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兜(长篇小说·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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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晓斌
十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蹲了12年大狱的老面兜倒成了赵荣海屯的钻石王老五
老面兜赵宝财扛着行李卷回到了他阔别12载的故乡赵荣海屯。村口的那棵老榆树还是那样的枝繁叶茂。上面结了密密匝匝的榆钱。走到村口的时候,老面兜停下脚步,胆怯地向屯里望着,虽然,日头已经有一竹竿高了,但屯里的巷道上却不见一个行人。屯落里静悄悄的,只有袅袅的炊烟升起,连一声犬吠也听不见。看来,赵荣海屯的狗还是顾念旧情的,他们或许知道进屯的并不是生人,而是一个和这块热土血脉相通的天涯游子归来了。尽管老面兜去的那地方离赵荣海屯并不远,也就是几百公里之遥,但那地方是用高墙和电网圈着的,所以说那是遥远的天涯也不为过。
老面兜离开赵荣海屯这12年里,赵荣海屯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个在村口一跺脚,连老榆树上的榆钱也会纷纷跌落的强人吴强胜已经驾鹤归西了。他死后,吴狗娃当了几个月的党支部代理书记,后来就由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吴永刚取代了。按说吴永刚是排级干部转业,按当时的政策是可以分配到县里或公社里做一个吃皇粮的干部的。但是赵荣海屯缺一个执掌印把子的当家人,而吴永刚恰恰又是已故老支书吴强胜的嫡子,所以县里就把他分配回赵荣海屯了。这大约也算是子承父业吧。据说吴强胜的死也有点蹊跷,他是在县里召开人代会时,在会议的现场上就突然中风,倒在座位上口歪眼斜地就再没有说出话来。回到赵荣海屯后吃喝拉撒就都不能自理了,没过一个月就命归黄泉,临死时屎尿拉了一裤子,咽气时也没有落个干净身子。吴强胜死后,有的村民悄悄议论说“吴强胜是作孽太多,那些被他害过的冤魂包括吴老疙瘩都来索命把他魂勾走了。临死时屎尿拉了一裤子。那就是他的魂灵在阎王殿里受刑时吓的。”这种议论虽然只是街头巷议,但也能透视出吴强胜在赵荣海屯的口碑。
老面兜沿坑洼不平的街道走到村西头的大队部,他站在大队部的院门前,探头向院里张望。希望院里能有人先看见他,打个招呼之后,然后他再进院就安然多了。可是大队部的院子里也没有人,老面兜踟蹰不前,伸手摸摸揣在怀里的那张法院的裁定书,心里才有点底气,便迈步踏进了大队部。
吴永刚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正翻看一份刚刚下发的红头文件,老面兜就拎着行李卷迈进了大队部的房门。虽然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但吴永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老面兜。他见老面兜是这一副装束,以为老面兜这是刑满释放了,便说:“哦!你回来了?是刑满释放了?”
老面兜当然也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曾经让他当战狗的虎仔。他见吴永刚这样询问,连忙说:“哦!不是,不是的,不是刑满,是平反,是无罪释放。”老面兜连忙把揣在怀里的那张法院的平反裁定书拿出来递给吴永刚审看。吴永刚把老面兜的平反裁定书反复审看了几遍,才一字一顿地说:“裁定无罪?予以释放?这么说你蹲了这十几年的大狱是冤枉你了?”
“哦!不冤,不冤,我绝没有任何抱怨,也绝不会记恨乡亲们的。”老面兜赶紧端正态度,表明自己的心迹,而这种态度,正是他这12年炼狱生涯历练出来的。这时,赵荣海屯的副党支部书记吴狗娃一脚跨进了门槛,吴永刚便把那纸平反裁定书递给吴狗娃说:“你看看吧,赵宝财无罪释放了,咱屯不是正犯愁没人愿意当羊倌么?这不,天上给咱掉下来个羊倌来。”原来赵荣海屯自从老面兜被抓起来以后,这羊倌反反复复已经换了四五个了,但没有一个愿意干长的,不是嫌报酬低就是嫌活繁琐。半个月前,刚满18岁的放羊娃吴宝成(吴守业的孙子)应征入伍了,他遗下的空缺社员们谁都不愿意顶,这已成了让大队干部很挠头的事了。恰逢这时候老面兜回来了,这能不让赵荣海屯的党支部书记吴永刚喜出望外么?他掉头和吴狗娃核计了几句,便转过脸来对老面兜赵宝财说:“你回来的正好,不管你是刑满释放还是无罪释放,咱屯的那根牧羊鞭还是要交给你执掌。羊栏的那间茅草屋虽然破旧了点,但遮风挡雨是不成问题的。你就还先当咱屯的羊倌吧。”
老面兜的生命之舟,几乎就像一艘进行环球旅行的客船,在大风大浪里颠簸了整整12年后,风停浪静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驶回了原来的港湾。羊栏的那间茅草屋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了,但那方土炕还是那样温暖。以至于老面兜回乡的第一个夜晚,竟然浮想联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披上衣服,推开茅草屋的房门,抬眼观察那漫天繁星。小时候,刘爷爷向他讲过,那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一双双大睁着的眼睛。注视着人间的丑恶良善,所以人不能做坏事,做了坏事,自己觉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天上那一双双大睁着的眼睛可看的仔细着呢,会把一个人的恶行丑行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以此决定将来这个人的魂灵是该入天堂还是该下地狱。老面兜仰面看着,心想我的魂灵将来一定是会下地狱吧?那地狱也一定会比自己蹲过的革志监狱还残酷吧?那地狱的狱卒也一定比革志监狱的那些打人不眨眼的狱警还凶狠十倍吧?
恬静的夜晚,连一丝风也没有,老面兜转身回屋又钻进温暖的被窝里,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法入眠。他在土炕上翻来覆去地摊煎饼,直到屯里的雄鸡报晓,他也没有合上大睁着的眼睛。回乡后的第一个夜晚,老面兜就是怀着这种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惶恐的心情捱到天明的。
老面兜在赵荣海屯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而且他又是从大狱里出来的。而大狱在村民们的眼里,又绝对是个十分恐怖的地方,蹲过大狱的人当然也就都是十分恐怖的人了。所以这几天,只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有好奇心,结伙来羊栏瞧看这位蹲了12年大狱的苦命人。而村民们偶然在街巷里与老面兜路遇,也只简单地寒暄一两句,转身就走路,几乎没有什么人对他表示过格外地关注。世态炎凉就是如此,老面兜对此早就惯常了,他也不去在意村民们对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的。
但这种冷清的境况没有延续多久,随着一辆吉普车驶进赵荣海屯,村民们对老面兜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坐这辆吉普车来赵荣海屯的是县政府落实政策办公室的干部,他们是特地从县里来为老面兜落实政策送补偿款来的。
县政府落实政策办公室的干部办事很有实效,他们召集了全体村民开会,在会上宣读了县法院给老面兜的平反裁定书,并把12964元7角4分的补偿款(根据什么计算的就无法考究了)亲手交付到老面兜手里。老面兜如罩在云里雾里,他还没有醒过腔来,会场下的村民们却已经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了。有人说:“哇塞!好家伙!一万多元钱,这下老面兜不成了万元户了么?”一贯敢说话的二愣八蛋也脱口而出说:“哦!想不到这蹲监狱还补发工资,老面兜这下可发透了,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呀!”县政府的干部听到村民这样议论,便大声宣布说:“这不是发工资,这是补偿款。是根据政策给予当事人的损害补偿,和正常的劳动报酬是两码事。”
“什么一码事两码事的?这都不重要,只有这钱是最实在了。”二愣八蛋接着话茬眉飞色舞地说,“我要是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我也去蹲了,我今天不也就成了万元户了么!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啊!”会场像一锅开水样的沸腾了,村民们都对老面兜得到了这个几乎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惊羡不已,而老面兜却仿佛是在做梦一样。直到散会以后,他回到了羊栏,这梦还仿佛是没有醒过来似的。他把茅草屋的屋门掩得严严实实,然后开始数钱,一连数了十来遍,还是数不准。数过钱后,他又搓着手,仿佛那叠红红绿绿的钞票就是烫手的山芋一样。然后,他用眼睛望着房间的四围寻觅着,心里想,这么多钱,藏在哪儿才稳妥呢?粮囤里肯定是不可以的,但这屋里还有那处最安全呢?老面兜还没有想出个稳妥之计。院里就传来了踏踏而来的脚步声,老面兜赶紧把那一叠钞票塞在了怀里。
这时院里有人高声问:“赵宝财在屋么?”是大队支书吴永刚的声音,老面兜赶忙打开屋门,满脸陪笑连声说:“哦,在,在屋,我在家呢?”吴永刚和吴狗蛋俩一前一后迈进了老面兜的茅草屋。这赵荣海屯的一二把手都屈尊来到老面兜的羊栏,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啊!
吴永刚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他开门见山就问:“赵宝财,你现在发财了,你因祸得福,想没想这笔钱都怎么用啊?是不是也想为村里做点贡献呀?”
老面兜此时心里已经像揣了个兔子,赶忙说:“我当然想,可
可是这?怎么个贡献法?得贡献出多少?应该有个数吧?”老面兜此时的神态已经完全像一个被绑了票的地主老财了。
吴狗蛋在一旁说道:“你不用害怕,是这样的,村里的小学堂的桌椅都破旧不堪了,村党支部研究过了,你就为村里的小学堂添置十套桌椅吧,你得到的这笔钱是政府按政策补偿给你的,所以你不用害怕,这和过去地主老财不劳而获剥削来财产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强迫你把这笔钱都贡献出来的。但是你腰包鼓了,为村里做点好事也是分内的事,你说是不是呀?”
老面兜赶忙说:“那是,那是,是应该的,是我分内的事。”吴永刚见没有费什么口舌就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便说:“那好,明天我就打发村里的会计到县城里去购置桌椅,回来你凭发票向村财务缴款就行了。”他说完这句话,对吴狗蛋摆摆手说:“那我们回吧。”赵荣海屯的一二把手又踢踢踏踏地离开了羊栏。
他们走后,老面兜依然忐忑不安,又赶忙掩好门,把那叠钱拿出来又重新数了两遍,数着数着,他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心想,是呀!吴永刚说的没错,我现在发财了!因祸得福了!钱真是好东西,就这么轻飘飘地一叠纸片,攥在手里,心就有了底气,好像这世界也变得亮堂了。老面兜把钱分成了两叠,一叠厚一点,一叠只有十几张,闷头想想,又从厚一点的叠上抽出几张,然后他把一叠厚的钞票用破布包上了,裹了一层又一层,又从锅灶处拎过来一个盛腌菜的破瓦罐,把破布包裹小心翼翼地塞到瓦罐里了。老面兜把身边剩下那一叠钞票揣在怀里,然后像突尼斯商人盯着珠宝一样,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瓦罐,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不能把这只瓦罐再埋在炕洞里了,他要守候到夜深人静之时,然后再把这只瓦罐埋在一个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不可能知道的地方。老面兜就这样眼睛一眨都不眨地守候了好几个时辰。
他思谋的一点也不差,这钱确实是个人人喜爱的好东西。他从监狱回到赵荣海屯,至今才一个多月,但有钱和没有钱的时候,境况却是两重天啊!他刚刚回来时,没有一个人来羊栏看他,出门遇到乡邻们,也没有几个人和他打招呼。现在不同了,不仅时常有人来羊栏和他套近乎,走在屯里街巷里,村民们见了他,也都变得十分热情了,大老远的就和他打招呼。这钱啊!它不但能使一个人的腰包鼓起来,还能让一贯弯曲的脊梁骨也挺直了呢!
7月底的一天清晨,老面兜刚想把羊群赶出羊栏,就见到刘寡妇带着一脸笑容来到羊栏。她人还没有走进院门,招呼声就老远传进来:“宝财大侄子,你先把羊圈好了。老婶有话要对你说。”
“宝财大侄子?”这称呼让老面兜觉得有点吃惊,因为这多年间已经很少有人称呼他的名字了。老面兜被刘寡妇这一声亲切的称呼叫愣住了,他想咧嘴笑,但因脸部僵化,这笑容就实在不能恭维说是笑了,倒像是中了风嘴巴斜了一样。刘寡妇倒没有在意老面兜的表情,她把老面兜拉到羊栏的墙角处,问道:“宝财大侄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想成个家么?娶一个知疼知热的女人,才算是个家呀!”
“女人?”老面兜这回倒是真笑了,他低下头腼腆地说:“哪个女人会愿意嫁给我?你这是开玩笑吧?”
“什么开玩笑?”刘寡妇一本正经地说:“过去你家的成分高,确实没有姑娘愿意,但咱屯现在已经不讲成分了,你现在是咱屯的万元户,腰包鼓鼓地还愁找不着媳妇么?你要是愿意,这个煤老婶我保定了。今个我就是来问你个准话,你就说想不想吧?”
老面兜见刘寡妇如此一本正经地提问,随口说道:“哪个男人不想有个家呢?想当然是想了。”
刘寡妇闻听此言。乐颠颠地说:“有大侄子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你就放心吧,老婶保准给你介绍个中意的。”刘寡妇说完这话,满怀欣喜地一溜烟走了。
原来这刘寡妇虽然人称她刘寡妇,但她的本姓却不姓刘,而是姓李。她的原籍是山东聊城地区阳谷县一个荒僻的山村。1942年关内河南和山东遭遇到百年不遇的大旱。为了不被饿死,刘寡妇他爹李贵有带着15岁的大闺女李彩凤(刘寡妇的本名)来投奔早年闯关东的亲娘舅。就这样李贵有和李彩凤在赵荣海屯落下脚,成了赵荣海屯为数不多的几户杂姓人家中的一户。后来,李彩凤嫁给了死鬼刘林,才被人们称呼为刘寡妇,甚至忘记了她的本姓本名。
刘寡妇的出生地是山东聊城地区阳谷县一个名字叫李家寨的荒僻山村。那荒僻的山村里,至今还生存着刘寡妇的一大帮穷亲戚。
在离李家寨20多里远的山沟里,还有一个名叫周家村的山寨。这里和李家寨一样偏僻、荒凉、封闭、落后,没有电视、广播,也不通铁路、公路,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山道通向几十里之遥的市镇。周家村有百余户人家,清一色的周姓人。因为交通闭塞,村里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迈出过村子。
周家村有位周祥义老汉。他一辈子生养了六个儿女,前五个清一色的娘子军,只有最末的一个是男孩。周老汉中年得子,欣喜非常,为了延续周氏的血脉,周老汉对这根独苗,呵护备至,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周老汉给儿子起了个特别柱状的名字叫周永根。
周家村只有一所小学,周永根只念完了初小的课程就辍学了。他刚满十八岁,周老汉就为他张罗好一门亲事。女家是离周家村二十多里路远的李家寨李彩林(刘寡妇的堂兄)的大女儿。李家寨虽然也和周家村一样闭锁。可那位名字叫李秀莲的女孩却生得水水灵灵,是个人见人爱的山妹子。经过媒人的穿针引线,周家过了二千元的聘礼,这门亲就算订了。乡下人办事痛痛快快,订完亲就张罗着迎娶。
周祥义老汉特地杀了一头猪,为儿子的婚事大摆酒筵。乡村的婚礼是按古朴的乡俗进行的。周永根娶亲这天,周家的五位出嫁了的闺女都赶回来了为弟弟筹办喜事,街坊、老亲少友都来贺喜。喜筵在临街搭起的彩棚里举行,彩棚里人声鼎沸,三十桌酒筵座无虚席。一台古色古香的花轿,把巧妆得象一朵盛开的鲜花样的新娘抬到了周家。红毡铺地,在喜庆的鞭炮声中,新娘由伴娘搀扶着下了轿,拜了堂,还履行了些颇有乡趣的规矩。跨了刀山,越过火海,喝了碗用蜜糖调好的合欢茶,吃了几颗红枣、板粟,才把新娘送进装饰一新的洞房。鞭炮再燃放,喜筵才开席畅饮。杯盘交错、猜拳行令、插浑打趣,乡村中办喜事的气氛比过年过节还要热烈。
从正午开席一直戏闹到半夜,喜欢闹洞房的年轻人才在老辈人的训斥声中散去。周家大院才红灯笼高挂,归于静谧。
新人的洞房设在这座已经有百余年老宅院的西厢房。窗玻璃都用红色纸糊好,金色的大喜字端端正正地贴在门玻璃上,一根粗大的红蜡烛的亮光把整个新房映衬得古色古香。
年方十八岁的新娘李秀莲自幼丧母,对诸多的婚嫁规矩茫然不知,只得由着伴娘和司仪的指点做事。好在周家几个出嫁的闺女,知道心疼弟媳,没有由着一伙俏皮的年轻人胡来,好些节目都被取缔了。可是这场婚礼下来,也将娇嫩的新娘折腾得几乎无法招架。入了洞房之后,李秀莲才算缓过口气来。
新郎周永根更有应酬不完的陈规陋矩,这厢要敬酒,那厢要致礼,儿时一同玩耍的小伙伴嚷着要拔毛,一群年轻的姑娘媳妇们嬉笑着要他拜喜。把新郎周永根折腾得更是精疲力竭。宾客都散去之后,他才疲惫地进了洞房。
周永根和李秀莲虽然邻村居住,可完婚之前并没有见过几面,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把两个年轻人的命运拴在了一起。从今宵开始,他俩就成了一对和和美美的夫妻。一想到此,两个年轻人的脸都害羞得像一张红纸……
周老汉夫妻俩在宾客散后,就也催促寄宿在上房的亲属们赶快安歇。今天是独生儿子的花烛之夜农宅虽小,但安静是最重要的。周老汉俩夫妻拴好了大院门,盼孙子心切的周大妈还想溜到新房的窗下听听动静。周老汉训斥道:“别过去了,别惊吓着小夫妻。”
可这静谧没有多久,凌晨一点钟左右,新房里突然传出来新娘声嘶力竭的哭号:“哎呀!快来人哪!不好了!出了人命了!”
周家大院被惊动了。人们赶忙从屋里出来,几个腿脚快的男人先冲进了新房,只见新娘李秀莲只穿一身衬衣,浑身抖颤地畏缩在炕里,新郎则浑身赤裸,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嘴角已有涎水流出来了。
待周大妈窜进新房,新房里已经有了七八个人,周大妈见此情景,高声喝道:“不好!这是歇身,快!男人们都出去!”
洞房只留下了周大妈和几个闺女,周大妈对不知所措的新娘李秀莲说:“好媳妇。你快脱掉衣服,这种事叫大歇身,你怎么能把永根从身上推下去呢?快点脱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新娘李秀莲天性腼腆,那里见识过这种架式,她用双手护着乳房,战战兢兢地说:“不……不,我害怕,我不再干那种事了。”周大妈和几个闺女都已经急得手脚无措,两个闺女用手去拉扯新娘,把李秀莲往被窝里的按。
李秀莲挣脱着凄声泣语地呼号道:“别、别这样,我不干,不行啊!”
情况危急,那边的周永根已经闭气,再不及时抢救,就恐回天无力。
事急之中,只见周永根的四姐挺身而出,她一边解自己衣服的钮扣一边说:“妈,五妹,别逼她了,让我来救救小弟吧!你们都出去!”
周大妈和几个闺女把新娘也拉出屋子,屋内只留下四姐和五妹来救治小弟。
周家的人都焦急的等待在院子里,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只听到五妹在屋内欣喜地说:“好了、好了,缓过来了。”
周家的人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这件事出现后,第二天一早,周老汉就把全家人都召集到上房的大屋子里。
周老汉说:“这件事是家门不幸,但必须都要保守住秘密,谁也不许说出去,说出去今后四姐、五姐还咋做人?这可是大事,我言声了。谁要是透了风声,我今后就不认他是周家的亲属。”
周老汉又说:“关于永根的病。还真得要抓紧治,这可是关系到周家命脉的大事。明天,我就去后寨把冯半仙请来,花多少钱也得给永根去了这个病根。”
后寨的冯半仙是一个寡妇,他死去的丈夫是位中医。据说冯寡妇也有半仙之体,时常给人驱病送邪,也搞些迷信色彩的小把戏,后来曾被乡政府处分过一次。但信她的村民们还大有人在,况且。冯寡妇是这十里八村的唯一的助产士,村里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她在这一带是颇有名气的。
周老汉拉着架子车,把冯寡妇接到家里。
冯寡妇听周大妈介绍完病情,便信口胡诌道:“歇身这可是个大事。这种病是古来就有的。病根不在孩子的身上。是在你家的祖坟里。这样吧,我写几道符,你们把符送到祖坟前烧了,我再给孩子配几付药,吃了我的药后就保管没事了。
周老汉一家对冯寡妇是绝对信服的。按照冯寡妇的吩咐。周老汉全部落实。到祖坟前作了道场,又给儿子吞咽下冯寡妇配好的一副副药剂。这一期间,他们叫新婚的小夫妇分房而居。叫住在本村的五姐回家来陪着新娘子。周永根则夜间住在娘的屋子里。
过了一个多月,冯寡妇说:“这病根已去了,”冯寡妇得了一笔丰厚的酬金。周老汉放下了心中的一桩大事。又选定了一个黄道吉日,才叫新婚的小夫妻又合房了。
这一个多月来,李秀莲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的。都说新媳妇难当,她这纯真的少女,涉世不深,对人间的许多奥妙茫然不知。新婚这夜,就遭遇了那样难堪的事,心里又多层恐惧。虽然这一个多月,有五姐陪着她,可一到夜晚睡觉的候,她都像怀里揣着个小兔子,紧张得不得了,心怦怦乱跳。好像如临大敌似的。五姐像哄小妹妹一样的哄着她,姐俩说悄悄话。过了一段时间。李秀莲从五姐那里也学到了不少知识,她明白了,如果再遇上“歇身”这样的事可千万不能把丈夫推下身去。那次如果不是那姐俩舍身救弟。她丈夫的小命就救不活了。
五姐越向她讲这种话,秀莲的心里越害怕。
这次又合房之后,她都不敢脱掉衣服。周永根头几天心有余悸,但他毕竟是个男子汉,面对如此娇羞、美貌的爱妻,心中的欲火就像点燃了的干柴一样旺盛。头几天睡觉。他见着秀莲像个恐惧的羔羊,也不忍心把事情做得太急迫。所以一连几宿,相安无事。小夫妻俩安安稳稳,周老汉倒觉得冯半仙真得灵验,置办了一桌酒席,又把冯半仙捧为上宾,请到了家里。在席间,周老汉向冯半仙连连致谢,感激她给儿子治好了病,又把一份丰厚的谢金揣在冯半仙的兜里。冯半仙酒至半酣,也就大言不惭地对周老汉说:“你就放心吧,我治好过多少这种病,我的药灵验着呢!不出一年,我保险您老汉能抱上孙子。”
周老汉乐得嘴都闭不上了。
席间,冯半仙煞有介事地问上前斟酒的周永根说:“头一次,你媳妇见红了吗?”
“什么见红?”周永根被问得不知头脑。
“哈哈,这傻小子”冯半仙大嘴一裂笑出声说:“就是这两天,你见没见你媳妇洗褥单子。”
“这几天,我媳妇都不脱衣服睡,我们……我们还没有,还没干那种事。”周永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漏了底。
“什么?”周老老汉闻言大怒,他冲着周永根就是一巴掌,气哼哼地说:“你这个没用的小子,我还以为……”
“别动怒,别动怒”冯寡妇阻止了周老汉发脾气,她说:“我再给点药,保险叫他们今晚能成好事。”
说着,冯寡妇从那出门必带的小提包里摸出了两个小纸包来。
冯寡妇吩咐道:“这两包药,今晚临睡前叫永根和他媳妇一人一包用白开水服下去,这是我丈夫留下的祖传秘方,名字叫合欢散,最灵验了。
当晚,临睡觉前,周大妈执行周老汉的指令,到儿子、儿媳的房间里眼盯着这小俩口双双吃了冯寡妇的药才离去。
这小俩口吃了药,也就铺好被褥预备休息。
周永根也觉着今晚该做件大事了,他是脱得个精光就钻进了被窝里。李秀莲怀里像揣着个小兔子,这几天永根体谅她的恐惧,没有强逼,她倒是心情好了些。今天她知道是非得过这一关不可了,心里倒是更紧张了。虽然,四姐、五姐都没少对她讲些道理。四姐说过:“我们做女人的,都得过这一关,过去了,你才是个真正的女人了”。
即为人妻,都得如此。李秀莲也在周永根躺下之后,悄声不响地脱下了外衣。冯寡妇的药品还真的有效力。小俩口刚躺下不久,便觉得浑身燥热,春心萌动,周永根主动出击,而这次李秀莲竟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恐惧。干柴近烈火,两个初谙人事的青年男女,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周老汉唯恐今宵小夫妻还做不成好事,便指使周大妈悄悄地到新房的窗子下去听一听动静。周大妈蹲在窗子下听了好半天了,待她听到屋内小夫妻那种兴奋的喘息声后,心里一高兴,往起站时,不慎一下碰了一下窗棂,“砰!”的一声,周大妈没言语,便急匆匆地跑回上房向老头子报喜讯去了。
这“砰!”的一声不要紧,屋内的小夫妻倒被惊得一震,立时就不敢再动,不敢再言声,李秀莲在下面觉得心里一悸,手脚就颤抖了。而这时,身上的周永根“妈呀!”一声叫唤起来,只觉着已进入洞天里的那根雄筋像被钳子夹住了似地一样疼痛。
周大妈刚返回上屋,还未来得及向老头子讲述,便被新房里的惊呼喊叫声扰动。周大妈和冯寡妇赶忙跑到新房,只见周永根和李秀莲两个人叠在一起,周永根:“唉呀!唉呀!”的直喊叫着疼,可那根雄筋已被玉户紧锁,他一动,下面的李秀莲也连声叫唤。这情景,周大妈是不知所措。冯寡妇也是手忙脚乱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都不济事。
这时周永根已经疼得大汗淋漓“快!快去冲一碗大烟水来!”冯寡妇急中生智,叫周大妈三步并做两步跑回上房,冲好了用鸦片膏调制的药水,给周永根和李秀莲两个人分别灌下去。
这一招挺灵,喝过这碗水后,不到五六分钟,周永根觉着下面的玉户门开了。试探着往外抽动,李秀莲未再喊痛,他才有惊无险,脱开了窘境。冯寡妇和周大妈俩也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周大妈和冯寡妇回到上房,周老汉递给冯寡妇一条毛巾,问:“怎么又犯了病?”
冯寡妇用毛巾揩了揩脑门上的汗说:“今天真是万幸啊!要不是我在,恐怕你儿子的小命就完了。今天,我才看清楚了,你儿媳妇是白狗星,天生克夫的命!”
“啊!”周老汉惊得目瞪口呆,他语无伦次地说:“这?这……这可怎办?”
冯寡妇阴阴地一笑说:“有办法治。只要你老周家舍得花钱,我能给你破解了。”
冯寡妇对周老汉阴阳怪气地说:“今天我才看出来,你儿媳妇阴气太重,她是白狗星转世,阴户连根毛都没有。如果不想法破解,不但不能为你周家传宗接代,还得把你儿子克死,只有用黑狗圆房的法子才能逢凶化吉。”
“黑狗圆房?”周老汉问:“怎么个圆法?”
冯寡妇说:“你只有去寻觅到一条不带一根杂毛的黑狗,以狗充夫,叫黑狗与那转世的白狗星圆房,才能解消了煞气。我再给你家做个道场,就可以逢凶化吉、平安无事了。”
周老汉怔怔地思忖了好半天说:“那只好这样办了。”
第二天,周老汉和冯寡妇两个人一同到五十里外的肖家镇狗市上去了,花了整整二百元钱,买一条一根杂毛也没有的黑狗牵了回来。
冯寡妇吩咐道:“这些天要做道场,周家宅院必须大门紧锁,不能让外人闯进来,特别是女人,如果有女人在黑狗圆房的这时进了周家,这煞气就消解不了。这期间,做为黑狗的替身,周永根也必须躲星,要远离周宅三十里开外,还得白天躲太阳,夜间躲星星。周宅里除周老汉,周大妈,冯寡妇和儿媳秀莲与那条大黑狗之外,不能再有一个外人,连养的鸡、鸭、鹅等活物,公的也必须杀掉,母的不许在这期间放出门外喂养。”
周老汉言听计从。把独生子周永根打发到五十里外的四闺女家,千叮咛,万嘱咐叫儿子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千万要躲星。又传下话去,在这些天里所有的闺女不许回门,周家白天也大门紧锁。
各桩事都布置停当了。最后一件事是做媳妇秀莲的工作。
这几天,秀莲虽没出门,可对周家父子操办的事也觉着挺纳闷,可她万万想不到竟会有黑狗园房的荒唐事。
当冯寡妇和周大妈两个人把黑狗牵进了新房,未待把这桩事交待完,秀莲就放声大哭,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她执意不从,这倒使冯寡妇作难了。
站在门外的周老汉听见屋内儿媳哭泣得死去活来,心里也酸酸地。可不这样,这周家不就完了吗?
周老汉狠了狠心,也跨进儿媳妇的门,他扑身一下就跪在了秀莲面前,老泪横流地说;“好闺女呀,不是我这当爹的心狠呀!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不这样办,周家可就断了血脉呀!当爹的求求你了!这件事过去,你和永根就可以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了。”
公爹这一跪,把秀莲的心跪软了,她抬起泪脸,怔怔望着公爹和冯寡妇说:“这?这事?就是叫黑狗住在我房里十天吗?”
冯寡妇连声说:“是、是,只要园了房,你就没事了。”
秀莲抹一把眼泪说:“那好吧!我答应你们,谁怨我的命太苦了呢?”
就这样,一条黑狗顶替丈夫,留养在秀莲的屋里。秀莲本来天性怯懦,嫁过来后连遭变故,已经胆小如鼠。这次新房又放进来条大狗,她更是惶恐,每天都是以泪洗面,夜间衣服也不脱,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因为新房的门是锁着的,每天都由冯寡妇和周大妈早晚进屋来送饭送水,端屎倒尿。这位天真善良的女子还想不到冯寡妇和周老汉所说的圆房,并不仅仅是叫黑狗和她同房居住,他们的目的还不仅仅是如此。
狗通人性,过了两天,黑狗倒与秀莲熟悉了,在屋里不再狂吠了。可周老汉倒沉不住气了,他问冯寡妇:“这件事怎么能做成呢?”
冯寡妇说:“你别着急,我自有办法”冯寡妇吩咐周大妈,在每天晚上给秀莲送的汤面里都要悄悄放进去她配好的合欢药。
这可苦了秀莲了,每天夜晚,催情的药物发作,扰得她浑身燥热、香汗淋漓,心里好像火烧火燎似地,昏昏沉沉地头脑里净想着些邪事。
大约又过了一个星期,冯寡妇又吩咐周大妈,在给黑狗吃的饭食里也加进了她的配制的药。
这回可不得了,黑狗吃了这种催情药,夜间便不安宁了。黑狗在秀莲的房间里窜来窜去,一会儿跳上炕去用毛茸茸的爪子去扒扯秀莲的衣服。秀莲终于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挣扎着,躲闪着。想尽一切办法逃避黑狗的袭击,这种尴尬,这种丑陋,这种丧尽天良的亵渎,真的难再描叙……
周大妈每晚都奉令监听,这两晚她听得见黑狗和秀莲搏斗的响动声,便告诉了周老汉和冯寡妇。冯寡妇笑吟吟地说:“快了、快了,再有一两天,就会大功告成。明晚,你再给他俩加点药量。”
第二天,周大妈进屋给秀莲送饭的时候,见到秀莲的衣服都被狗爪抓破了,秀莲的脸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她不忍心看了,扭头往外走,秀莲凄声泣调地唤了一声:“娘!求您把黑狗牵出去吧,我真受不了哇!”
周大妈不敢多停,出了屋门,就把门锁上了。
当天夜晚,周大妈没有去监听。半夜时分,突然黑狗在屋里狂吠起来。汪!汪汪!的吠叫声,惊得周老汉和周大妈赶紧起来跑到西厢房门口,黑狗一声连一声的狂吠,屋内熄了灯,已经听不到秀莲的动静。
“秀莲,秀莲!”周大妈喊了两声,没人应答。这时,冯寡妇也起来了。
“打开门看看吧”,周老汉说话了。
打开门锁,借着门外透进屋里的月光周大妈惊呼一声:“不好了!秀莲上吊了!”周老汉和周大妈慌忙窜进屋去,而冯寡妇闻听此言,却没有进屋,乘周老汉和周大妈进屋的空当,她悄悄地溜走了……
尽管后来李秀莲被抢救一番并没有毙命,只是落下了个歪脖的后遗症(就是头部有点扭曲),作恶多端的冯寡妇,也没有逃脱法律的严惩,这个利用迷信坑人、害人的老妖精被阳谷县公安局处以劳教三年。但周家和李家的这桩坎坷离奇的婚姻却无法再修补了。倔强的周老汉宁愿再赔上两千元钱聘礼也执拗地要儿子休妻再娶,把李秀莲又送回了李家寨。这就成了鳏寡老汉李彩林的一块心病了。在这偏僻闭锁荒凉山区,本来男女比例就失调,好模好样的大闺女若是没有一份像样的嫁妆,也嫁不到好人家的。况且李秀莲克夫的名声在外,那还有人家敢娶这颗灾星呢?自大李秀莲回门以后,鳏寡老汉李彩林整日唉声叹气的,心情就没有顺畅的时候。李秀莲也就成了嫁不出的老闺女,成了了鳏寡老汉李彩林最揪心的事了。恰巧,就在这一年,刘寡妇李彩风从东北回老家走亲戚来了。
山东阳谷县有句俗话说:“货郎的腿,媒婆的嘴,武大郎的炊饼,茶楼的水。”这四样物件在阳谷县淳朴乡民的心目中都是很金贵的了。所以一贯以扯钩拉纤为营生的刘寡妇的这张嘴也是能把死人都说活了的。她几十年流落关东,初次回到乡里也是满风光的。山寨里的这一帮穷亲戚们,也都拿着走出了大山见过了世面的刘寡妇当一号人物。当刘寡妇听说了堂侄女李秀莲的遭遇后,她就拍着胸脯对堂哥李彩林说:“二哥,侄女的终身大事你不用犯愁,就这点事在咱这破地方传得沸沸扬扬,但要是走出这小山沟,又有谁能知道呢?赶明个我回东北给侄女介绍一个,哼!就凭俺侄女这小模样,还不是一样当正经黄花姑娘卖呀!”
李彩林听了刘寡妇的话,心里仿佛卸掉了块巨石,他把刘寡妇当成了他李家的大贵人了,不仅刘寡妇在家乡走亲戚这一段时间里,李彩林隔三岔五地就请堂妹到家吃饭,而且在刘寡妇回东北的时候,李彩林还准备了大包小裹的山货给刘寡妇带着。刘寡妇几乎连句客套话也没说就照收不误。刘寡妇临行前,李彩林掏心窝子对他说:“老妹啊!您侄女的事我就拜托您了,您上上心,有了合适的您就来个信,我就打发秀莲到东北去找您”刘寡妇当时哼哈答应得很痛快,可是回到东北以后。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二哥送给她的那些元蘑木耳差不多都吃得光了,刘寡妇也没有为翘首以盼的李秀莲侄女物色到合适的对象。
老面兜获得了那笔丰厚的补偿金后,人也成了赵荣海屯村民们寝前饭后议论的主角儿。那天吴狗娃在临睡前信口叨咕说:“这老面兜真他妈的是走了狗屎运,凭空就发了一笔横财,前几天让他为小学堂添置了10套桌椅,这也就是九牛一毛呀!想不到这个地主羔子现在又成了咱屯唯一的万元户了。”
刘寡妇当时已经躺在被窝里了,她听到吴狗娃讲这番话,撩拨到了她脑海里一根久违了的神经,她竟起身坐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对呀!这万元户可是特稀罕了,我怎么把二哥托付给我的大事给忘在脑后了。听说这个老面兜很邪行的,他的那根筋说不定能制住秀莲侄女身上的那股煞气呢。她俩应该算是天生的绝配了,这桩好事我怎么就不去撮合撮合呢?”
想到了这个点子上,刘寡妇兴奋极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就来到羊栏讨老面兜的口风。得到了老面兜肯定的回答后,刘寡妇的心里就更有底了。当天回家后,她就叫吴狗娃赶紧给老家的二哥写信,叫秀莲侄女马上来东北相亲。这么多年来,吴狗娃一向是对自己的婆娘言听计从的,指到哪他就打到哪,从来未曾违背。当日吴狗娃就按刘寡妇的旨意给山东阳谷县的二哥李彩林写了信。信寄走不到半个月,李秀莲就按信上写好的详细地址,寻亲来到了赵荣海屯。李秀莲来到刘寡妇家的第二天上午,刘寡妇就让吴狗娃去把老面兜找到家里相亲。老面兜如罩在云里雾里,他跟随吴狗娃来到刘寡妇家,面对着炕沿边上端坐着的细皮嫩肉的李秀莲,他羞臊得不知所措,他这可是平生头一次面对面地相看美女啊!看着水灵灵的秀莲姑娘,他的心早就像水面上的波纹一样荡漾了,况且如果和着李秀莲成了亲,他和赵荣海的二把手吴狗娃不也就是亲戚了么,今后屯里再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不是也有了倚仗么?这样天大的好事,老面兜焉有不中意之理?而李秀莲倒是对老面兜的长相有点不中意。(说实话,这老面兜的长相是有些粗糙,实在不敢恭维)但刘寡妇的巧舌如簧,过后她开导李秀莲说:“长相不重要,要紧的是家境殷实,他可是咱屯唯一的万元户啊!你嫁过去就是掉到了福坑里,吃穿不愁,你还犹豫啥?”李秀莲想想,觉得刘寡妇的话也在理,便点头同意了。
好事宜速不宜迟,刘寡妇让吴狗娃到大队部开了张证明信,她亲自领着老面兜和李秀莲两位新人到龙华镇的照相馆里照了结婚照,然后又带着照片一起到龙华镇的民政所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领结婚证之前,他们就已经去了龙华镇的百货商店购置好了新被褥,新衣服和其他的一些家庭用品。刘寡妇召集赵荣海屯里几位手脚勤快的妇女把羊栏的那间茅草屋里里外外都打扫一新,然后在门和窗户上都贴上了大红喜字。一个简朴的婚事就这样顺利地办了。
新婚之夜,当前来贺喜的村民们都陆续离去之后,老面兜拴好院门才大步流星地返回茅草屋。当时李秀莲的心里倒有些忐忑不安,她虽然已经是过来人了,但因为以往的遭遇让她仍然有种天生的恐惧,眼前的这个男人会不会还像周永根一样地歇身呢?倘若再发生了那种事,她该如何策对呢?李秀莲脑海里想的是这些事,脸色立时就变得像一张鲜艳的红纸。但在老面兜的眼里,这绝对不是张红纸,而是一朵娇艳无比的月季花啊!这朵含苞未绽的月季花今宵就要为他绽放了,激动,兴奋,惶恐,急不可耐几种情绪一时都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房,让他都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话为好了。他在茅草屋的屋地里一连徘徊了两三圈,直到秀莲轻轻地说了句:“你还转悠什么?人都散了,咱们也歇息吧。”他才“啊!”地答应一声。然后像个灵巧的猴子一样跳到了炕上。而李秀莲顺口就吹灭了屋内的红烛……
以后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了。两个人在黑暗中都麻溜地脱光了身上的衣服,老面兜赵宝财把他那只粗糙的手探向哪方禁地时,那禁地处已是春意盎然变得湿漉漉的了。就像某个无名的诗人在一首题名叫《春天的小溪》诗里描绘的那样:“这里虽然不是烽火硝烟的战场,却回荡着金戈铁马的嘶鸣,这里虽然没有江河湖海的澎湃,春天的小溪里却有着潮起潮落的汹涌,呻吟不是因为流血,叫喊也不是因为疼痛,人性的返璞归真啊!就是这样地淋漓尽致,就是这样地舒畅、酣酩……”
老面兜在他的人生之树已经圈好了第39个年轮之时,才头一次真正地享受到了人生的乐趣,而李秀莲虽然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忐忑不安,但随着那足能让人欲仙欲死的高潮一波波地袭来,她便娇喘吁吁,轻呻低唤地叫个不停了。而这声音又足能让老面兜赵宝财变得更亢奋,变得像头强壮的公牛一样威猛。一波狂烈的暴风骤雨过后,两个人都疲惫了,相互依偎着,老面兜依然把李秀莲抱在怀里,他俯在她的耳畔悄声说:“去把红烛点燃了吧,我听人说洞房里的红烛是不能熄灭的,不然会不吉利的。”
“嗯!”李秀莲答应一声,起身顺手划了一根火柴把红烛又点燃了。在重新燃起的红烛的光亮映照下,老面兜见李秀莲那艳若桃花的脸颊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不禁惜香怜玉之心又盛了,他俯身上去先在那秀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光着屁股跳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墙角的米囤前,他伸手从米囤里扒出那只瓦罐,把那个破布包裹从瓦罐里掏出来了。他跳回炕上,把破布包裹塞给李秀莲说:“给,这是咱家的全部积蓄,今后就由你掌管了。”李秀莲用大眼睛盯了老面兜一眼,伸手解开了层层破布,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就展现在她眼前了。李秀莲有生以来也从来没有见识过这多钱,她也不禁一张张地细数起来。她在一边数钱,老面兜在一旁解释说:“这笔钱本来有一万多,可是除去给小学堂买桌椅和咱结婚的开销还有谢大媒的红包钱(老面兜给刘寡妇包了个1000元钱的红包),现在就剩下这么多了。你不用细数了,我已经数过多少遍了,就还有5千元了,这都归你了。今后你就是咱家的一家之主,什么事我都听你的。”这话说得李秀莲心里甜滋滋的,她把钞票又包起来,塞在了枕头下,然后笑吟吟地说:“你们东北都是这个习俗吧?都是女的当家是不是?”
老面兜说:“那当然是了,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不怕这耙子没齿儿,而就怕这匣子没底儿。”
李秀莲被老面兜这诙谐的话语说得扑哧一声笑了。她说:“你这不是挺会说话的么?为什么平时就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呢?”
老面兜也嘿嘿笑了。他的人生之路在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时候才踏进了正常人的轨道,有了媳妇有了家,成了一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朴农民。转年开春,在刘寡妇和吴狗娃的运筹下,赵荣海屯又在屯西头批给了老面兜一块宅基地,夏收后,老面兜在宅基地上盖起了一面青(东北农村的一种建房形式,就是房屋的前脸用青砖构建,两面山墙和后墙还是用土坯。所以叫一面青)的三大间新房。
随着中共中央对农村政策的转变,强调阶级斗争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已经彻底翻过去了。那时节中国农村里正在酝酿着一种叫“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经济体以取代人民公社体制。所以,老面兜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他也从心眼里感到,今后的日子有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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