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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非常人的异思(短篇小说·外一篇)

◎ 阿  钟     

 

    

我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很空闲。

我有很多时间。

时间一多,我就不知道如何来打发它了。

本来,我总是睡觉,每天都睡到很晚。起来以后,东摸摸西摸摸,天就黑了,然后在电脑前坐不上多长时间,就可以躺到床上去了。

有时候睡不着也没有关系,随便拿起一本书,如果看得比较来劲,就看下去。如果想睡,那么这一天也就结束了。

我总不会觉得还会有多余的时间。

但是现在,我想使自己的生活正常化,应该早一点起床,这样对自己的身体也有利。

但这样一来,我却发现时间对我来说变得异乎寻常地多了起来。

当我把一些该做的事做完以后,到了晚上,如果入睡的话,还嫌早;但是,不睡觉的话,那么,干什么呢?

唉,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干的。我感到无聊极了。

我想趁着这会儿,或许看完一篇小说也不错。

我就找出了萨特的《恶心》。

这篇《恶心》不长,是节选的,看了这篇,就可以不必看他的全本了。全本肯定是冗长的,我总是没有耐心去读那些长篇大著。

但是现在,我这种想把时间打发掉的努力仍然证明是徒劳的。我只读了一页,甚至还不到一页,就读不下去了。

我知道萨特的语言并不是很乏味的,甚至我还有些喜欢;但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是不想读下去了。但是,我还有一长段的时间需要打发,不然我就无法入眠。

我该怎么办呢?

当然,如果勉强躺到床上去也是可以的,并没有谁规定我不可以躺到床上去。

但我对这种努力所经历的失败太多了。有好几次我想早点睡,因为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疲劳,我就躺到床上去了。结果呢?我在床上折腾了整整一夜。直到天明,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勉强睡着。

这样的睡眠简直就是折磨。如果用这个方法来惩罚一个罪犯,我看倒是一个好办法。但有几个人是像我这样的呢?如果哪一个罪犯果真获得这样一种刑罚,那他还不乐得呼呼大睡吗?

时间对我来说突然变得那么的富余,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日子,那望不到头的岁月,我该怎样一步一步地挨过去呢?

想到未来还有无数个日子在等着我,我就感到恐惧。

我想找一些事情来做,但没有一件事是让我感到有意义的,是我觉得值得去做的。

人到头来也不过一死,但世界上千千万万人总是在忙忙碌碌,就像地上的蚂蚁总在东奔西跑、不分昼夜地忙碌着。好像从生到死,只有靠忙碌才可以来填补,才算尽了人生的责任。

但是人从来不问一问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忙碌呢?

如果我一直忙碌到死,好像显得很伟大;那么,伟大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因为你很伟大,人家就把你记住了;那么,被人记住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做,既然我想把这多余的时间打发掉也如此困难,我又不想用自杀的方法来解决这一切;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头脑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空空的屋顶下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我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许我的视线是朝内观视的,但那里面我也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来。

人们说一个个体就是一个小宇宙,但我这个小宇宙里是空的。

如果说里面一点东西也没有,也不尽然。我倒是发现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我总在想为什么我会突然面临这么多多余的时间,为什么在很久以前我就没有发现呢?

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过常人的生活,这样我就可以不知不觉地在对于时间的遗忘中度过我的一生。

 

写于1996年的笔记本

 

木的生活片段

一、一天上午

 

木醒来,往厅里走去。经过草的房间,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厅里也没人。木以为草一家都出去了。其实草和妻子共和他们的儿子伞都在工作间。伞从洗手间出来,眼睛也没朝木抬一下,又进工作间去了。

木进了洗手间,感到晕晕乎乎。木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吃饭没有时间,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然后又狂吃一顿。木感到体内某些部分正在互相作出一些古怪的对抗,使木感到极其混乱。木经常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年人,集中思想于某一件事情,往往不要几个小时,就使木的头脑变得闪闪烁烁,昏昏欲睡。木觉得自己这么快便已老了。

不久,草、共和伞从工作间出来,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去了。

木进了工作间。木悉悉索索地打开电脑,屏幕上现出一篇文章,是耳写的。耳说:

 “我之糊里糊涂曰天之大小不等于什么都会发生只好重重打他耳光也就只好去地狱看看奇景但我和妻子都不正乎光明正大的事情我只有把上帝当儿子与人类操蛋真他妈的糊里糊涂……”

简直不知耳要说什么。

伞是来过暑假的,暑假快完了,伞要回C城去,下午的飞机。草皱着眉头,正为伞的离去而高兴。但共的脸就象是被太阳烘烤着的一枚茶叶蛋,说不上来的一种哀哀切切。有一天夜里,木在幻觉中摸了共一把。共很高兴,脸象刚被雨水洗过一般,湿乎乎犹如一朵欲雨未滴的云,呼啸而来。木大吃一惊,赶紧缩手。木最怕雨水,木感到雨水是一种令人忧郁的物质;木总是被雨水那不期而至的热情搞得神情沮丧。木觉得自己已经是够倒霉蛋了,雨水更使他觉得自己十足是一匹令人讨厌的巨大的精虫。

木在电脑前坐着,等着那一声草一家子出门时门的碰击声。但碰击声始终没有响起来。

草走进工作间。

草在另一台电脑前坐下,开始观察起电脑里出现的奇奇怪怪的图像。草是一个滑稽的父亲,居然有一个象伞那样的小子管他叫父亲!

木觉得活着干吗?木老这么想。人人都在探究活着的意义,但活着就是活着,有什么意义,滑稽!木感到活了那么多年,并不是因为有了一个意义才活着。木活着,也就是活着而已。寻找意义有什么意义呢?木越来越觉得耳才是他人生的楷模。耳只是一堆废物在那儿活动着,耳以他所谓的能写性从事着他的写作。每当写完,他的眼前只是多了一堆废纸而已,耳真混蛋!真要活得像个混蛋,有多不容易啊!木这样想。

“……”

木一惊,转头看见草正对着电脑的屏幕,脸上还是那种只有遭到拒绝时才会有的表情。这时木才听清草的话:

“……这个傻逼。”

 

 

二、内疚

 

木托原街道的小毛办副食品补贴转移证。小毛打电话来,说转移证已办好,问木是自己去拿,还是让她给寄来?木一想,这正好是一个出去溜溜的机会,就说马上去拿。木的目的是可以趁机去土那里玩一玩,但碍于月在家,不便打电话告诉土。木出去后,在路上给土打了一个电话。土正好在家,说英也在,可以一起吃晚饭。木去了原街道,找到小毛,拿到转移证后,便迳直去了土家。

土的电脑时好时坏。这两天,土把他那台电脑又弄得乱七八糟,正好争也来了,在给土摆弄电脑。于是大家边吃馄饨,边看看电脑里播放的VCD

七点多了,木突然感到有点不安,因为也许月正在家里等自己吃晚饭呢。木尽管这样想,但却没有起身去给月打电话,因为木现在是在土的家里。木和土交往,月总是含讥带讽,并有明显的妒意。木怕月知道自己又去了土家,会不高兴,所以尽管心里十分不安,但还是没有去给月打电话。

英要回家,土出去送她的时候,争问木:“你是从家里遛出来的?”木只好承认。争说:“家里有个女人,没什么自由了。”说完,嘿嘿嘿地笑。木更不想打这个电话了。

快九点时,木想,还是回家吧。不然,再晚的话,肯定免不了一场战争。十点半,木回到家。

月大发雷霆,要木解释为什么不打电话。木是一个害怕吵架的人,只要有谁对他大声嚷嚷,他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现在,面对月的怒气,木只是一声不吭。但月的怒气更大……

月不睡觉,抱着毯子坐在椅子上。木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躺在床上,一会儿便睡着了;等醒来,看见月仍坐在椅子上,头趴在写字台上,也不知道她睡没睡着。木还是不吭声,直到天快亮了,月才抱着毯子回到床上来,在另一头躺下。

又过了一会,天已经大亮,木又醒来,只见月在悉悉簌簌地整理东西,木知道,月这次又要离家出走了,目的无非还是为了跟木赌气。

月走了……

木起床,感到肚子很饿,这才发觉月昨晚做的饭菜,看上去都没动过。木想象月昨晚等自己回家吃晚饭的情景,一阵内疚涌上心来……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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