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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旅游,郎作记(随笔)

欧阳懿   

 

   

如果眼见的边界能够决定行为边界的认知是可以依靠的,我们可以在它的基础上衍生出很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二农民刘三娃儿刘季就是刘邦小时候肯定很被刘老二的田产欺负,所以最后他的帝国的边界没有止境,荒山处处埋男儿,马革裹尸是最奢侈的泡影。同样,如果闰土能够成为国王,他会把天下的柴灰或牛粪卷走,让每一片土地都成为西瓜地全民餐餐吃西瓜而不得米饭牛肉烙饼馒头面包。而阿Q的出息就是打倒小D和王胡,把所有的小女子送进尼姑庵让所有的尼姑庵成为皇家后宫。别笑,闰土和阿Q虽不入正史,刘邦、洪秀全却都是铁样的事实。

比如二逼文艺青年一朝登上天安门,北大图书馆受的窝囊气不找到出口真的不行,焚书坑儒就在所难免,天下的读书人都要被烙上兽印被踢翻在地再被踏上一只铁蹄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笑谈,无非要先引出一个事实:只听说或懂得声光电的初级知识的同学千万别要秉持国政,否则三门峡或尼罗河阿斯旺之类的大水坝的淤塞不会是前车之鉴。相反,这些人类苦果只能撩拨起某些理科高中生或专科生更加疯狂的欲望或壮志贼心——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三峡可以筑大坝,四川盆地为何不可以再搬迁人、坟数十百亿使他们重回他们祖宗之湖广故里以方便于堵上口子成为一盆子史无前例无限壮美的泥糊糊汤水呢。

我的这种迷思自然还是扯淡或者瞎掰,这迷思或扯淡或瞎掰是因为贱内阿珍曾经随人一次三峡游,她走在大水面之上。

余出囹圄年余,即被动地学雷锋大干社会主义飘泊于祖国的工地上已经有些年岁,妻小要响应真理党拉动内需的旅游号召即为奢侈。但是叫花子也有吃囫囵馒头的时候,呼儿嗨哟,一不小心她就跟着她谋食的单位走在旅游的大路上,哦,大水面之上。

阿珍说她走在三峡库区旅游的大路或大水之上,我说好啊我说别学全国人民只会花钱出一身臭汗捞一场腰酸背疼该写出很好的作品。

和我一样,阿珍曾经是爱好阅读的小文青。和我不同,她在文青这条道路上有过停顿。所以,就目前而言,对于写作,我是手电筒,她是萤火虫。一说写作,她就说你写你写,如此就是我写而已。

夫人旅游,郎作记。没有亲历的游记,我该如何言辞言语呢?

我说夫人,这三峡库区,你千万别去感受它的壮丽。如此,你能够听得见壮丽或静美的水下,是永远无法见到天日的某些人类某些文明的故里,还有支撑这些文明的故里的庸常而安静的人民,以及这些人民的骨头、土坟。淤泥沉积,那沉积的声响和速度,寂静而无声。

我说夫人,这三峡库区,你千万别去感受它的壮丽。如此,你能够听得见壮丽或静美之外的北方和南方、东方、西方,皆有轰隆隆的杀伐声,有凄厉的叹息、哭泣和诅咒。这轰隆隆的杀伐声,这凄厉的叹息、哭泣和诅咒,不是所有人都因为这大水的美丽而得以屏蔽。黄河如魔剑高悬在人和城市之上,这大水面及其淤塞,也将如魔剑悬挂在人和城市之上。于善于恶,于古于今,皆有昭示。

我说夫人,那张飞庙,你岂止感叹于它夜与灯光的美丽。她夜与灯光的美丽已经遍及瓷器国每一处城市森林,包括鄂尔多斯那样的鬼城,也是如此。

我说夫人,你眼前的张飞庙不是旧时的张飞庙。不过,张飞还是那个张飞:兀那贼将是谁,燕人张飞张翼德在此!

张飞本无丈八蛇矛,他只有两把短刀,一把是尺余长的杀猪刀,一把是八寸长的剔骨刀。张飞是一日劳碌赚付猪大肠或槽头肉的杀猪屠狗的底层劳动人民或土鳖屌丝之一份子而已。

面朝泥土,背朝天;杀猪屠狗,引车卖浆;三亩田土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悔教夫婿觅封侯,这是正常的社会正常人的正常生活。

我说夫人,张飞走在吃军饷的土路上,张飞走在成为叛匪、流寇的窄路或独木桥上,他的妻成为军嫂或者匪属。她白日走上山岗望远,她黑夜以眼泪和叹息与枕共眠。

是的,夫人,我要说此刻你该抬头,抬头可以望见山巅之上,一块石头,一块人叫着望夫石的石头。

男人们不甘于平庸,或甘于平庸而不得,情愿或不情愿地走在离家的路上,他们是张飞,他们是百里奚,他们是蹇叔,他们是万喜良,他们是伍子胥或者苏秦、张仪,但更多的是寂寂无名的旅人,更多的是不能马革裹尸不能勒石扬名而弃置荒野的士卒,更多的是倒毙无名沟渠的可怜役夫。良人渐行渐远渐无书,多少女子望穿秋水,多少女子愁肠寸断。多少复多少,一块石头一言以蔽之。

我说夫人,你行于大水面之上,这大水面是一个极大的隐喻,多少生生的生命和撼天动地的故事都被它覆盖了,屏蔽了,镇压了。这就是人们近距离看见和惊叹的壮丽!换句话深说远说,古今中外的集权者,都嗜好用章华台、阿房宫、万里长城、金字塔、通天塔、大水坝、大运河、大剧院、大帝国……一类的东西覆盖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及其独特个性和憾人故事以演绎他们自己的霸道权力,而神或者上天终将以自己的方式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及其独特个性和憾人故事复活,让那些壮丽、宏大接受孟姜女式的诅咒以至于朽败或者至于轰然坍塌而速朽。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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