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小说还离奇(散文)

谢 晶    

 

    

每次陪同厂家人员出差,他们不会说中文,基本上是借我的嘴巴。我也喜欢借此机会,介绍一下中国的文化风俗。日本人做事小心谨慎,喜欢预先安排,哪一天的几点到几点坐飞机或汽车到哪里,哪一天的几点到几点访问哪一家用户,哪一天的几点到几点去哪里了解市场,哪一天住哪儿什么的,事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时常很自信地和同事开玩笑说:“我都可以当旅行社的行程导游啦!”直至遭遇到去年1月的中国国内50年一次的大雪为止,我的旅程基本上是按照计划实行的。


在上海

1月27日是星期天,半晚的日本电视新闻报道说,中国西南地区遇到猛烈的暴风雪。想起现在确实是南北气候颠倒的现象在日本也多发,人类懂得了怎样预报天气,但还不懂得怎样控制天气。上海不知如何?想着想着,我只是在自己的行李里多加了几个一次性的怀中温暖炉。

1月28日黑蒙蒙的清晨,我已座上了去机场的高速Bus。一路很顺利,从车窗里看到了朝日冉冉升起,金光灿灿,就像小时候看到的日出的图画,光芒四射。在机场与厂方人员汇合,飞机按时起飞了。

飞机上的小睡总是搞得我腰酸背痛,头脑发胀。朦胧中隐约听到空姐的声音:“……本机将在20分钟后抵达上海浦东机场,浦东机场的地面温度……”啊,该动一动筋骨了。飞机在下滑,可过了一段时间,还没有降落的趋向,怎么回事?这回我是用清醒地脑子听到了空姐的声音:“各位乘客,请注意,因机场繁忙,本次班机需在空中滑行一段时间。”是呀是呀,马上要过春节了,乘飞机的人多嘛。坐在我们斜后面座位的年轻妈妈,一边摇着怀中婴儿的小手,一边喃喃自语。

飞机的小窗口一片乳白,使我们窥视不到机场的情况。可是一走出机门,漫天的鹅毛大雪一下子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朦胧世界。同行的A先生来过中国好几次,说:“东京这几天很暖和。新闻报道说中国西南地区遭受大雪,没想到上海下这么大的雪呀!”从去往候机楼的走廊大窗户看出去,看不到几架飞机停靠,怎么说是繁忙,我们的飞机降不下来呢?

取完行李走出门,一股紧张的空气扑面而来,听到的是女播音员慢悠悠的声音,看到的是揭示板上晃晃的红字:由于遭受大雪影响,XX次航班延误……,XX次航班取消……,机场XX号线停开……。出租车的乘车口排队很长,我给朋友打了一个电话,朋友说:“哎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星期六晚上开始下雪,到今天没有停过。现在,广播里说高速公路都封锁了。我看你们还是在上海住一晚吧。”“天气预报说什么时候停呢?”“没说。”我心里一紧张,赶紧与二位商量。就算在上海住一晚,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高速公路什么时候开通,就算大雪停了,明天一早道路肯定结冰,为保证明天的谈判,还是今天赶到苏州为善。我们坐上出租车,一听说去苏州,司机吃了一惊,他建议我们坐铁路去。那也好,就请他送我们去火车站,可是路上听广播说,铁路也全面封锁了。看来只有走普通公路了。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决定不去苏州的话,就不会存在我将要描述的这段比小说还离奇的经历了。

出上海去苏州的公路拥挤不堪,有大卡车,小卡车,公交车,私人车,就是看不到出租车。在车上给苏州的客户打了一个电话,表示了我们无法按时赶去谈判的歉意。但是我很放心,慢也不要紧,反正出租车会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大雪还在不停地下,司机说:“下这么大雪,没人开出租,要钱不要命啦?”同行的B先生笑着说:“在东京,如果听到天气预报要下雪,出租车公司开心死了。马上装上防滑轮胎,放出全部车辆,才不肯轻易放弃这么好的生意机会呢。”看来是思维不同。

离开很久了,我的思维也不适应中国的变化了!快要到交界处时,司机面有难色地对我说:“小姐,我有个难处,想跟你商量一下。”“什么事?”“我这车只有在上海市郊运行的执照,没有申请去外地的执照。如果走高速公路也就混过去了,现在走普通公路,交界处有交通警,被查到了要罚款的。”哎呀!有这么回事?我不知所措,那怎么办?与同行的二位商量?他们更无法理解。我小心翼翼地问司机,罚款要多少?司机叹了一口气:“就算罚款你们出,我以后开车就麻烦啦。我还是帮你们找辆去苏州的车吧?”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去哪里找车?”“我刚才就在物色去苏州方向的车,要私人车才行,请人家带你们一段,到苏州市里叫出租就比较容易了。”啊!栏车?Hitchhiking?只是在小说,电影里看到的情节,我将体验?无奈,我只好向同行的两位说明了情况,不管怎么说,现在是经济社会,而且下着这么大的雪,不会有人像Hitchhiking的实意那样免费让我们乘车的吧!我想起日本的一句俗语:事到如今,我们是案板上的鲤鱼,随便人家怎么斩啰。

省市交界处,司机靠边停下车,站在大雪里向一辆一辆车招手,大多数车不停,有几辆停了又开走了。司机走近我们:“到苏州市里人家要300块,怎么样?”还会怎么样!就这样啦!

想来在这里发脾气也没有用,“我跟你一起去拦吧?”司机停了停,点头说:“也好,你是女的,可能比较好说话。”我跳下车,雪花很有规律地飞舞,地面上的积雪被轮胎碾压成一条一条水道。冰水的冷气透过靴子,像冰柱一样扎入我的双脚,又慢慢侵入双腿。如果是在一个风光明媚的季节,是在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我举起手拦车的姿势一定很帅……

不知出租司机是怎么交涉的,有一辆去苏州的私人车同意200块带我们一程,他好像也松了一口气:“说好了啊,200块,到了苏州市以后再给啊。”怎么识别是否到了苏州?但是,在苏州人没有反悔之前,我叫日本人赶紧拿着行李换车。小轿车里除司机外,前面已有人坐,当我们三人拿着行李挤进后座位时,开车的小伙子瞥了我一眼:“还有两个男的?”稍有不满。我是满脸笑容:“师傅,真是麻烦你了。”我想我的笑脸一定很僵硬。



在苏州

进入江苏省时已是下午3点半,预定的饭店在苏州市区,需要下午6点以前办理入住手续。我问司机几点可以到苏州市,他回答说一般1个小时可以到,今天下这么大雪,要2个小时吧。车里开着暖气,我的紧张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前面两个小伙子在谈论各自买房买车,挣钱花销的经验。我突然想起我们在飞机上吃了早餐后,再没有吃也没有喝,两位怎么样啦?同行的两人不声不响,时而交换几句日语,看不出有很大的不满,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安。他们的命运在我手中。A先生说:“已经到这一步了,听天由命啦。不过,我们以后再不要如此强行了。”看来还是后悔不已。

我们的车进入了高架公路。雪停了,高架公路与地面的空间,使得覆盖在路面上的雪结成了冰。大卡车,小卡车,大客车,小轿车都像乌龟爬行,稍微一打刹车,车尾就左右滑行。看前面,大客车停在马路当中不敢动;看左边,小轿车的左侧插到大卡车的车轮间;看右边,中卡车撞到路墙上。我们的车有时也在左右打滑。我们大家都很紧张,B先生悄悄地问我:“怎么没有人安装防滑轮胎?”我回答:“苏州50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大家都没有准备。”前面两个小伙子在交谈:“这路滑呀,怎么开?”“是啊,还好我上个星期换了新的轮胎。”我赶紧把这内容翻译给了二人,不幸之中的一个小小的安慰。正好遇上一个下斜坡,前面一辆卡车正在慢慢地滑向低处,后面跟着的是一辆看上去很高级的外国轿车,我们的车跟在高级车的后面。我们的司机紧握方向盘,停在那里不敢动,我们眼看着前面的高级车失控,慢慢地撞上前面的卡车,车头钻进卡车的车尾,像看慢镜头摄影一样,车体坚硬的钢板翻卷,脱落,如同豆腐。我们车里五个人同时发出了不同的惊异。

下午7点,车好不容易进了苏州市,市中心街道两边的商店还没有关门,快过春节了,店铺门前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很热闹,那橘红色的灯光给远途的行人带来无限的温暖和安逸。苏州人的司机先送朋友回家后,对我们说:“你们的饭店在哪里?我送你们去吧,现在也叫不到出租了。”“那太感谢了,饭店是XXXX,说保留房间到6点,现在过时间了,不知怎么样。”司机回答:“没问题,不会满的,不行的话,我带你们去别的饭店。”

很快到了饭店,我们三人拿着行李下了车,我把说定的面额给了司机,小伙子说:“我在外面等着,你去问问。”饭店的大厅很冷清,当班的小姐说马上可以给我们办入住手续。我赶紧回头谢苏州小伙子,他笑笑说:“那就好,再见!”仿佛还想说什么,但是没说便一踩油门开走了。

饭店的房间里很暖和,我和衣倒在床上,就看到可爱的小睡魔向我招手,示意要带我去睡意的深渊。啊啊,不行不行,约好了与其他两人在下面大厅集合后去吃饭,他们也是8,9个小时没吃没喝,没有我,他们没法去吃饭。

覆盖着绵绵细雪的苏州小桥流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形状似马灯的桥灯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仿佛一碰它就会崩溃,下面椭圆形的窗口射出柔和的黄色灯光,投影在同样积雪的桥面上;远处矮房的屋檐也积满了白雪,雪还在小溪转弯的地方堆出一个小小的三角洲,不知何处飞来的麻雀在雪州上刻上了自己的脚印,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安详,可是我们是又饿又累。事后才想到,当时怎么没想到把这些收入镜头?

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饭店的餐厅已经关门,街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发出妖艳的闪光。我们选择了一家看上去比较朴素的火锅店,一向喜欢喝冰啤酒的二位,这回要的是热烫的绍兴酒。火锅很好吃,暖到身体的芯里,又听服务员介绍了他们店里受到苏州市表彰的菜谱,最后还送给我们打折券。离开火锅店时,接待的小姐笑盈盈地向着我们:“欢迎下次光临。”下次不知是何时。

第二天一早,雪已经完全停了,天上的白云与地上的积雪相映衬。我们要去访问的单位也说没有车可以来接我们。想到在路上叫出租车困难,我边请总台的小姐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边拿出地图寻找乘坐公交车的途经。出租车公司没人接电话,就在我们举棋不定时,饭店清扫的老先生帮我们叫到车,急急忙忙跑进来说:“出租车有啦!”千谢万谢我们上了车,我们还是幸运的。只是出租车司机对于我们的短距离乘车非常不满。

从客户单位所在的高楼窗口可以看到附近的高架公路,我们到时,正好看到几十辆车撞成一团。接待我们的女士非常感慨地说:“真没有想到你们能来呀!今天在苏州住一晚上吧。”如果当时决定在苏州逗留一晚的话,我的这段经历就应该到此结束了。但是,按照计划,我们要回上海赶下午4点20分去北京的飞机。给虹桥机场打电话要求更改航班,机场回答说,现在混乱之中无法进行改航班手续。在惴惴不安之中,我们完成了交流谈判。接待我们的女士想尽了办法,告诉我们说:“车队的师傅同意送你们去机场,但是车开不快,不知能不能赶上飞机。”那太好了,天气不好,飞机也可能延误呢。中午吃完便餐,我们就匆匆上路了。A先生在车里对我说:“没想到能坐下来吃上中午饭呢!”


在上海

苏州到上海的高速公路已经开通,只是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司机们很小心翼翼地踩着油门。昨天的飘飘白雪,到今天已变成了细细冰雨,我们到达虹桥机场候机楼是下午3点40分。候机楼里人山人海,遍地大箱小包,台阶上通道上都坐满站满了人,没有可落脚之处。我们好不容易挤到领登机牌的柜台前,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飞机几点能起飞还不清楚,但是此航班没有被取消,如果愿意等的话,可以先托运行李,等待广播通知。我们托运掉行李后,开始了盲目的等待。好在餐厅有空,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不到下午7点,我听到广播说我们的航班开始办理登机手续。感谢上天的保佑!我们来到指定的一楼登机口的候机室,有像我们一样出公差的上班族,有带着孩子回乡的年轻父母,有刚刚放寒假的男女学生,有跑单帮的一群大汉。听其中一对年老的夫妇说,他们预订的是早上9点从浦东机场飞往北京的航班,一早到了浦东机场后,得知航班被取消,叫他们到虹桥机场等待其他去北京的航班,等到现在,总算有眉目了。我们还算是幸运的。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听到广播:“乘坐XX航班前往北京的旅客,请马上到XX号登机口办理登机手续。”啊?周围的乘客都一齐行动了起来,我一边把内容翻译给他们,一边收起正在看的书,三人急急忙忙地通过乌烟瘴气的楼梯,赶到了指定的地下一楼的登机口。

过了一段时间,登机口处还没有任何动静,我留下他们去买三人的饮料。服务员拿出饮料放在柜台上,我正准备付钱时,就听到广播:“乘坐XX航班前往北京的旅客,登机口改为XX号……”我一听不妙,来不及买饮料,撒腿就往回跑。跑到他们等的地方时,看见他们在流动的人海中,伸长了脖子在寻找我。我们又通过烟气腾腾的楼梯,回到刚才一楼候机室旁边的登机口处。我是口干舌燥,在一楼的小卖店里买了饮料分给了他们。登机口还是没有动静,去问咨询处没有回答。不会再折腾了吧!我们各自拿出电脑,书籍来消磨时间。B先生想去洗手间,我怕他迷路,便带他一起去。洗手间也在排长队,突然又听到广播:“乘坐XX航班前往北京的旅客,登机口改为XX号……”又改了?!我在洗手间外面干着急,因为B先生听不懂中文。人群像潮水般地流动,等我们回到A先生等着的地方时,他已经拿着行李在向我们走近,我说:“又改了!”他回答说:“好像是,广播以后大家都慌忙地移动。”我们再次走下烟雾薰人的楼梯,来到楼下一楼刚才等候的地方。三人都精疲力尽,像是刚参加完运动会。

快晚上9点了,登机口处总算有了些动静。机场工作人员拿起麦克风,从一大堆杂音中听出好象是开始办理登记手续了。等待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冲向登机口,A先生慢悠悠地说:“不急,我们都能上,早上去也不过是在机舱里等了。都等了那久了,还差这几分钟?”前两辆Bus开走了,我们乘上了第3辆。同一辆Bus上,看到了曾和我说过话的老夫妇。开出没多久,就听到驾驶员通过无线机在和谁争论:“……我开都开出来了,再带回去呀?你不要开国际玩笑……”怎么回事?又出问题了?!车内一片骚然。反正我们是案板上的鲤鱼……

从Bus下来,看到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前两辆Bus的乘客在飞机下,有的抬头看看飞机又摇摇头,有的对着机体指手画脚。再看飞机,舱门大开,像张着大口的禽兽,黑洞洞的窗口显得异常阴森,飞机下面没有登机的楼梯!有几个机场工作人员忙着无线联系,问谁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晚上的气温很低,再加上下着冰雨,时而听到小孩儿的哭声,人人嘴边的哈气都是一团白。等得不耐烦了,有一个老兄居然在机体下面点起了香烟。A先生赶紧叫来工作人员,老兄无可奈何地灭了烟。最后,大家还是被Bus带回了登机口处。机场工作人员再三的说明是:我们乘坐的这个航班先是从深圳启航到上海,然后从上海飞往北京的。飞机是到了,可是同一班的驾驶员和乘务员都已超出了法定的飞行时间,接班人员还没有到场。因为大雪,何时能到还不清楚。机场工作人员面对每个乘客,都认真地回答。乘客中有人大声问:“谁会开飞机啊?”有人回答:“火车,轮船我都回开,可惜就是不会开飞机。”又有人说:“早知道,我就先拿飞机的驾驶执照啦。”开玩笑的对话引起一阵笑声,使现场的空气柔和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奥运会效果”,使得每个人都修养了很多。

我们已经是办过登机手续了,不能再回到候机室,外面又非常阴冷。最后机场方面做出的决定是:不管驾驶员什么时候到,飞机总是会起飞的,还是让乘客们上飞机等吧。不愿意在机舱里等待的人可以在这里等待。乘客们很有次序地上了飞机,空姐们满面笑容地接待我们,据说她们也是被关在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等了好几个小时。那一对年老的夫妇,由于机场方面的手续错误,他们的座位上已有其他乘客坐上了。老太太非常紧张:“我们没有位子啦,怎么办啊?”像是领 班的乘务员说:“不要紧,您先等一等,如果后面有座,我们再调整一下。”没有看到他们下飞机,说明他们有座了吧。自始至终没有人发脾气,大家都轻声轻气地交谈,温暖的空气柔和了人们紧张,疲倦的心。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进入了梦乡,隐隐约约听到空姐“……本次班机马上就要离开虹桥机场,请乘客们……”的广播时,已是晚上10点……

 

在北京

北京很冷,风像是吹到骨头里,难怪先人用“刺骨的寒风”来形容,但是没有下雪,晴空万里,久违了!蓝天!我好像被吸尘机吸引的灰尘,无条件地被吸收到湛蓝的天空去了。

这一天的交流很顺利,到中午就完成了。下午我们去了故宫,听一位话多的出租司机说,走故宫,不是前面进后面出,就是后面进前面出,边门进也可以,就是不能走回头路,不然气就不顺。我们讨个吉利,特意从前门,经过天安门广场,进入了故宫。可惜为了奥运会,大多数建筑都在修复中,没能看到什么。当我们气喘吁吁地爬到景山上最高的亭子上的时候,是下午4点,故宫的建筑群在夕阳下一览无余,懒洋洋的太阳照在我们刚刚看过的建筑上,黄色的屋檐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从前门开始的一条笔直的通道,通过我们脚下的山丘,一直延伸到背后的地安门或更远,那是“气”的通道。俯瞰周围,没有车声人语,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前几天我们经历的坎坷好像都是为了看到这样一幅景色。

北京有很多我喜爱的地方,颐和园的长廊,圆明园的西洋馆,天坛的回音壁…… 景山的山顶是数一数二的。据A先生消息,景山顶上的这个亭子的面对故宫的台阶开始往右数,第2根柱子是运气最集中的地方,我们都去站了一站,希望我们运气直升。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当时心不够诚,才导致了我归途的惨痛命运?

晚上,我们去吃了全聚德的烤鸭,此次行程当然成为我们的主要话题。我说:“没想到遇到这么大的雪,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天气很好,归途肯定是没有问题啦。”B先生说:“我第一次来中国就遇上这样的天气,再没有比此次更困难的旅程了吧?”A先生摇摇头:“先别太乐观,明天的飞机起飞后,安全地降落在成田机场时,此行才算终了呀。不过,真没想到我们的工作都基本上完成了,最初我还以为我们只能逗留在上海看雪景了呢。”

第二天,我们去看了建设中的鸟巢和游泳馆,还有那个奇形的高级大饭店。到机场是上午11点半,离下午1点多的起航还有充裕的时间。我们相互慰劳,寒暄后,他们去了JAL的候机室,等待1点50分起飞的班机;我进了CA的候机室,等待1点10分起飞的航班。这个时候是我此次行程中最轻松的时间,窗户外面蓝天白云,时而有飞机起降,我拿出看到一半的书,马上就沉浸到内容里去了。

不知不觉之中候机室里人越来越多,过了登机时间还是没有工作人员出现。中国的飞机老是会晚点的,看看揭示版,没有表示此次航班取消,再等等吧。候机室的其他的乘客大概也是跟我的想法一样吧,都没有什么动静。可是到了1点半还是没有任何说明,大家都沉不住气了,有人给机场打电话,有人直接去问其他候机室的工作人员,但都没有结果。这时,登机口处出现了一位女工作人员,向乘客们说明情况:此航班的飞机是从成都飞来北京,然后从北京飞往日本的,可是由于大雪原因,飞机飞不过来,因此,此航班被取消了。候机室内一片喧哗,大家同时发话,向机关枪的子弹一样打向女工作人员:可不可以换其他航班?什么时候有代替的班机?女工作人员一甩脸:“我也不知道!”于是,乘客们的怨气像火山爆发,一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等了半天没有任何说明,现在又没有任何解决方法。我到了成田机场还要转去加拿大的,来不及的话,那段机票不也废了?”另一位打扮得很体面的老妇人说:“我第一次去日本啊,儿子在成田机场接我,飞不过去的话,他不是要急死啦?”又有人说:“从成田机场到我家,还要做2,3个小时的地铁和电车呢,半夜里没车了怎么办?CA负责住宿费吗?”……这时,我看到窗外JAL的飞机起飞了,再看看时间,正好是1点50分。啊啊,带上我啊,今天的晚餐不知在哪里吃啦。

女工作人员生气离开了岗位,来了一位男工作人员,他一边很有修养地回答人们的提问,一边不断地用无线在跟谁联系。结论是:没有班机可以同时接受我们此次航班的全部乘客;没有寄存行李的乘客,可以去换其他航班;代替的航班何时发出还不清楚;如果有愿意改到明天航班的乘客,可以办手续,但是行李怎么处理还待通知。过了一段时间,机场给每个乘客发出了饮料和饼干,还发出了只限用于候机室内公用电话的小额国际电话卡,便于人们联系各方。

想起有一次我一个人从上海浦东机场飞回日本时,中午12点到机场后,得知我乘坐的下午2点多的CA航班被取消,只能更换下午6点起飞的航班。当我和其他一些乘客,满肚子牢骚地等在办理托运手续的柜台外面时,柜台内的工作人员突然跑到我们面前,说全日空ANA的下午1点起飞的班机有空位,来得及办理搭乘手续的乘客可以登机。此时,有的乘客还没到,有的乘客想到下午6点才起飞,已经纷纷离开了候机大楼,只剩下十名左右的乘客。工作人员带着我们奔到ANA的柜台办手续,其中有乘客焦急地问:“我的同伴马上就要到了,能不能等一等呀?”工作人员无可奈何地回答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看来是来不及了,ANA是准时起飞的。”我们全力疾走,托运行李,出关登机,刚坐到位子上,还没等我系上安全带,飞机已经按时启动了。

于是,这次我还是选择了等待。一边喝着机场发的饮料,一边又打开读到一半的书。很有意思,人如果是真的死了心,这时候也就不会有焦虑,烦躁,怨恨的感情了。

下午5点多,广播和揭示板同时通知:我们的代替航班定在下午6点半起飞。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下午7点多,飞机正式离开地面后,才松了一口气。但是,接踵而来的是到了成田机场后的担心。



出了成田机场已是晚上11点半,机场班车,快速电车早已终了,坐出租车回家的费用比我去上海,北京的飞机票还要贵。好不容易赶上了到市中心的慢行电车,几经周转,等到家人来接我回到家时,已是半夜2点。我站在院子里,深蓝的晴空挂着明晃晃的月亮,虽然不是很圆,但是足以照亮周围树木花草的轮廓。童话里说天上的星星会眨眼睛,这时我看到的星星确实是在向我使眼色。日本民话也相信月亮里住着大白兔,也有类似嫦娥奔月的〔竹取物语〕……

睡在自己家的床上是何等安枕无忧?晚饭就放到明天啦。

200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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