑身粘满瞌睡虫,你也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再睡下去。
警察一拨儿接一拨儿地在乘客中穿行。首先是乘警带着列车员,手里拿着检票钳对新上车的乘客逐一查验车票。千老先生老俩口诧异地发现,几乎没有一个人买了票。大家都手忙脚乱地掏钱补票。但是整个过程进行得很平和,没有人吵闹,没有人妄图赖票。列车员没有足够的零钱找零时,有的乘客大方地不要他找了。有的乘客补票缺了块儿八毛的,列车员没有硬逼着向他要。接着,边防警察手里拿着证件扫瞄器来查护照,他们很快就做完了,因为塞保两国居民可以免签过境。许多欧美国家护照的持有者也无需签证,所以边防警察只需要重点查看少数几个的非欧美国家的乘客是不是有合法签证就够了。最后上来的警察穿的是便装,手里拿着一柄螺丝钉刀。他摸摸这个的袋子,看看那个的箱子,显得非常怪异。但是却受到了过境边民的普遍尊重。过了好一阵子,千老先生才认识到他的身份。啊呀,原来他是缉私警察。他的职责是查找走私商贩和查禁走私物品。千老先生刚刚还看到许多边民往上衣里、内裤里、袜子中塞物品,现在好像那些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在这时,千老先生想起了自己的手提箱。他抬头看了一眼行李架。天啊,手提箱不见了。他向洪老太太惊叫:“老婆子,我的箱子被人偷走了。”
“糟了,我们的药!”洪老太太惊慌失措地说:“我的高血压药,你的皮肤病药……一天也离不开啊!”她看了一眼自己头顶的行李架。还好,她的手提箱还在。
准是在那次打开门却没有再关上的时候被偷走的。小偷在得手以后害怕关门的声响把睡着的人惊醒!必须报警,千老先生立即大声用英语说:“我的手提箱丢了。你们谁会说英语啊?帮我报警好吗?”
乘客们,包括那个斯洛伐克的中年美妇索尼亚,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着急,这么激动。
千老先生又改用德语、手指着行李架绝望地喊叫:“我的手提箱丢了。你们谁会说德语?可以帮我报警吗?”
还是无人响应。索尼亚终于从千老先生手指的方向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手提箱没了。”她同情地说。人们口口相传。一个懂英语的乘客从走道走进了包厢,接着治安警察也来了。他搜走了千老先生和洪老太太的护照。用蹩脚的英语外加手势说:“走,跟我去所里做笔录。”
“我们要去索非亚。”千老先生急得直叫。
“先笔录,”治安警察固执地说:“明天再去索非亚。”
“不行。”千老先生毫不让步:“今天必须去。连旅店都订好了。不能等到明天。”
“好吧,先去作笔录。我们让车等你。”治安警察说。
千老先生被带进站台旁的车站派出所。把千老先生交给他的上级,治安警察自己去复印千老先生和洪老太太的护照。
他的上级英语说得也不比他好多少。他用手势、用破碎的、充满语法和词汇错误的英语说:“在火车上行窃是严重罪行,我们会努力工作,把他揪出来。”停顿片刻,他又补充:“我们还会照会保加利亚方,请他们严格搜查这列火车,协助破案。”
千老先生要回了护照,连忙往火车上跑。谢天谢地,火车果真还没有开走。
(5)
走进包厢,老俩口就像久别重逢一样欣喜。洪老太太立即向千老先生报告了一个好消息:“箱子在走廊的行李架上找到了。”
“快打开看看,丢了什么。”
千老先生催促。
火车开动了,在火车的轰隆声和摇晃中,老俩口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提箱。谢天谢地,药品都在。书籍也没有少。衣物一件也没有动。想来想去,只少了那个老旧得不值几文的手提电脑。洪老太太宽心多了,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
一个游客在巴黎戴高乐机场候机厅里找座位。走了一圈,座位没有找到,衣袋里的钱包和护照却不见了。护照丢了,这还了得!立马就不能登机了!他连忙报警。警察安慰他:“放心吧,你走得了。小偷是不会要你的护照的。再去走一圈,护照就会回到你的衣袋里。”遵照警察的建议,他在候机厅又走了一圈。果然,护照又回到了他的口袋。
为了宽慰老伴,洪老太太把这个笑话讲给千老先生听。“听说这样的小偷叫义盗,”她补充。
“你是说偷我手提电脑的小偷是义盗?”千老先生哭笑不得。
“当然。他只拿走了他需要的东西。”洪老太太毫不含糊地说:“一点也没有祸害他不需要的东西。他还冒着被人当场捉拿的危险把它们送回我们包厢附近走廊里的行李架上。”
“那么不剁他的手指头了?”
“对于义盗应该从轻处理。”洪老太太宽容地笑了。
千老先生却笑不出来。那个手提电脑固然不值钱,但是里面却装着他精心写作的布达佩斯游记。这是他在那五天里起早贪黑,每天花两、三个钟头写出来的。他没有留备份。时过境迁,他再也写不出来了。另外,还有他们游览约旦拍摄的上千张相片。为了在匈牙利和保加利亚拍摄新的照片,他们已经删除了照相机内存中的约旦相片。随着手提电脑的丢失,这些相片也一去不复返了。“就是赔我一个新计算机也无法补偿我的损失啊!”他无奈地哀叹着。
(6)
一阵轰隆声后,列车又停了下来。原来是到达了保加利亚侧的迪米特罗格莱德镇。乘警、边防警察、缉私警察又一拨儿接一拨儿地走来,不过这回是保加利亚方面的。一拨儿接一拨儿的警察来了又走了,但是火车却仍然停在原地不动。老俩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打听打听,却又语言不通。
当初帮他们报警的精通英语的乘客终于出现了。千老先生赶紧问:“停在这里快两个钟头了,为什么还不开车?”
“完蛋了。”他回答,同时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什么完蛋了?谁完蛋了?”
千老先生莫名其妙。
“一个帅小伙儿。”那人回答:“为了躲警察,一直退到最后一节车箱。再无路可退,就跳车了。后脑着地,一命呜呼。”
“帅小伙儿?”
千老先生大惊失色。
“是啊。抱着一个手提电脑跳的车,人都摔死了,还抱着那个‘宝贝’没有松手。”
洪老太太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千老先生把长时间停车的缘故告诉了老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洪老太太感慨地说:“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突然,她不再说话,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老伴:“什么,抱着一个手提电脑?”
千老先生也突然呆住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洪老太太。沉默片刻,他俩同时说:“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7)
小伙子后脑勺着地摔在铁轨旁,脑后留下了一片血迹。他还是那么衣冠楚楚、还是那么仪表不凡。但是,他再也不能用英语夸夸其谈了。
“你不是早就下车了吗?”
千老先生轻轻自语:“为什么又在这里跳车?你为什么要跳车呢?难道就为了一个破手提电脑?”
千老先生突然发觉当初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计算机不值几个钱酿成了多么重大的错误。
警察早已搜查了他的证件,又用自己随身带的计算机无线联网搜索了他的简历。他是一个保加利亚人,大学本科英语系毕业。长年不务正业,靠小偷小摸、坑蒙拐骗为生。看来他的英语学得很不错,可是他为什么要干这种勾当呢!
洪老太太怯生生地依偎在千老先生的身旁,低声问:“我们要不要认领我们的手提电脑?”
“不,用不着了。”千老先生低声回答。他心里想:“就留给他做终身的纪念和教训吧!”
“好吧。”洪老太太附和,并且补充了理由:“也许早就摔坏了。”。
列车长在车尾吹响哨子。列车又要启程了。老俩口回到自己的包厢。直到索非亚,一路上谁也没有心情再说话。
事后,他们还是按计划游览了保加利亚。
今后,他们还将继续实现他们穷游天下的雄心。
不过,他们会更加小心一些:防止别人伤害自己,也防止自己误伤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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