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沉没的大西洋岛(文论)

——兼论史前文明、再论玛雅预言

  昕     

 

引言:沉岛和玛雅

 

笔者在《自由写作》网刊第50期上曾撰文谈到古代玛雅文明及玛雅先知们对公元2012年的历史预言。人们在惊叹玛雅文明独特而卓越的成就时,不禁要问﹕处在刀耕火种石器时代的玛雅人何以会有并需要如此清晰的天文观测、精确的计算结果和跨越亿万年的时间概念呢?对此,世人有两种解释。一是所谓本土观,即认为玛雅文明是中美洲印第安人独立发展起来的智慧结晶;具有拉美血统的欧美玛雅学者一般都赞成这一观点。另一种是外来说,即玛雅人是距今一万二千多年前沉没海底的大西洋岛(Atlantis,又译亚特兰特斯、亚特兰蒂斯或大西洲)人的后裔,因此玛雅文明实际上就是大西洋岛文明的延续。《诸神的指印》(Fingerprints of the Gods)一书作者格雷厄姆.汉考克(Graham Hancock1950 ~ )便持该说。其实一九三零年代初,美国灵媒埃德加.卡西(Edgar Cayce 1877 ~ 1945)就铁口直断玛雅族和古埃及人一样都来自大西洋岛。此前半个世纪,美国众议员唐纳力(Ignatius Donnelly)便出版书籍《大洪水时代前的大西洋岛》(Atlantis the ante-diluvian world),力陈上述的外来说,认为大西洋岛不仅确实存在过,而且还是墨西哥人和其它所有美洲人的故乡;她是潜存于西方人“集体无意识”中的伊甸乐园。问世后约七十年的时间,该书竟被重印了五十次!传说大西洋岛文明的不仅是热情的美国人,还有浪漫的欧洲人。法国医生和探险家普隆基恩(Augustus Le Plongeon 1825 ~ 1908)就是在访问了中美洲玛雅文明遗址后确信,他在那里发现了被遗失的大西洋岛文明史。这位法国冒险家还据此描述了大西洋岛文明社会是如何被内战所撕裂,失败者又是如何逃离他乡而建立了埃及和玛雅文明的。和其它沉岛文明“信徒”不同的是,普隆基恩认为是中美洲人殖民了埃及,而不是相反(这两个民族都以宏大神奇的金字塔建筑作为自己文明的标志,也都有相似的历史传说和神祗形象)。苏格兰神话学家斯彭斯(Lewis Spence 1874  ~ 1955)是少数几个对沉岛传说持谨慎态度的欧洲人,他试图找出故事背后的科学证据来;但在缺乏实证条件的情况下,绝大多数沉岛文明的信徒所依据的也只能是他人的猜测和 \ 或自己的想象了。十九世纪后半期著名的预言家、在伦敦成立的神智学社(Theosophical Society)和现代西方命学中主要流派之一即神秘星相学(Esoteric Astrology,又译深度星相学或哲学星相学)的创始人布拉瓦斯基(Helena Blavatsky1831 ~ 1891)认为,大西洋岛的文明人乃是我们人类排序第四的七个最基本人种,当时这些人逃离了这个正在沉沦的岛陆。后世各个人种包括克罗马农人(Cro-Magnons),闪米特族(Semites,包括犹太、阿拉伯和亚述等人种)和身高八呎、长得英俊硕长的古代墨西哥的托尔台克(Toltecs)人都源自该岛。我们今天的人类是源自沉岛文明的第五个基本人种,不久将通过美洲人而进化成第六种,最后将在南美洲产生人类第七即最后一个基本人种。

 

 

一.  沉岛的传说

 

现代西方人所了解的大西洋岛文明的传说,其源头在二千四百多年前古希腊的圣哲柏拉图(前427  ~  347),他是历史上第一个用文字记下沉岛传闻的人。在《蒂迈欧篇》(Timaeus)和《克里底亚篇》(Critias)这两个对话录中,柏拉图叙述了沉岛文明的故事﹕

大西洋岛位于赫克力斯四柱子(今西班牙和非洲交界的直布罗陀海峡)

的西面,比小亚细亚半岛(今土耳其)和利比亚(在今北部非洲)两地

面积之和还要大,在该岛外面又有一连串的小岛。大约在梭伦之前的九

千年(距今12280年),大西洋岛就已是个强大的王国,拥有高度发达

的文明和一个理想的政治制度,主宰着地中海地区各民族的命运。后来它

侵略成性,扩张帝国,惹怒了上帝,最终就被海水淹没。

读者也许会问﹕上述信息可靠吗?因为公元二十世纪的美国灵媒卡西对此有不同的记忆。他在通灵时看到,大西洋岛拥有高度发达的精神和物质文明,那里的居民已成功地开发了原子能,并掌握了飞行技术。但此一辉煌的文明岛国却毁于三次核灾难,第一次发生于公元前五万年,最后一次在公元前一万年。预见到灾难来临的大西洋岛居民绝大多数均逃到了中美洲和埃及。其实柏拉图本人最初也是从克里底亚那里听说传闻的。克氏则在十岁时从九十高龄的曾祖父那里听说此事的;克氏的曾祖父又是听他父亲讲述的;后者是由古希腊著名的七贤之一、雅典立法者梭伦(Solon,前640 - 558本人告知的,而梭伦则是在到访埃及时从一个叫赛伊斯(Sais)地方的祭司那里听闻此事的。历经那么多人的转述,加上中间长达近万年的时空距离,今人所疑问的是,柏拉图留给我们的沉岛故事究竟有多少是他本人(加上其它转述者)的想象?又有多少是从未见诸记载的史实?古希腊著名史家希罗多德(Herodotus,前484 ~ 420)在柏拉图出生前七年去世。他曾去过埃及并求问于赛伊斯的祭司们。如果大西洋岛文明消失确有其事,祭司们一定会向希罗多德提及。然而我们却不能因此而否认沉岛故事的真实性。早在古埃及中王朝时期(前2000 ~ 1750)就已流传了内容大致相同的故事。记录该传说的一份埃及纸草文献至今还保留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市。故事情节是这样的﹕有一位古埃及旅行者坐船去法老的矿山,途中船只被巨浪击毁,除他之外船上所有乘员都被淹死。埃及人靠着一段木头被冲上一个不知名的岛屿。那里栖息着一条金龙,将他带到自己的巢穴而没有伤他一根毫毛。金龙告诉埃及人说,那个岛上有无数的金银财宝,以前有七十五条金龙住在那里,大家都生活得很愉快。现在却只有它这一条金龙还活着,其它金龙都被天上飞来的星星(慧星?)烧成灰了。这条金龙并向埃及人预言说,很快就会有一艘埃及船只来搭救他,但他将不会再看到那个岛屿,因为它将被巨浪吞噬。这个关于幸福而繁荣的岛屿后来遭受沉没的故事,不仅在埃及流传甚广,而且还在世界最长的史诗之一、印度古代梵文叙事诗《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中出现;相近内容的故事还以神话形式在其它民族中流传着。

我们在论述玛雅预言时已经谈到,史前人类的神话并非全是出自想象,而是有神话创造者的生活经历作依据的。玛雅人有世界曾被洪水所毁的传说,犹太-基督教有诺亚方舟的故事,中国人则有“精卫填海”的传奇。所有这些都记录了一个基本事实,即我们这个星球在公元前一到二万年的时间内曾发生过空前的洪灾,直接的起因很可能与火山和 \ 或地震引发的海啸有关,而间接的原因或是由地壳错位引发地面的沧海桑田,或是由异常天象诱发地磁场换位而导致气候剧变(如玛雅预言中的公元2012年的冬至日,届时将会出现罕见和异常的天象,即太阳系走进银河中心)。如果神话或传说并非出自想象,那么柏拉图听闻的沉岛文明究竟会消失在哪里呢?

 

 

二.  沉岛何处寻

 

中世纪的西方人是通过阿拉伯的地理学家们才了解到消失的大西洋岛文明;他们相信大西洋岛确有其地,而流传甚广的有关西方天堂之岛的神话更坚定了这一信念。探险家们在十四和十五世纪的地图上曾标出幸运岛、七城之岛和圣布伦登岛等地方作为搜寻航行的目标。前述十九世纪的布拉瓦斯基确信,大西洋岛就在大西洋北部海域,卡西则在1940年具体说出了沉岛的位置就在大西洋东部的巴哈马群岛(Bahamas)。也许是受这些灵感的鼓舞,一九六零年代人们分别在大西洋两岸的地中海和加勒比海地区发掘出或发现了所谓的沉岛文明遗址,如希腊东南海域中的塞拉岛(Thera)和巴哈马群岛中的比密尼岛(Bimini)。随着现代考古学所提供的证据日益增多,眼下的问题已经不是沉岛传说是否可信,而是如何来证实。世人根据“大西洋”一词曾想当然地认为,大西洋岛文明沉没于今天的大西洋海底。但现代海洋学家们早已将大西洋甚至是邻近的印度洋海底都完整地扫描了一遍。历史学家们认为,能够发展出传说中那样高度文明的大西洋岛其面积至少应该有一百万平方公里,或是两倍于印度洋上岛国马达加斯加的领土面积。这样大小的地理单位是不可能被忽视或遗漏的,其文明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销声匿迹了。而要发展出象卡西所记忆的那种高度科技文明,大西洋岛在地理上还得有连绵的高山、奔流的大河与丰富的矿藏,并具有亚热带的气候条件,以便使文明能在(大约需要一万年)连续的时间内发展成熟起来。用这些自然条件来衡量,上述的塞拉岛和比密尼岛,以及其它古文明遗址如希腊世界的特罗伊(Troy)都不可能是大西洋岛文明遗址的候选地。若此,哲学家柏拉图煞有其事所记下的沉岛文明究竟会坐落在哪里呢?

前述的美国作家汉考克在1995年出版的《诸神的指印》一书中提出了他的看法,认为沉岛文明最有可能就埋藏在今天的南极洲冰层下面。汉氏具有充分的理由来证明他的论点。南极洲的陆地面积有一千二百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美国再加三个埃及的领土面积),在全球七大洲中位据第五。在今人的印象中,南极洲是个渺无人烟的冰封之地(平均气温为零下四十五度);在人类今次五至六千年的文明史上,南极洲一直就是“冷眼向洋看世界”的;那里是人类最后一个开发的陆地,也是迄今我们所知最少的一个领域。但在历史学家的眼中,南极洲可不是生来就是一付“讨债鬼”的冷酷相。各方面的考古证据表明,最迟在一亿八千万年前南极洲是和地球上其它大陆板块(如今天的欧亚大陆)连在一起的,只是由于板块运动才逐渐“独立”出来;在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内,南极洲是坐落在南纬三十度左右即今天澳洲、南非或阿根廷所在的纬度,那里气候温暖,植物茂盛,资源丰富,清水从奇峰异石的群山中流出,形成一泻千里的江河,奔流不回到大海。这种类似于北半球地中海的气候条件乃是培育文明的最佳土壤。如果不是一场飞来的横祸,今天的南极洲大概就是南半球的“泛希腊联盟”或“美利坚合众国”,后者位于北纬三十度左右,刚好和远古时代的南极洲惺惺相惜。至此,人们要问﹕让南极洲毁容变相,并将其发配至极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横祸”呢?灾难的起因又是什么?要回答这些问题,就需要介绍一下美国国家科学院士哈普古德(Charles Hapgood 1904 ~ 1982),他是世界上少数几个提出地球磁场最近一次的快速逆转而造成灾难理论的学者之一。

五十年前,毕业于哈佛大学中世纪和近代历史专业的哈普古德对中世纪的航海图产生了兴趣,并由此发现了一张注明是公元1531年法国出版的世界地图,上面标示出南极洲没有结冰的海岸。这使哈普古德十分震惊,因为远洋航行业最早也要到公元前二千年才开始,而科学证据表明,南极洲冰冻的时间大约已有六千年了。再说,近代人类最早是在1818年才发现南极大陆的,而该地区的完整地图要等到1920年后才问世的。难道在更遥远的年代南极洲是另一种地貌?或产生过自己的文明时代?哈氏通过比较研究,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表明,那张航海地图是可信的。据哈普古德推测,在古埃及文明之前的数千年我们这个星球上就存在过一个伟大的海洋型文明,后来它被整个的摧毁了,只有一些古老零碎的航海知识通过地图的形式流传到现在。前述的汉考克根据哈普古德和其它学者的研究推测,哈氏所谓的海洋型文明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西洋岛文明,其地理位置就是远古时代还处于南纬三十度地方的南极洲。在地球最近一次磁极逆转时,南极洲遭到灭顶之灾,不仅被推向极地,而且还遭冰埋至今。由于冰层厚达三千多米,目前考古学家们根本无从知晓那里还藏有这样一位沉鱼落雁的“大家闺秀”。

我们知道,地质学家们习惯用漂移说(Continental  Drift Theory)来说明大陆板块运动。按照这个理论,亿万年的地质史上各大陆板块会以每年一米左右的速度漂来移去,从而造成地球表面陆地和海洋分布状况的变化。1958年哈普古德首次提出异见,认为是周期性的地壳错位才造成了大陆板快移动,理论物理学爱因斯坦(1879  ~ 1955)去世前不久曾亲自为哈氏的这一论文作序鼓吹。此后,哈普古德分别于1966年和1970年出书,系统说明地壳错位理论,并论证了地球磁极在漫长的地质史上曾几度逆转的观点。三十年后的今天,当年被认为是激进学说的地磁场逆转论(Pole Shift)已走进大众视线,成了世人理解玛雅2012年终结日预言的一个热门话题。根据哈普古德用来说明地磁场逆转现象的 “地壳错位”理论,我们居住的地球可能会定期经历整个地壳的错位;作为地球“表皮”的地壳,其厚度不足三十英里,其质地坚硬,地质学上称为岩石圈。地球“表皮”下面是润滑层,质地柔软。坚硬的岩石圈(犹如桔子皮)时常会到柔软的润滑层(桔子瓤)家中去“拜访”,其行程中的每一步都将撼天动地,引发连串的地震,造成汹涌的洪水。随着各大陆板块相撞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变位,天似乎要塌下来了;大洋深处,地震激发出排山倒海的冲天巨浪,猛烈地抽打着海岸,并将其吞噬。一些地方的气候变暖,而有些地方则变成极地,被严寒笼罩。溶化的冰川使海面越升越高,所有生物只能适应变化的环境,或远走他乡,否则便“自取灭亡”。星相学家们喜欢用天象来解释地事,认为地球运动是受天体(如太阳)的重力影响;当地球偏离正常运行轨道超过百分之一的时候,太阳的重力影响便会加强,对地球及其大面积冰川的拉力就会大增,从而导致地表岩石层的移动。爱因斯坦则从地球物理运动本身来说明地壳错位现象,认为两极冰川重量的不对称可能是地壳错位的起因。地球的旋转运动会作用于不对称分布的冰川物质,并产生离心力传导给坚硬的地壳或岩石圈。不断增强的离心力达到一定程度时便会使地壳朝地体移动,于是极地区域就会被错位在赤道上,或是对应的反向运动。

如果说古埃及是今次整个人类文明史的先驱,那么,近代西方则是以古希腊作为自己文化的源头,而柏拉图通过埃及祭司口述的沉岛故事,很自然地将古希腊文明上连至古埃及和传说中的大西洋岛文明。无需讳言的是,在搜寻大西洋沉岛文明背后世人有着复杂的动机。寻回失去的家园,揭开文明消失的谜底,这本属人之常情,是人类智性乐趣的所在。但在西方主流文明日益受到外来文化冲击和挑战的今天,搜寻消失的史前文明便带有强烈的政治含义。谁能在此领先,谁就有了主导历史的话语“霸权”或正宗文明的合法继承地位。据说,七十多年前国势如日中天的德国人就曾秘密派出搜寻舰队,以便抢得头功。上述玛雅文明来源的本土和外来这两种观点所隐含的,其实就是当今欧美主流与非主流这两种文化势力在争夺全球文明发展的主导话语权。难怪西方人对搜寻沉岛文明充满着日益高涨的热情,有人甚至为此献出了生命。一百多年来,有关书籍、论文和电影多达好几百册 \ \ 部,俨然成就了一门所谓的大西洋岛学(Atlantology)。美国在一九七零年代末还专门拍摄了电视连续剧《沉没海底的大西洋岛来客》(Man from Atlantis),以满足公众的渴求。各种探索沉岛遗址的专著层出不穷,不少作者都是理工科学的博士。1992年英国出版了《天上下来的洪水﹕大西洋岛传说解密》(The Flood from HeavenDeciphering the Atlantis Legend)一书,作者詹格(Eberhard Zangger)博士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长期从事地球科学的研究,通过该书他对历史上的有关沉岛文明的解说理论作了系统的评析。作者认为希腊神话中的特罗伊(Troy)才是沉岛的真正遗址。上述《诸神的指引》(1995年)一书则提出了南极洲作为沉岛遗址的论点。1998年美国出版了《大西洋岛﹕安第斯山的搜寻方案》(AtlantisThe Andes Solution),作者认为南美洲才是传说中大西洋岛的遗址。最近十年来,光是在美国就出版了四部有关书籍;就在去年12月互联网上还有报道说,法国人在中美洲的加勒比海底发现了传说中所谓的大西洋岛。此外,世人还提出了沉岛的其它可能遗址,如非洲的撒哈拉和印度洋上的马耳他岛等。根据现有的资料和各方面的证据,笔者比较倾向于同意上述汉考克的说法,即南极洲几千米冰层下面很可能埋藏着传说中的大西洋岛。

 

 

三.   沉岛启示录

 

尽管日益增加的考古证据不断在诱惑着人们去捷足先登,但沉岛文明依旧是当今世界最古老的神秘故事(之一)。笔者今天撰写此文的主要目的并非是在沉岛候选遗址名单上添加新的地名,而是想通过介绍搜寻沉岛的过程来加深我们对历史(包括史前文明和地球、太阳与银河宇宙等宏观层次的历史)的认识与思考。大西洋岛文明消失的传说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象征,是人类对自己历史起源地的一个最久远的集体记忆。探索这个沉岛文明乃是我们追求真善美人生的逻辑要求,只有了解自身的起源,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柏拉图虔诚记下沉岛传说的两篇对话录乃是他晚年时的著作;前述的哈普古德是在教学中被学生问到一个位于太平洋中叫“穆”(Mu)的已消失文明后,才开始其沉岛探索的。笔者在一九八零年代中期酝酿《新历史哲学纲要》时的阅读中才首次了解到大西洋岛传说的。搜寻大西洋岛文明遗址是对人类心智极限的最大挑战。搜寻过程不仅需要各种学科如地质和生物历史、地球和天体物理、天文和星相、神话和考古等知识的综合,而且还需要我们解放思想,敢于求异,善于创新。西方社会是在一九六零年代反思传统文化的所谓“新世纪”运动中掀起史前文明探索热潮的。沉岛传说好比人类知识网络中的一个连接点,搜寻她的下落不但有助于探索包括玛雅远古历史在内的人类一系列史前文明,而且还可加深思考下述对立的哲学命题,即历史哲学中的直线论与循环论,和自然哲学中的渐变论与突变论,以及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

现代历史研究中有所谓的直线论和循环论之争,前者认为人类历史是径直朝向一个目标发展的,在西方宗教那里这个终点就是所谓的“上帝之城”,而在马克思看来这一目标应是共产主义;一九九零年代当“资本主义”风靡全球之际, 西方主流学界曾一度认定,人类历史已经终结于现行的市场经济加代议制民主政治的社会发展模式。但是,东方和和拉美传统文化则将历史看成是一个不断往复发展的周期进程,她是印度宗教里的“劫”和玛雅文化中“太阳年”,而中国古人深信“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二千三百多年前的哲贤柏拉图之所以郑重记下此前万余年就已沉没的的大西洋岛传闻,并非是出于保存历史的需要(这其实属于史家希罗多德的责任,可讽刺的是,希氏对此一点都不闻不问),柏公最主要的是想通过沉岛故事来思索古希腊文明的前途和归宿。柏拉图生前的希腊世界各种危机日盛、险象环生。民主的政治制度和自由的社会生活,一方面使希腊人的个性发展达到了空前的历史高度,另一方面,人性中贪婪和自私的天性也在自由的名义下尽情表现,人们急功近利、及时行乐,用金钱的追求替代了人生的目标,沉溺于各种感观刺激的享受。公元前404年民主的雅典战败于专制的斯巴达,五年后柏拉图的老师苏格拉底被处死刑,罪名竟是“教唆年轻人怀疑城邦的神祗”(其严重性及后果犹如现代中国历史上的“反革命”罪名)。这两起事件集中体现了希腊的各种社会危机。显然,柏拉图是想用沉岛传说来警世训事。也许当年柏公已经认识到,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也和个体生命一样是由“命运之神”所支配,同样有着诞生、成熟、衰败和消亡的生命周期。遗憾的是,以复兴古希腊理性文化为使命的近代启蒙运动的智者们却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柏拉图思索大西洋沉岛文明的历史深意,认为近代历史可以跟“黑暗的中世纪”一刀两断,人类只要高举自由和理性的火炬“从头越”,历史少女就能奔向青春永恒、进步无限和阳光普照的伊甸园。

现代人对搜寻沉岛和其它史前文明遗址表现出兴趣、激情和努力,这在客观上乃是挑战了近、现代文明的基本价值。十八世纪的启蒙运动造就人类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这就是历史在进步,人类在进化。我们现代人的潜意识内就认为,一切在时间上属于过去的东西都是落后的,是应该被淘汰的。按照这个逻辑,发生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玛雅古典文明会有什么让今人值得大惊小怪的东西呢?更不用说史前文明了。古代玛雅智者预言了公元2012年的天象;现代天文学家们也已观测到太阳(于1998年开始)走进银河中心的天象,但他们并不认为这个天体运动事件对人类历史发展会有什么影响,更不用说有重大意义了。在主流科学看来,缺乏实证概念和方法的古人如何能预言今人的历史活动?古代玛雅族将天象与人事相联的预言,充其量也就是所谓的星相学方法,后者至今都被认为是一种伪科学,而不许“明媒正娶”、“登堂入室”。至于沉没的大西洋岛和其它一系列的史前文明,那就更免谈了,它们都是海市蜃楼的传闻,充其量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话题。然而,科学的灵魂是“实事求是”,因此她的逻辑便是向真理俯首称臣。考古学上日益增多的史前文明证据似乎有利于一种循环论的历史观,并使越来越多的科学工作者加入到搜寻沉岛文明的行列。成型于一九七零年代的天文考古学(Astro-archeology)大胆肯定了古代人类天象观测的成就和意义,从而间接地否定了近代文明的传统史观。此前的一九六零年代,在西方社会开始的“新世纪运动”已经在意识形态、文化生活和社会体制等领域全方位对启蒙运动以来物质至上的宇宙观和直线进步的历史观展开了批判。当然,我们今天占据着一个有利的历史高度来审视循环与直线这两种史观的适用范围。在一个文明单元(大约一万二千年左右的)生命周期内,直线发展的历史观是与人的时间知觉相吻合的;而在一个(跨度约为几万年的)更宏观的时空层面上,循环论是符合人类历史认识的。

几千年来,在天体、地质和生物的变化与发展的历史研究中就一直存在着渐变论和灾变论的学说对立。这两种理论在自然哲学中则表述为渐变论与突变说。但从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到十七世纪的莱布尼茨都认为渐变才是自然发展的主轴,他们的渐变论直接影响了二百年后达尔文对生物进化的哲学思考。十九初期的法国古生物学家居维叶(Georges Cuvier)则用考古证据说明,突变才是地层演化的根本规律;稍后的恩格斯更是认为,突变(或他所谓的飞跃)才是自然发展的主轴;现代科学甚至能够用数学公式来具体描述各种不同类型的突变形式。恩格斯当年还提出了量变(渐变)和质变(突变)之间是一种辩证关系的论点。十八世纪在解释太阳系的起源时,康德-—拉普拉斯的星云说就是一种渐变论,由于它无法说明炽热星云如何能收缩形成环带再聚成行星,因此,星云说就被灾变说取代,后者认为太阳系的形成是由于有一个恒星或大慧星突然走进或掠踫了太阳,使太阳抛出一条物质而形成行星和其卫星系统。但灾变说也有它说不通的地方,因此,一个时期内这两个学说便此消彼长的互相取代,被分别用来说明天体形成研究中所出现的各种问题。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地质学上同样也有渐变和灾变这两种理论的对立。上述第二节提到,在解释大陆板块运动方面,漂移论和地壳错位说之间也有类似前述的星云说和灾变论那种既对立又互补的关系。地壳运动既有漂移的特征,有时整体板块也会迅速错位。这种错位对板块个体之间的关系并无任何影响,而是将整个或部分大陆板块推向或拉出地球的两极地区。传说中大西洋岛是在一昼夜的时间内便沉入了海底,因此,在搜寻过程中人们自然觉得地壳错位引起的地磁极快速逆转论更能说明问题。但是,我们需要了解的是,该理论并未终结世人对沉岛的搜寻努力。南极大陆来自别处,这一点已无疑问,因为那里有树木化石,而树木是无法在一年中长达六个月无阳光的极地环境中生长的。但问题是,它究竟是漂移过来的呢?还是地壳错位所致?或者还有其它什么原因迫使它在极地安家落户?对此,专家们并无肯定的答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消失的大西洋岛文明依旧是当今世界最诱人的远古传奇。

 

 

201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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