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电影剧本·下)
◎ 李 盾
246.内,肖宅,日。
肖斯塔科维奇和尼娜紧紧拥抱,尼娜泪流满面:“你总算活着回来啦……”
肖斯塔科维奇无语地紧紧拥抱了一下尼娜,手指在她背上抓出深深的衣纹;
尼娜抬起泪眼:“你知道吗?我妈妈今天进集中营啦……”抽泣……
肖斯塔科维奇松开她,震惊:“什么?”
尼娜哽咽地揩着眼泪:“还有你姐姐玛露亚的丈夫。他被关进了监狱。”
肖斯塔科维奇震惊:“一下抓了两个人?”
尼娜:“也许他们从你身上找不出茬儿,就挑你家里人的刺儿……”
肖斯塔科维奇瘫软地坐在沙发上,绝望地抓住头发:“他们一个六十多、一个快四十啦,肯定熬不长……”
肖斯塔科维奇OS:“后来我知道,我岳母被关进集中营后,多年后被递解出境;而我姐夫,却被秘密处决,死在监狱里啦……”
247.外,列宁格勒郊外,日。
肖斯塔科维奇向左琴科诉说:“左琴科,你知道吗?虽然我暂时逃过了一劫,可每天晚上在等待,等待着被捕,我实在是受不了啦!我每天身边有那么多人带走,我的亲人里边,岳母和姐夫都被逮捕,有那么多可怕的场景让我看见,他们仿佛天天在说,那就是你、那就是你……”
左琴科:“德米特里,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个人比你更早等待死亡。”
肖斯塔科维奇:“他是谁?”
左琴科指指自己:“那就是我。”
肖斯塔科维奇:“你,你不顶好吗?没有任何作品受批判,没和任何敏感人物有瓜葛;你的作品千万人看了哈哈大笑,你是个幽默大家……”
左琴科:“可我有病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一种比死还难受的病!我出不了门,吃不了东西,天天吃药打针可又全无疗效,虽然外表二十七岁实际上衰弱得象个六七十的老人,我天天感到自己要完了要完了,你是在等待一个可能坐进去的牢狱,我可是天天坐在牢狱之中。”
肖斯塔科维奇:“天天坐在牢狱之中?”
左琴科:“对,我丧失了起码坐在书桌前的力气,我不能思考不能写作,我成天焦虑。我不光得忍受肉体上的疲竭,还得忍受精神上的崩溃。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去找了一位精神病学家……”
肖斯塔科维奇:“精神病学家?”
左琴科:“对,我告诉他,我时常夜里做恶梦,常梦见老虎和一只手向他扑来,这个医生是个心理分析专家,他立即回答我这个梦的意义明白得很,肯定是你家大人在你年龄还小的时候就把你带进了动物园,有一只大象的长鼻子使你受了惊,梦里的那只伸来抓你的手是象鼻子,而象鼻子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所以你有性欲上的病……”
肖斯塔科维奇忍不住笑了:“性欲上的病?”
左琴科:“可我认为他搞错了,我对生活的恐惧有着其他更深刻的社会原因!譬如那只伸来的手也许象征着我因为丧失劳动能力而不得不失业,不得不饿死的恐惧,也许象征着某种社会势力的追赶迫害,我最终还是得死去!我实在是太累了,一天正常工作不到一小时,因为这样,我一度想到自杀!因为这的确是太好的选择,一旦死去,什么肉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侮辱就全不存在啦……”
肖斯塔科维奇:“是吗?其实我也这样。我的痛苦比你还深刻。你面临的大多是自然痛苦,我面临的是社会人为的痛苦,昨天我还是万人争睹的音乐家,有着自己好好的事业和前程,可今天却莫明其妙地牵涉进了一椿案子,而且是一椿让千千万万无辜者死去的大案,它太危险了,危险得你毛骨悚然,而你却无从躲避;不仅我的人生我的所有业绩从此一笔勾销,连我的妻子、孩子,母亲、姐妹所有的亲人都连带受辱……而我无从挽回;即使侥幸挽回,我未来的凄凉决不会远逊于现在,既然一切都走投无路,我干吗活呢?我只求自己尽快消失,这是我唯一可能脱身的出路;于是,我想到自杀,有时甚至还想得津津有味……”
左琴科:“当然,比起在契卡手里玩死,自杀何其幸福!有时我想,我要是你,也许就这么兴之所致,干脆随便找个水坑,一死了之。可我想,能就这么死吗?能让那些企图战胜你的人最终跑到水坑边,得意洋洋站在欣赏你的尸首吗?他活着,你却死去?”
肖斯塔科维奇一震:“是啊!”
左琴科:“我之所以最后没死,我是想那些病痛、烦闷,只是一些低级的东西,而这些低级的东西却想战胜你高贵的头脑、高贵的事业;而那些屡次批判你作品的人,何尝不是低级的精神?他们为了一已的私欲、阴谋,想用他低级的诽谤、攻击,来战胜你高贵的思想、崇高的艺术,最终让他低级的生命活着,让你高级的生命死去,从此让他低级的精神统治世界!让这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你容忍这种世界存在吗?”
肖斯塔科维奇释然,点头:“是啊,左琴科,你让我苏醒了。只要我能活一天,就绝不不光彩地死去。”
他伸出手:“左琴科,让我们一起都活着,直至最后一秒。”
左琴科回握:“最后一秒。”
248.内,肖宅,夜。
肖斯塔科维奇站在门口,看着屋外树上一片片摇摆的树叶,OS:“在那时,我觉得生命是如此羼弱,就象一片摇摇欲坠挂在枝头,风稍大一些就能随时吹走的树叶……虽然,我一天一天等待着死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其实,死亡并没离我远去,还是在天天顾盼着我;谁知道斯大林在他的餐桌上,随时会想起什么漏网的鱼来……”(淡)
249.外,斯大林别墅花园,夜。(显)
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在夜色宴闲谈;
斯大林放下刀叉用餐巾抹抹嘴,看着天空:“莫洛托夫,你看郊区的星星比市区亮多啦。”
莫洛托夫笑笑:“是啊,没有城市上空光线的骚扰,没有尘烟雾障的遮蔽,这星星是亮多啦!”
卡冈诺维奇:“不是光线骚扰尘烟遮蔽,是出于敬畏,莫洛托夫同志,这些星星知道斯大林在这里,所以就纷纷出来啦!”
莫洛托夫笑了:“说得好,卡冈诺维奇,是出于敬畏。”
卡冈诺维奇忽然指了指:“好,莫洛托夫同志,那您知道我手指着这个星座是什么吗?”
莫洛托夫端起眼镜儿仰头看了看:“猎户星座。对,猎户星座。”
卡冈诺维奇:“不不不,莫洛托夫同志,你眼神有毛病,是仙后星座。”
莫洛托夫:“可他明明是猎户的样子啊,瞧他正在开弓射猎……”
卡冈诺维奇:“哈哈哈,莫洛托夫,难怪欧洲人都说你外交刻板冷漠,一点诗意柔情都没有,那么柔美的一仙女儿,楞被你看成是孔武的猎户……”
斯大林笑了:“好啦好啦!看来二位都不是内行儿。来来来,我来替你们解决这事儿。(他招招手,叫来秘书,)波斯克列贝舍夫!”
波斯克列贝舍夫:“有什么吩咐。”
斯大林:“你给天文馆打个电话,给他们搞清这事情。”
波斯克列贝舍夫:“是。(下。)”
250.内,天文馆,夜。
天文馆长正在睡觉,他听到电话铃声,不耐烦地嘟哝:“谁呀,这大半夜的还往我这儿打电话。”
他推开老婆,拿起电话,大惊:“什么?是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请我站到窗前去?好,我这就去。”
他忙光着脊梁下了床,哆哆嗦嗦站到窗前;
天文馆长:“好,我已经到窗前了,让我站到窗前干什么呀?什么?斯大林同志想知道那是什么星座?……这……这我也答不上来。为什么?前任馆长是图哈切夫斯基的内奸,已经清除掉啦,我刚是从内务部调到这个岗位上来的。不过您别急,还有一位天文学家知道这事儿,我立即坐上汽车去找他。请斯大林同志稍候!”
说着,他扔下电话拎起裤子往腿上套关往屋外奔去……
251.外,莫斯科街道,夜。
汽车疾驶着,嘎地一声停在一家住宅楼前;
天文馆长立即和随从在敲门;
室内,老天文学家和老伴一听敲门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他们立即披上衣服跑到窗边,悄悄拨开窗帘一看,是一辆乌黑的小汽车;
老天文学家大惊失色:“完啦,契卡!”
老伴:“哎呀,真是契卡!这下他们要象老馆长一样把你带走啦!”
老天文学家一悚:“是啊,我可也是和图哈切夫斯基经常来往的人……”
心脏猝然一阵搅痛,手扶住墙;
可门“邦邦”敲得更急:“克列罗索夫!克列罗索夫!”
老天文学家一脸是汗,战战兢兢向门口摸去;
半晌,他手摸到门栓,门栓滑动了;
外,门开了,天文馆长大喜:“克列罗索夫!”
可门一打开,倒出来的却是一具尸首;尸首倒入他的怀里;
他猝然跌倒,爬起来摸摸倒者心脏,一脸死灰:“完啦!他死啦!”
252.外,别墅,夜。
斯大林、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一齐惊愕:“什么?他吓死啦?”
波斯克列贝舍夫点点头;
卡冈诺维奇:“瞧这图哈切夫斯基害死多少人?这老头儿大概以为他和老馆长一样哪!”
莫洛托夫:“是啊,这图哈切夫斯基插手得太多,火箭、飞机、伞兵、坦克都要管,还喜欢附庸风雅,喜欢法文、德文,还精通世界上最难的拉丁文;爱好天文、音乐、小说、诗歌、散文,听说他在家里除了看天文望远镜就是拉小提琴。”
卡冈诺维奇:“哎,你一说起这事儿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莫洛托夫:“谁?”
卡冈诺维奇:“和他一起拉小提琴的,肖斯塔科维奇。现在图哈切夫斯基的死党全完啦!可他活得还顶滋润。”
斯大林瞥瞥他:“是啊,听说他还在列宁格勒劳工剧院,活得顶好。”
卡冈诺维奇:“可我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呢?他可是图哈切夫斯基分子,应该象梅耶荷德一样处置。”
莫洛托夫:“可听说他一向不热心政治,虽然和图哈切夫接触亲密,但从没讨过一官半职,一直只是剧院里的专业人士……”
卡冈诺维奇:“可他作出了《梅钦克斯县的麦克白夫人》,这是一部挑动混乱的歌剧!它就是宣泄对肃反的不满!”
莫洛托夫:“可听说这部歌剧作于1932年,那时离肃反运动还有5、6年。他要知道有肃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写这部东西!相反,他写这样的东西上演,反而说明他政治上的幼稚。”
卡冈诺维奇:“可他是梅耶荷德的门徒。”
莫洛托夫:“可他和梅耶荷德的关系并不好,他离开梅耶荷德剧院就是因为梅耶荷德的老婆把他赶出去的。”
卡冈诺维奇抚着下巴:“可列宁格勒一向是季维诺也夫、基洛夫盘踞的地盘儿啊?他不会和他们有什么瓜葛吧?”
莫洛托夫:“瓜葛?我听外交文化代表团的那些人说,他常私下抱怨季维诺也夫、基洛夫停了他的戏。说他们处事荒诞。”
斯大林郁忧的脸开始松动了:“这么说肖斯塔科维奇是个老实人?”
莫洛托夫:“是个老实人,斯大林同志,上次他出访土耳其促进外交促进得不错。再说,他是苏联唯一能在国际文化交流上站得住的人,有些外交关结还得他打通,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抚着胡子笑了:“这我支持你莫洛托夫同志,有时候我们在在外交勾通方面,还不如他们这些拉琴的。”
莫洛托夫:“我还听说,列宁格勒有名调查员查过他,调查他和图哈切夫斯基的关系……”
斯大林嗤之以鼻:“那个投机分子。事后查清,他自己倒是和图哈切夫斯基一党的苏联航空协会主席埃德曼混得不错,天天巴结着他,自己却到处乱咬人。”
卡冈诺维奇:“察科夫斯基虽然靠不住我们还可以找其他的人调查肖斯塔科维奇。”
斯大林不耐烦地:“查啦,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图哈切夫斯基只是把他当个玩物,并没把他吸纳进组织,也没提拔他个官儿。折腾半天,他们只能带走他的岳母和姐夫。”
卡冈诺维奇:“这人即使无党无派,可思想意识危险,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瞪眼:“可再怎么危险,讫今为止我还没听到他公开发表一句不满言论!他已经受到了羞辱!看来,我们在《梅钦克斯县的麦克白夫人》的事情上过于敏感啦。”
卡冈诺维奇:“可别留后遗症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摇摇头,笑着:“既然他的“麦克白”作于1932年,而他最近的电影配乐又写得不错,为什么不让他接着活下去呢?电影可比他那些歌剧影响大得多!我们需要歌颂新形势的人。”
他一叩桌子,最后定了盘子,接着,他看了看表:“哎,这又过了半个小时了,天文馆的电话怎么还没来呢?”
253.外,莫斯科大街,夜。
那个天文馆长继续疯狂地开着车,驶向另外一家住宅。
他脸上满是涔涔汗珠,眼珠直楞楞盯着路面……
随从在一边替他干着急……
254.内,另一名天文学家住宅,夜。
老天文学家躺在床上,忽然听到门铃;
他看看表,指针正指向半夜两点;
他和老伴儿惊悸地坐起来;
他俩一起跑到窗前向下望着,见一辆乌黑的小汽车停在楼下;有两人在疯狂地按着门铃。
老天文学家:“完啦,他们总算来找我来啦!我跟老天文馆长可是朋友。”
老伴儿:“不会、不会是抓你的!”
老天文学家:“怎么不会,谁会在半夜两点半来找我?”
楼下门铃按得更响,并间以敲门,俩人几乎是连踢带踹了;
老天文学家更绝望了:“完啦!契卡!我可不想进刑讯室!”
说着,他“呼”地翻下窗台,“啪”地一声跳下去了。
窗下门口,新天文馆长听到背后一声巨响,见是老天文学家的尸体横亘在面前,他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完了!斯大林同志!”
255.内,斯大林别墅值班室,晨;
时针正指向早晨五点;
电话铃响了,警卫接起电话,里面气喘吁吁地传来:“请转告莫洛托夫同志和卡冈诺维奇同志,我们搞清猎户座和仙女座的位置了……”
警卫打断:“没人可以转告!他们早就睡觉去啦!”
“啪”地一声,甩下电话机;
256.内,肖宅,夜。
肖斯塔科维奇在房里弹着钢琴,他脸上似乎在追思着什么;
门外,铃声响了,他稍一惊悸,坚持地去开门。
门外露出一张脸,肖斯塔科维奇:“科津采夫?”
科津采夫走了进来,看到客厅肖斯塔科维奇的地铺,他有些诧异;
肖斯塔科维奇忙示把他让往书房:“这边请,科津采夫同志。”
科津采夫跟他走进书房,在肖示意下坐上椅子;
肖斯塔科维奇:“来找我有什么事?”
科津采夫拄着手里的皮包:“上次你给电影《马克西姆的青年时代》曲子配得不错,上面看了喜欢。所以我们厂的《马克西姆归来》和《维堡区》的配乐全由你做……”
肖斯塔科维奇转着手腕:“可你知道……我……我……”
科津采夫:“不就是那一部歌剧、一部舞剧吗?它们已经禁演啦!对您也罚得够啦!”
肖斯塔科维奇:“可我还适合作曲吗?”
科津采夫一笑:“适合!当然适合,我这可是电影儿!不是歌剧!电影内容可全由我们把握,您尽管放心!(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两本剧本儿。)这是剧本儿,您先熟悉一下内容。”
肖斯塔科维奇接过:“什么时候交稿?”
科津采夫:“当然是越快越好啦!德米特里,您作曲一直是又快又好的。”
257.外,市郊,日。
池塘边,肖斯塔科维奇和左琴科在钓鱼;
肖斯塔科维奇眼睛注视着水面:“左琴科,知道吗?他们让我写电影插曲啦。”
左琴科:“是吗?”
肖斯塔科维奇:“还有。弗·埃尔姆列尔也来找我了,让我给他导的电影《伟大的公民》配曲。”
左琴科笑了:“哟,这可是一部写我们斯大林亲密战友基洛夫的片子。”
肖斯塔科维奇自嘲:“是啊,写斯大林亲密战友基洛夫的片子。”
左琴科看了看空旷的左右,站了起来,扔掉鱼杆,与肖斯塔科维奇紧密拥抱,兴奋地拍打着:“太好啦!祝贺你!我又有一位兄弟能活下去啦!”
肖斯塔科维奇激动地拍着他的肩:“是啊!我们都能一起活着见上帝!”
左琴科满是泪水的脸……
257.内,克里姆林宫内部放映室,夜。
银幕上,红军骑兵喊着:“为了斯大林!冲啊——!”马队蜂拥而去,雄壮的乐曲响着……
斯大林满意地看着银幕,捋着小胡子笑了。
卡冈诺维奇一边不满地:“斯大林同志,我们一年才生产几部电影啊?为什么把这个荣誉给他?”
斯大林头也没回:“你不觉得所有电影的配乐,都没有肖斯塔科维奇的雄壮好听吗?”
卡冈诺维奇:“可您对他还是太宽容啦!上过两次报纸的人,早该狗一样地拖出去枪毙啦!”
斯大林一扬烟斗:“枪毙?枪毙这样的音乐就没啦!有时平淡的电影就靠音乐懂吗?和一部有着上千万人看的电影相比,一部几万人看的歌剧算什么呢?”
卡冈诺维奇:“那好,我服从您的意见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我给你提个意见,卡冈诺维奇同志,在电影高潮的时候不要打断我好吗?”
他眼睛仍回到银幕,银幕上,被美化的斯大林招着手,向冲他欢呼的红军战士致意……
258.内,肖宅,夜。
左琴科走了进来,一看肖斯塔科维奇正写着的曲子:“《伟大的公民》。写完啦?”
肖斯塔科维奇收拾着曲谱:“是啊,写完啦。”
左琴科伸过手,低声:“恭喜你,给恺撒交租……”
肖斯塔科维奇回握,低声:“给恺撒交租……”
259.内,列宁格勒音乐学院,日。
二十多岁的“契卡”院长谢列勃里亚科夫(Pavel
Alexeyvich Serebriakov)接待着三十多岁的肖斯塔科维奇,他眼睛并没出现某种热烈,隔着桌子他冷峻地打量着他:
欢迎回到您的母校任教授,肖斯塔科维奇。
肖斯塔科维奇没有作声,盯着这个音乐里的契卡、契卡里的音乐家。
谢列勃里亚科夫:“照说,我们是同行,您是弹钢琴的,我也是弹钢琴的,可我们的立场观念不同,我誓死捍卫苏维埃,可您还在怀疑它。我们在歌颂崭新而美妙的新生活,可您却还在哭泣!我们都在服从苏维埃的最高利益,可您还在搞个人才能的炫示!个人的形式主义!因此我代表党,向您进行纠正!”
肖斯塔科维奇仍不着声,双眼直视着前方,隐忍着某种受辱和压抑……
谢列勃里亚科夫:“您下一步必须放弃您的个人的中产阶级悲观立场,从个人的好恶、计较、幽怨和趣味中解脱出来,放弃你那些悲悲切切,别再写那种“麦克白”式的悲剧知道吗?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欢乐、歌唱和庆祝!歌唱我们快乐的生活懂吗?人民需要听到鼓舞的声音!(他一扬手。)”
肖斯塔科维奇哭笑不得地古怪地笑了;
谢列勃里亚科夫见肖斯塔科维奇一直不作声,也自觉无趣,站起来和肖握别:“好,您现在可以回去收拾您的房间啦,我会经常上您那儿走动的。明天,列宁格勒文联有一个重要会议,请您务必参加。”
260.内,小会议室,日。
文艺界领导人在发言:“我们苏维埃的文艺家必须要承担为苏维埃服务的义务!必须服从苏维埃的需要!服从新形势的需要!党让你宣传什么,就宣传什么,不要沉迷于个人才能的炫耀!让个人风格、个人才能、个人形式主义服从大局……”
肖斯塔科维奇在座中听着,脸色神经质而茫然……其他人,无不惶然危坐,刺茫在背……
文艺界领导人:“当前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塑造一个催人奋进的苏维埃形象!拥护我们党的正确路线!说句老实不客气的话就是,现在的艺术家都必须使我们的大众看到一个快乐的结局,凡是违背这一点,宣扬中产阶级颓废悲观主义思想的,都必须承担越线的后果。”
他“啪”地一敲铅笔;
261.内,莫斯科大剧院,日。
全苏艺术家联合会会议召开,高尔基(Gorky)主席在主席台上发言:“在苏联胜利的无产阶级提供的各种服务中,我们必须把这个事实算进去,那就是他们惊人而英勇的努力已经使世界脱去孳生于悲观主义的腐朽和霉气。为此,我们要吹响中产阶级崩颓的号角,要建立乐观向上的革命精神,要塑造激奋人心的社会新形象!”
掌声,持久的掌声;
座中,有人弓腰恐惧地鼓着掌,即使汗流浃背也不敢松手,并同时偷偷窥视着四周……
262.外,剧组,日。
肖斯塔科维奇OS:“到处都在宣扬激奋人心,到处都在宣扬光辉成就,我们这些拍电影的也不例外,在这场用鞭子驱赶‘你要快乐你要快乐’的运动中,我们也在诚惶诚恐地响应党的号召,歌唱着田园牧歌……”
在欢快嘹亮的小提琴声中,镜头拉来,是一处茂盛的苹果园……
树下,剧组正在拍某部电影,几个演员正在苹果树下等待;
导演和肖斯塔科维奇正在商量着什么;
制片走了过来,问导演:“你觉得,我们这部作品够激奋人心吗?”
导演:“够,当然够!它宣扬的是我们苏维埃的伟大胜利。”
制片放心地:“好,那我就放心啦!”
正笑着,他忽然看到三个契卡走向女编剧:“你是拉雅·瓦西利耶娃吗?”
拉雅·瓦西利耶娃:“是。”
契卡抽出手枪:“你逮捕了。”
说着,将她从人堆里搡走。
众人听到动静,一时转身,一下全惊呆了,只见日日和他们相处的女编剧被押走的背影,紧张得屏住呼吸,半天说不出话;录音师的工具也“啪”地掉在地上……
263.外,剧组,日。
剧组成员在别墅四周拍着影片,大家都小心翼翼看着四周;
导演也看了一会儿,瞪着他们:“你们在看什么?”
众人:“没……没看什么。”
导演:“没看什么还不快排戏?哪有那么多反革命?大家开始进场!”
他正挥手,忽两个契卡钻了出来:“你是所罗门·米哈伊洛维奇·米霍埃尔斯(Solomon
Mikhailovich Mikhoels)?”
导演手中剧本掉了:“是啊。”
契卡:“跟我们走一趟吧。”
导演立即被架了出去;众人吓呆了,有人在偷偷划十字,有人在双手合十作揖,而在改乐谱的肖斯塔科维奇,笔也掉了……
264.内,剧组,夜。
灯具、摄影机、布景凌乱地摆着,没一个干活儿,大家有的看书,有的看报,有的翻杂志,有个人见肖斯塔科维奇向自己走来,忙尴尬地一笑,躲向一边儿。
制片走了过来:“怎么没人干活儿?”
导演嚅嗫:“这……这……”
制片一挥手:“这次我仔细请国家保安人员查啦,全体剧组人员都没什么问题,大家放心干活儿。”
众人放心地一声“噢”,各自走向岗位;
忽然一群穿斗蓬的人走了进来。
制片呆住了,嘴张得老大,直楞楞地看着契卡走向自己,他以为自己要逮捕了;旁边人都在躲闪,灯光一撩幕布,把自己藏进里边;
契卡走近制片,一挥手:“这个戏停拍。”
制片:“为什么?”
契卡:“它描写的是维尔塔·卡尔梅科夫。卡尔梅科夫是人民的敌人!”
剧组人全吓软了,灯光架子“啪”地一声倒在地上,高照度灯泡,碎了。
265.内,肖宅,夜。
肖斯塔科维奇在抽着烟,烟雾在头顶缭绕;
房子里,两三岁的女儿在跑来跑去。
尼娜抱着刚出生的儿子走了上来:“怎么?你们剧组又出事儿啦?”
肖斯塔科维奇点点:“是啊,这些年,我拍了二十二部电影,没哪一部不出事儿。我们每天都在嘀咕,下一个就轮到我啦,下一个就轮到我啦……”
尼娜:“那能不能不去?”
肖斯塔科维奇:“不行。活儿还得干。我虽然被一些人认为是人民的敌人,可电影不能不写,日子总得过下去啊。你瞧,我们有两个很小的孩子,我不得不靠它赡养我的家庭……”
尼娜:“可你以为再去就不会出事儿?”
肖斯塔科维奇:“别看斯大林还允许我写电影儿,可哪一天还是会因为某种莫明其妙被碾得粉碎……”
尼娜:“那还是一样活不下去啊……”
肖斯塔科维奇:“左琴科说得好,当乞丐一旦成为乞丐,就没什么可怕的啦。”
一缕烟雾升起,缭绕上他紧张神经质的脸,仿佛即将将他蒸发了似的……
266.外,莫斯科大街,日。
肖斯塔科维奇和左琴科一起钻出出租车;
左琴科见出租车开走:“怎么,还在写电影音乐?”
肖斯塔科维奇:“是啊,我没有日拉耶夫那样的勇气,敢于直接和他们反抗。当他们带走他的时候,他墙上还挂着一张巨幅图哈切夫斯基的照片儿,并说‘总有一天后人会给他树纪念碑’。”
左琴科:“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啊。现在可是到处都在烧东西,首先烧掉的就是照片儿。再就是书藉文稿书信,没有任何一次战争,比这一次把家家户户的图书书信清除得这么干净啦。”
肖斯塔科维奇:“是啊。”
左琴科:“不过你是音乐家,音乐家应该安全。”
肖斯塔科维奇看看左右:“知道吗?作曲家加舍夫本来快出狱啦!可他正准备出狱,可监狱又通知他,改判十年,他一下就垮啦,死掉啦!有才华的谢尔盖·波波夫被处死了,他们烧掉了他续写柴可夫斯基歌剧的乐谱,有名的风琴家尼古拉·维戈茨基也处死了,还有莫斯科音乐学院院长鲍列斯拉夫·普希贝舍夫斯基……”
正说着,忽然有隐约的闹嚷声和枪声传来,他俩一惊,循声望去:“是内务部大楼。”
只见街边内务部大楼里,窗户一阵破碎,立即有一个人从高高的窗口跳了下来,“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肖斯塔科维奇和左琴科呆了,行人也纷纷惊惧侧目。
接着又是一声响亮,又有一个抓着手枪的人从内务部大楼跳了下来,几个追捕的人冲窗口下望着;
左琴科:“糟糕,抓人的开始自己清洗自己了!”
俩人惊惧地往大楼上望着……
267.内,肖宅,夜。
肖斯塔科维奇在弹着钢琴。琴谱上放着一叠乐谱,乐谱上写着“第五交响曲”。
尼娜走了过来,放过一叠信;
肖斯塔科维奇:“怎么,都退回来啦?”
尼娜点点头:“估计这些人……都不在啦。”
肖斯塔科维奇看了眼信封上的名字,本能地又弹了一阵钢琴;
尼娜伸颈看了一眼乐谱:“怎么?又在写曲子。”
肖斯塔科维奇:“是啊,我必须对前一阵子对我的批判作出回应,改变我的‘麦克白’歌剧里的悲观主义。”
尼娜:“不写行吗?”
肖斯塔科维奇:“恐怕不行。他们都等着,我还没有一部大的作品消除我《梅钦克斯县的麦克白夫人》的影响。”
尼娜听了,低头默然离开……
肖斯塔科维奇又开始弹着钢琴,可曲调却一点没有乐观主义色彩,压抑和忧郁,象是哭泣……
肖斯塔科维奇OS:“在这个城市里,在列宁格勒,几乎没有一个家庭没有失去亲人,他们是父亲,是兄弟,是姐妹,即使失去的不是亲人,也是亲密的朋友。人人都有为之一哭的人,但是只能无声地哭,蒙着被子哭,不让任何人看见。人人彼此戒备,悲痛压在心里,窒息着我们。这让我们怎么笑得出来,我述写的只能是哀伤的乐句……”
画面:
他和梅耶荷德一块感叹着时世……
他和图哈切夫斯基巧遇,俩人轻松而亲密地笑着……
他和索尔金斯基一起开着尼娜的玩笑;
婚礼上,许多熟稔的友人,博物馆长蒲宁、音乐史家杰尔逊、诗人古米廖夫、编剧特列季亚科夫、诗人奥列尼科夫……
可梅耶荷德被带走……
图哈切夫斯基被带走……
索列尔斯基也被带走……
接着,是蒲宁、杰尔逊、古米廖夫、特列季亚科夫、诗奥列尼科夫……
最后,是他的岳母、姐夫……
他们以不同的方式被带走,消失在人群之中……
钢琴声继续响着……(化)
268.内,莫斯科大剧院,夜。
显,忧伤的钢琴声化为一股巨大的交响洪流,在剧院里响着,穆拉文斯基(Mravinsky)指挥着它……
剧院里。人们一齐在聆听着它,一些人眼里凝着不可抑制的泪水;很明显,它的乐段里在某些方面延袭了“第四交响乐”里的绝望……
回忆:
契卡当着家人将丈夫带走,他们从妻子怀里掰走丈夫;
父亲吻别孩子流泪的小脸,
然后戴上帽子,跟契卡走了出去;全家人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家人高兴地从市场出来,正准备向家里走去,可契卡走了过来,带走丈夫;
丈夫放下孩子,默然地跟契卡走去……
孩子惊恐地望着父亲的背影哭着;
一个人惊惧地坐在桌前,在对准自己的脑袋勾动扳机,血浆溅了一桌……
另一个人也在含枪自杀,血浆溅了一墙,家人惊惶地推开门,吃惊地揪住自己的领子……
暗夜,家人在床上禁不住抽泣出声,咬着被子……
剧院:
一些角落开始响起抽泣;一些人不住拿袖子拭着泪水;四处都是闪着泪光的面庞……
坐在前排的人惊惶地偷偷看着后座,有的大为惊恐,有的惶惶不安,有的竭力掩饰,将脸撑在下巴肘上……
269.内,剧院幕间休息室,夜。
休息室里,人三三两两聚集;看得出来,那些前排的人在躲避着他,假装没看见他自顾私语;
肖斯塔科维奇独自徘徊着,OS:“由于这首曲子特殊的隐喻,我觉得自己既象《斯巴达克斯》里的角斗士,也象等待下油锅的小鱼,我忐忑着自己下半部的命运……”
35岁的指挥穆拉文斯基走了过来,和他拥抱:“谢谢你写了这么一部动人的曲子!很多观众为之感动。”
肖斯塔科维奇:“没什么,我必须从形式主义里摆脱出来!”
穆拉文斯基:“等这样一支曲子不容易,知道吗?有时会是一辈子,我很庆幸自己35岁时等到了它。”
肖斯塔科维奇:“没什么,快去准备下一场吧,乐队们还等着您哪。”
穆拉文斯基高兴地耸耸肩,走了。
左琴科突然出现了:“太好啦,德米特里,这真是一部伟大的催人激奋的曲子!”
飞快地和肖斯塔科维奇拥抱低声:“你怎么写了这么一部曲子。要知道,这剧场最好的和最坏的人都来了。”
肖斯塔科维奇:“我知道,有审判图哈切夫斯基的大法官维辛斯基,有文化部长日丹诺夫,有全苏作协的法捷耶夫,也有所有的作曲家、评论家……”
左琴科:“刚才我在底下真是一身冷汗,不过好在你这部曲子形式主义的东西不多,完全没有‘麦克白’里的探索……”
肖斯塔科维奇:“没什么,准备听下一场吧。”
他又迎向一个向他走来的作曲家……
270.内,莫斯科大剧院,夜。
乐队继续奏响“第五交响乐”;
乐曲悲剧的曲调过去了,逐渐进入了某种“英雄交响乐”的格调,而渐成雄壮;
前排官僚们的表情轻松了,他们有的眼睛也敢大胆看着台上,有的放松了坐姿,有的偷偷掏出手帕拭了拭汗……
谙熟“第四交响乐”的史蒂文斯,更是放心地拿手帕擦了擦汗……
一些人则为这种妥协失望;
而乐曲似乎越来越乐观,甚至鼓舞人心;
一些观众似乎已经开始会意,会心地放松了,开始镇定地注视着台上;
未乐章更是达到“高潮”,全部呈现出一种如沐春风的亮色,激越的振奋;音乐渐呈热烈,达到高潮,最后在“欢快”中结束!
全场起立,观众们都兴奋地喝彩,鼓掌如潮,感激地向舞台致谢,穆拉文斯基一次又一次谢幕……
271.内,文化部会议室。日。
日丹诺夫看着与会的大家:“你们觉得这部作品怎么样?”
音协负责人甲:“振奋人心,鼓掌时间居然长达半小时!以前形式主义的喧嚣没了,乐曲开始变得通俗易懂,而且,多次援引了贝多芬的“英雄交响乐”,形象积极正面……”
音协负责人乙:“它结合了柴可夫斯基和马勒的句法,曲式不再喧嚣混乱,开始呈现出一种有内容的流畅,也就是……具有一种宏伟的简单性。”
日丹诺夫:“好,现在,你们音乐圈内的如何说它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听音乐圈外的观感。阿历克塞·托尔斯泰(Alexei·Tolstoy)?”
阿·托尔斯泰:“我的感觉是:它的末乐章的威力无比、振奋人心,令听众激动无比,以致全场起立,沉浸在自管弦乐队徐徐涌出的春风般的欢乐和幸福中……它是明快、光辉、欢欣、乐观、有生命力的优美音乐。”
日丹诺夫转向另一位:“法捷耶夫(Fadeyev)。”
法捷耶夫:“对,我的感觉是他摆脱了过去的形式主义,开始变得乐观啦,虽然有少许乐章出现了悲剧情调,但也是正面而非消极的,因为它的主题是“奋斗”,奋斗自然有磨难艰辛,符合马克思历史是连续螺旋上升……”
日丹诺夫打断:“好,既然大家都认为它告别了形式主义,是一种为人民所理解的非嘈杂音乐。那么,我们可以报上评论它,不过不要作为主流音乐……”
272.内,肖宅,日。
尼娜看着报纸,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肖斯塔科维奇:“怎么?报上有评论啦?”
尼娜:“是啊,都认为你告别了过去的嘈杂与喧嚣,简单而有力……”
肖斯塔科维奇:“是吗?”
尼娜:“尤其是阿历克塞·托尔斯泰评价较正面。说它是明快、光辉、欢欣、乐观、有生命力的优美音乐。”
肖斯塔科维奇自嘲地点头:“不错,他理解得不错。”
尼娜:“《真理报》评论也说,你已经摆脱了过去的形式主义,是对自己遭受批判后的正面回应。”
肖斯塔科维奇嘲笑着点头:“对,对,他们都理解得不错。”
尼娜:“这下,你有轻松日子过啦。”
肖斯塔科维奇点头:“是啊是啊,有轻松日子过啦。(他松了一口气,开始走向自己的钢琴。)下面,我该写新曲子啦……”
他走到钢琴边,弹奏起来,在曲声中的OS:“后来我知道,我这支曲子得以官方通过有多么侥幸,因为法捷耶夫当晚在他自己的私人秘密日记里写道:“这是一首悲剧音乐,第五号的终乐章是无可挽回的悲剧……’不错,法捷耶夫没说错,它是一曲‘无可挽回的悲剧’。只是我不知道这无尽的悲剧,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274.德国突然袭击苏联,资料片;
字幕,OS:“1941年6月22日,德军突然向苏联发起进攻。希特勒实施‘巴巴罗萨计划’”。
德国水下坦克一辆一辆秘密潜入河道,密匝匝潜入水去;已潜入河底的坦克裸露着天线、通风管……
密匝匝的上千架的机群铺天盖地地飞来,遮满了整个天空;天空上满是闪烁的翼灯……
七千门大炮对准早已瞄准好的苏联境内目标开火;曳光弹遮满整个天空……
灰色潘采克3型坦克潜出河岸,密匝匝排成一线,开火……
飞机在投弹,密匝匝的炮弹在机翼下葡萄串一般地坠落,整个地面一片火海……
一发炮弹射来,一整三层楼高栋房子轰塌……
苏军前哨在摇话机……
苏军军区司令员在大失惊色……
克里姆林宫的元帅们,伏罗希沃夫、布琼尼、铁木辛哥在大失惊色……
275.外,肖宅,日。
肖斯塔科维奇手搭凉棚看着头顶掠过的飞机,尼娜一边回头看着丈夫,一面慌张地往里搡着一儿一女;
肖斯塔科维奇看着远去的飞机,这时炸弹落下,激起巨大的火光;
肖斯塔科维奇OS:“终于,德国鬼子来啦!尽管他们是那么的凶暴,可我并不害怕。我怕斯大林给我戴上‘人民的敌人’的称号,并不怕这些携带着成千上万吨炸弹的德国鬼子,不怕满城隆隆的爆炸声……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这时我全然无法想象,前线经过大清洗后的军队,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
276.外,坦克阵地,日。
无数坦克裸露在旷地;一辆接一辆地击中、起火……
战斗员一个个浑身大火,钻出舱盖……
指挥所外,一片赤焰烈火,集团军司令员抓起惊惶失措的指挥员:
为什么不组织反扑?让成堆的坦克让敌人轰下去?
指挥员:“敌人来得太快啦!”
集团军司令员:“可这里距边境有六十公里!为什么不组织坦克反击?”
指挥员:“一个月前我只是一名步兵连长,刚刚被提拔到这个装甲师师长的位置!”
集团军司令员:“那原来的装甲师长呢?”
指挥员:“枪毙啦!”
集团军司令员燠恼地踢了他一脚,自己拿起一柄冲锋枪,冲出门去……
277.外,机场,日。
机场被炸得一片火海……
几架升空作战的飞机,被轻易地一架一架地击落……
飞行员在火海中奔跑……
指挥所,窗外一片震屋动瓦的爆炸声;
军区司令吼着飞机军军长:“你这儿有上百架飞机,怎么还不升空迎战?”
军长:“我、我不知怎么指挥调度它!再说,一大半飞机缺少零备件产生故障!”
军区司令:“那你是怎么来到军长这个位置?”
军长:“整个空军部队上校级以上的军官全被枪毙啦!”
军区司令狠狠捶了桌子一下:“妈的,我们军区可是有六千架飞机!”
278.外,大炮阵地,日。
大炮阵地还没遭轰炸;
集团军司令在大炮中穿梭;
他按着头上的帽子:“指挥员指挥员!”
指挥员:“什么事司令员?”
集团军司令:“前线的坦克飞机全炸光啦,只剩下加农炮啦!赶紧把火炮拉上前线!”
指挥员犯难地看着地图:“可这火炮怎么拉呀!战斗位置怎么布置?”
集团军司令:“什么?堂堂一个炮兵军长,连这都不知道?”
指挥员:“我刚从炮校毕业没几个月!”
集团军司令一怔,明白了。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机群轰鸣,他听着听着,脸都变了,赶紧一挥手:“赶紧从这个地方撤出去!重新组织进攻……”
可已经晚了,炮场一片火海……
279.德军在苏联旷野上飞速推进,资料片:
德军坦克在地平线上蜂拥而来;
机械化摩托师在疯狂跟进……
密匝匝的德军沉重钢盔下狰狞的面孔……
无数枪口在喷出火苗……
280.外、苏军阵地,日,资料片:
苏军战士匍匐在浅浅的刚挖掘好的战壕里,瞪着天空中德军飞机尖啸地向阵地俯冲;
炸弹投下,阵地被炸得一片火海,横满一片尸首,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德军潘采克坦克向阵地上幸存的几个苏军驶来;
几个苏军士兵血红的眼珠瞪着密匝匝驶来的坦克,毫无办法地绝望着……
坦克碾压过来;履带从他们头顶越过……
银幕黑成一片……
281.内,苏军统帅部。日。
伏罗希沃夫向莫洛托夫汇报;马林科夫、伏罗希沃夫、米高扬、贝利亚、沃兹涅先斯基在一旁。
伏罗希沃夫焦灼万分:“现在弄清楚啦!德军有3个集团军群三百多万人向我进攻,他们配备有4万多门重力炮和迫击炮、
5000多架飞机和5000辆坦克,每天推进50至60公里……”
莫洛托夫镜片在晃动:“这么说,他们要不了四十天就可以抵达莫斯科?”
伏罗希沃夫:“对。”
莫洛托夫:“这个情况为什么不向斯大林汇报汇报。”
伏罗希沃夫气急败坏:“找不着他的人,莫洛托夫同志。两天以来他一直躲着我们。”
莫洛托夫:“这么说斯大林同志撂挑子不干啦!”
伏罗希沃夫:“对。我们提请他组织红军最高统帅部,由他来领导,可他不干。”
沃兹涅先斯基:“这个时候,最需要他出来挑担子,由他来组织边境抵抗,可他自己躺倒不干,又不授权别人干,这算什么回事!”
莫洛托夫:“好,我带你们去,他在莫斯科郊外的别墅里……”
282.外,斯大林别墅,日。
马林科夫、伏罗希沃夫、米高扬、贝利亚、沃兹涅先斯基等候在别墅外;
莫洛托夫走了出来;
众人围了上去:“斯大林同志答应见我们了吗?”
莫洛托夫摇摇头:“斯大林这样垂头丧气,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丧失了主动精神,心情很坏……”
沃兹涅先斯基:“斯大林疯了吗?这样听任人家每天推进六十公里?莫洛托夫,你来领头.我们组织最高统帅部,我们跟着你。”
莫洛托夫:“别别别,别这样。这次。别我单独去见斯大林,我们一起去,好吗?”
大家一起跟莫洛托夫走了进去……
283.内,斯大林别墅,日。
众委员、部长会议主席等一行走了进去。
他们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正萎靡不振地坐在小饭厅里的圆椅上,正呼呼抽着烟斗,烟雾弥漫成一片……
看着走到面前的大家,斯大林有些愕然:“你们来干什么?”
莫洛托夫:“斯大林同志,我代表大家给您转答一个建议。”
斯大林:“什么建议?”
莫洛托夫:“现在战争爆发啦,我们必须成立战时最高统帅部,由您来担任领导。”
斯大林:“我?”
众人:“是啊。”
斯大林惊愕地看看面前的这群政治局委员和部长会议主席;面前是一片憔悴焦灼的脸……
斯大林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伟大列宁不在了……真该让他看看咱们这些人。……大概你们当中有谁想推卸责任,把责任都推给我吧。”
莫洛托夫:“谢谢你的坦率,不过我声明:如果有谁要挑唆我来反对你,我定会叫此人去见鬼。我们请求你出来工作,而我们一定会大力协助你。”
斯大林:“不过,你们还是考虑考虑,我是否能胜任,是否能领导国家走向最后胜利?也可能有更合适的人选?”
伏罗希洛夫说:“我想,我们一致的意见是:没有谁比你更能胜任的了。”
大家众口一声地:“对!对!”
斯大林无奈地挪了一下身子:“那好吧,就让我来试一试,看能不能挑得了这个担子……”
他耳畔,忽然又响起一阵铺天盖地的轰鸣……
284.夜,肖宅,夜。
肖斯塔科维奇读着报纸;室外不断响起轰炸声;
窗户上,遮着厚厚的黑色蒙布;
肖斯塔科维奇读着报纸,OS:“报纸上不断有不幸的消息传来,不是这里失陷啦,就是那里失守啦!尽管上面亟力宣扬我军如何顽强英勇抵抗,然而我知道,一支经过如此严酷彻底大清洗、又对法西斯毫无戒备的军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的;而斯大林本人,也有七八天从报纸上消失,看来,他也尝到大清洗的滋味儿啦!也尝到了没有将帅、官兵,没有图哈切夫斯基、没有火箭部队、飞行大队、伞兵、火炮的苦头儿。不可一世的斯大林的血腥,在希特勒的血腥面前,也该告一段落啦!他已经没法继续推行大屠杀,是应该把全民从肃反的阴影下解放出来抗战的时候……”
看着,他眼睛里充满着希冀的光,看着前面……
285.资料片:
OS:“希特勒“巴巴罗萨”为代号的计划仍在实施。配属有的德军,在北方、中央、南方三个战略方向上集结,向苏联腹地进军,目标直指莫斯科、列宁格勒和基辅。
开战之初,苏军蒙受巨大损失:据朱可夫回忆,在开战五个月内,苏军即损失4.3万门火炮、3.2万辆坦克和将近2.3万架飞机。大量的坦克和飞机由于故障在苏军匆忙撤退时留在了当地。
缺乏飞机坦克火炮掩护的苏军陆军更是损失惨重:
1941年夏的白俄罗斯防御战。苏军减员41万,其中34万人牺牲或失踪被俘虏了苏军28万人;
1941年7月中旬到9月上旬的斯摩棱斯克会战中,苏军自身减员75.9万,其中牺牲和失踪48万人,被俘30万人。
1941年7月至9月的基辅会战,苏军减员70万人,其中牺牲失踪61万人,被俘35万人。
1941年10月莫斯科保卫前一阶段的维亚兹马防御战,苏军减员65.8万人,其中牺牲和失踪51万人,被俘40万人左右。
1942年初,朱可夫指挥的勒热夫一维亚兹马进攻战役,苏军伤亡77万人,却未能粉碎莫斯科以西的敌军。
1942年5月,刻赤防御战和哈尔科夫进攻战失败,苏军分别失踪了16万人和17万人;
1942年防御德军夏季攻势的沃罗涅日一伏罗希洛夫格勒战役中,苏军在26天内减员56.8万,其中失踪达37万被俘8万。
在战争初期有1个方面军、19个集团军、250个师被德军合围歼灭。据德国战时统计,共抓到苏联战俘576万人(其中包括抓到的民兵、随军民工甚至是家属),九成以上是在1941年6月至1942年秋这段时间。”
画面,资料片:
德军斯图卡机群在呼啸而过;
德军坦克军群在疯狂推进;
德军摩托化师在平原上冲突;
坦克车在越过村庄;
坦克车在越过炸成残垣断壁的城市;
巨大的城市在德军轰炸下闪着点点火光,腾起巨大的烟雾;
巨大的装甲突击编队在平原上包抄;
红军开始溃逃,无数人流蜿蜒在平原上,没有装甲、没有大炮;甚至没有武器,一些士兵徒手走着;
德军冲入苏军阵地,许多苏军士兵举起双手;
数万被包围的红军做了俘虏;
看不见首尾的苏军俘虏在旷野上被羁押着走过(BBC资料。)
苏军集团军司令被枪毙,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坦克继续推进,戴着耳机的机长头探出坦克外;
大群的苏联平民在街道上被坦克追逐……
古德里安的坦克楔形进攻在开始;
古德里安站在塔楼的残垣上拿着远望镜;
望远镜里,克里姆林宫的塔尖遥遥在目……
战略演示图:
白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基辅、维亚兹马、勒热夫一维亚兹马等地大部被迅速吞噬,德军占领区一直直抵列宁格勒、莫斯科城下……
286.内,国防委员会办公室,日。
斯大林阴郁地站在地图前,贝利亚(Beria)、铁木辛哥和政治局委员侍立在一旁。疲惫不堪的朱可夫和瓦杜丁在授受斯大林的责问;
斯大林在强压着火气:“听说明斯克已经被占领啦!你怎么还没向我汇报战况?”
朱可夫也是满腹怒火:“我已经连续工作了72个小时,斯大林同志,可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做好报告!”
斯大林:“你是这个地区的指挥员,有责任随时对一切情况了如指掌,并使我们也清楚事态的发展,现在您就是害怕告诉我们事情真相!”
朱可夫忽然不作解释:“斯大林同志,请允许我们继续工作!(他冲凌乱的办公桌摆摆脑袋。)”
贝利亚尖刻地:“难道我们妨碍了您的工作?”
朱可夫:“你知道,前线情况紧急,司令员们都在等待人民国防委员会的指示,这最好由我们自己,也就是由人民国防委员会和总参谋部来做!”
贝利亚:“我们也可以下指示!”
朱可夫回敬:“如果您行,那您来呀!(他一指那凌乱的办公桌。)”
贝利亚:“如……如果党委托我们,我们也会发指示的。”
朱可夫:“可党没有委托你您,是把事情交给了我们!”
贝利亚语塞,托托眼镜儿;
斯大林看了看铁木辛哥;
铁木辛哥:“斯大林同志,我们现在的责任首先是考虑如何帮助前线,其次才是向您汇报情况。”
斯大林让步了,他以抑郁的眼光扫了政治局委员们一遍:“的确,应该让他们自己先搞清楚,同志们,咱们走吧!”
说着,他第一个走出了办公室,其余人等跟随,贝利亚回头狠狠盯了他一眼。
朱可夫仍匆匆回到办公桌拿起圆规,比划起来……
287.外,列宁格勒街道,日。
城市刚刚遭炸,不远处冒着滚滚黑烟,飞机、火炮、轰鸣在不断震响……
带着臂章的运输物资的人群在狭窄的街道遭遇;
一列运输物资的汽车和骡马和另一队汽车和骡马相遇,一辆小汽车卡在中间;
后面的人群喊了起来,一张张污黑、愤怒的脸:
——都过去一刻钟啦怎么还堵着?
——是啊,城外的部队还等着物资!
——飞机又快要来啦!还想我们第二次挨炸吗?
——是啊,这么一大堆人挤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挨炸的!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挤到前面:“是谁在这儿阻碍交通?”
一个队员指着豪华吉斯:“是吉斯。”
队长看了看,一招手:“同志们,过来掀翻它。
人群一下拥了过来,就要掀小汽车;
秘书钻了出来,狂喊:“这是州委书记日丹诺夫的车!是州委书记日丹诺夫的车!”
队长:“管他是哪个狗娘养的车,同志们,掀翻它!”
胖胖的仁丹胡子日丹诺夫和警卫员钻下车,听任人群“嘿哟”一声,将他的吉斯掀翻。
吉斯立了起来,骡马开始通过……
289.各处。
人们纷纷在愤怒地顶撞;
物资供应处,一批衣着寒酸的人掰着掺有锯末的面包,指着穿皮夹克的头头怒骂……
枪枝分配处,一批平民拿着有问题的枪枝向军需官发火……
区政府门口,一批人在向阻挡他们进去的人在怒骂,人群开始向区政府拥挤……
290.外,郊外,日。
资料片;
列宁格勒郊外,一眼看不到头的防坦克壕的队伍,无数男女在挖锹挖着……
近景:
肖斯塔科维奇和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教师们在挖着壕沟……
大家都在埋头干着;
忽然,警报鸣响;
上十架斯图卡飞来,开始向人群俯冲;
资料片:
斯图卡向人群俯冲,神龙不见首尾的挖壕群众纷纷卧倒……
飞机继续俯冲,人们在沿着漫无尽头的宽壕在多米诺骨牌似的卧倒……
近景:
肖斯塔科维奇和老师们捂着脑袋卧倒在地上,OS:“尽管遭受着敌机轰炸,我心里却是快乐的。尽管德军凶猛,但和我一样因为在押往莫斯科的途中遇到老上级而没被枪毙的朱可夫大将这时已经迟滞了敌人的进攻;更高兴的事,终于,人民的自由和权益得到了释放,我终于看到了自己预期的情景:人们不比以前了,敢于争执、敢于顶撞了,敢于当街骂那些高官领导,这些在过去都是不可想象的反革命行为,可现在人们都敢做了。这条防护壕我来过,1937年,也就是3年前,图哈切夫斯基就组织我们挖掘过它,那时他就预见到了这场战争。可他们和希特勒合谋,杀了图哈切夫斯基,毁掉了他创立的整个火箭军、飞机、伞兵、坦克部队,现在他们尝到了滋味儿,希特勒仅用三四个月就攻到莫斯科城下,如果莫斯科前面没有两千公里的缓冲地带,苏联早就完了!又有哪一个欧洲国家,有这样广袤的缓冲地带呢?”
相应画面:
隐蔽的肖斯塔科维奇在偷偷笑着,四周是横飞的土沫……
朱可夫在地图向将军们指划着战场;将军们频频点头;
人们在拿着锯末面包和主管争吵;
人们在拿着枪械和领导争吵;
人们推翻日丹诺夫的小汽车;
无尽的交通壕,无尽的躲避的人们;(资料片前苏联电影《莫斯科大战》)
镜头拉开,是一片无垠地遭受敌人炮火袭击的战场……
291.外,列宁格勒郊外,日。
资料片:
字幕:
列宁格勒郊外。
俯拍:
敌人飞机疯狂地俯冲,轰炸没有飞机掩护的苏军阵地;苏军如蚁似地赤裸地袒露在飞机轰炸扫射之下;
全景:
苏军战壕里一片火海,机枪扫射成一片;
空袭过后,战壕里一片尸体狼藉;
德军坦克开了过来;
士兵匍匐着拖着集束炸弹冲向坦克,坦克一阵扫射;士兵满身弹洞,血浆四迸;
德军大队坦克攻了过来,“嘎嘎”碾压过阵地……
而空中,德军的大批伞兵从飞机跳出;
蘑菇一般的伞兵降落……
后方,集团军指挥部。
集团军司令员在临时指挥所拿起电话机:“请紧急支援、请紧急支援!列宁格勒正在遭受全面包围!列宁格勒正在遭受全面包围!敌人的步兵多1.4倍、火炮多3倍、飞机更是多8.8倍。我的部队还没投入战斗,就死于空袭……”
电话,OS:“没部队了。我们准备在市民中间招募民兵……”
292.内,列宁格勒音乐学院钢琴室,日。
教师学生们纷纷要求参加部队……
一路是等待批准的人员,他们向学院领导和部队军官的桌前走去;
一路是已经批准的人员,他们在排队领取枪枝……
肖斯塔科维奇已经排到桌前:“我要求参军,上校同志。”
上校:“你多大年龄。”
肖斯塔科维奇:“35岁。”
上校正欲登记。忽然“契卡”院长谢列勃里亚科夫走了过来:“他不能登记。”
上校:“为什么?他年龄还够。”
谢列勃里亚科夫指指:“你没见他糟糕的视力?”
肖斯塔科维奇:“那我干什么?”
谢列勃里亚科夫:“学院所属军旅的消防队员。”
293.外,列宁格勒音乐学院,日。
肖斯塔科维奇:“您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抗战?”
谢列勃里亚科夫:“需要您组织战时音乐家学会谱写战争歌曲,知道吗?”
肖斯塔科维奇:“这谁不一样写?”
谢列勃里亚科夫:“你知道,我们的音乐家和我们的士兵一样,剩下的不多啦!现在是战时,上面如果听不到激越的歌曲会向我发怒的!”
肖斯塔科维奇:“好,我留在学院。”
谢列勃里亚科夫松了一口气,搓了搓冰冷的手:“好,那就拜托啦!注意安全!”
294.内,列宁格勒音乐学院。内。
人们纷纷来向他勒要新作;
先是扎着工人代表臂章的工人代表,他们热切地向搬着消防器材的肖斯塔科维奇喊着着什么,肖斯塔科维奇点着头;
后是妇女代表,她们热切拿着乐谱向肖斯塔科维奇说着什么。肖斯塔点头答应,并在她们递过来的乐谱上签名;
后是满身硝烟、吊着绷带的指挥员向他行着军礼,肖斯塔科维奇和他热烈握手,也答应着他的要求;
在琴盖上,肖斯塔科维奇在乐谱上写着;
在消防的间隙,带着消防钢盔的肖斯塔科维奇在写着什么;
在防空洞内,肖斯塔科维奇在写着歌曲;
特写:
笔尖飞快地在纸上延伸,音符飞速出现……(化)
295.内,工厂,日。
(显),摆在炮管上的肖斯塔科维奇创作的战时歌曲(有人称这些歌曲象《马赛曲》一样有名;)
一名工人站在坦克生产线上指挥歌曲;
台上工人在一辆辆坦克群中大声合唱;
兵营中,由护士、炊事员、后勤运输兵组成的合唱队在帐蓬前中歌唱;
前线,火炮阵地,由士兵军官组成的合唱队在歌唱;
阵地前面,不时有炮火腾起;
而士兵们一边听,一边给炮弹上膛;
炮弹推入膛口;炮口在飞速地发出迸射……
歌声在雄壮地覆盖着整个炮声隆隆的阵地……
296.外,列宁格勒音乐学院,日。
一处屋顶的消防接近尾声;
人们在屋顶忙碌着,纷纷拿着唧筒在扑着残火;
头戴消防盔、身着消防服的肖斯塔科维奇在拿着消防沙龙在浇灭另一处火苗……
终于,队长喊了一声:“好啦!大家可以收工啦!让下一轮同志换班!”
大家纷纷跳下屋顶,肖斯塔科维奇摔了一个趔趄;
另一名教师把他扶了起来:“当心,不然我们的战时缪斯就没啦!”
肖斯塔科维奇扶扶眼镜儿,微笑着打了一下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297.外,列宁格勒街道,内。
肖斯塔科维奇在街道上走着;
眼前仍是那些熟悉的意大利式建筑;
只不过,一面墙面被轰炸炸得破损不堪,墙面焦黑。
而远处街道,还袅袅冒着黑烟……
他走了一段,发现三个哭泣的妇孺,她们搀着一个悲痛欲绝的老太婆;
他又走了一段,发现又有人在哭泣,他一边读着前方来信,一边抹着眼泪……
他走着,街道上,人们互相诉说着自己的哀伤,边说边流着眼泪;
他接着往前走,一处在飞机轰炸下倒毙着几具尸首,几个妇孺扒在上面哭泣,一边诉说着什么……
他再接着往前走,是一支二十多人的送葬队伍,他们人人脸上挂着泪水,人人泗泪横流……
他震惊了,望着他们,OS:“我惊讶地发现,人们开始可以哭了,可以诉说悲哀了,可以当着人的面哭泣,为失去的亲人哭泣,他们不再害怕眼泪流下来。终于,人们可以流泪了……”
他眼前,是一片泪光晶莹的眼睛……(化)
298.内,肖宅,夜。
(显)是肖斯塔科维奇自己的泪眼,他缓缓打开琴盖,一切是那么的寂静,哀伤的旋律响起,他支肘回想着:
自己仍在街道上走着,他走到梅耶荷德门前,注视着这扇熟悉的大门,他幻想着梅耶荷德从里面走了出来,和他亲密地拥抱;
他走到剧院,幻想着图哈切夫斯基向自己走来,向自己张开双臂,年轻英俊的脸上挂着善良亲切的微笑;
他来到自己结婚的屋外,所有遇难朋友都在向自己微笑,索列尔金斯基、蒲宁、杰尔逊、古米廖夫、特列季亚科夫、奥列尼科夫,他岳母,他姐夫……
他们之中,有的那么年轻,洋溢着青春;有的那么年厉,颤栗着风烛残年……
想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纵横满脸……
299.内,肖宅,夜。
肖斯塔科维奇开始坐在钢琴开始谱写交响乐,谱纸上,写着《第七交响乐》;
提琴声响起,眼前是幻化的一片无名的青青草原,无名的零星小草,OS:“梅耶荷德死了,图哈切夫斯基死了,索列尔金斯基、蒲宁、杰尔逊、古米廖夫、特列季亚科夫、奥列尼科夫,我姐夫,他们都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死在哪儿,他们埋葬在何处,我们上哪儿去找他们的墓碑?我只有通过音乐给他们树碑……”
他的乐声仍哀婉地响起,继续延伸……
300.外,列宁格勒,日。
街道上,担架队在包扎着轰炸中负伤的人们;
救火的人们拎着工具和水桶紧张地奔跑;
救火的消防队员在举着水龙头……
工人民兵在紧张地运输物资……
奔赴前线的队伍一批批地出发……
肖斯塔科维奇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苏维埃音乐家们,我亲爱的各军中同胞,我的朋友们!请记住,我们的艺术危在旦夕。让我们起而保卫我们的音乐,让我们诚实而不自私地工作……受德国法西斯入侵苏联悲惨事件的启示,我正在创作我的《第七交响乐》,以把它献给我们悲惨的列宁格勒。一个小时以前,我已经完成了一首新的、庞大的交响乐的第二乐章……如果我能够成功地完成这首作品的第三与第四乐章,它将成为我的第七交响乐!”
全景:
整个涅瓦河两岸出现在眼前……
301.外,列宁格勒,日。
《第七交响乐》“第一乐章”响起着,城市上空,敌机机群在飞行着;巨大的城市全景出现在下面,炸弹开始投下……
城市内开始闪烁起点点火光;
室内,人们拉起肖斯塔科维奇,向他说着什么;
他转告尼娜,尼娜抱起孩子,拉上小女儿。
他们一起向室外奔去;
302.外,古比雪夫,日。
附近的德军突击队在活动着,他们躬着腰在树丛中移动;
他们时而奔跑,时而射击;
迫切炮在发出火光;
苏军阵地在回应着枪声……
室内。
肖斯塔科维奇在继续弹着琴;琴盖上放着《第七交响乐》的琴谱,而且琴盖上多了一枝冲锋枪……
他继续在弹奏,冲锋枪在闪着乌亮的光泽……
303.外,古比雪夫。夜。
远处传来枪炮的轰鸣;
波哥达诺夫一行拎着冲锋枪在树丛中走着;他们一面半抬着枪枝,一面紧张地注视着四周……
304.内,肖宅,夜。
有人在紧张地叩门,肖斯塔科维奇紧张地端起冲锋枪;
他犹疑了一会儿,端起冲锋枪去开门;
开门一看,是老熟人波哥达诺夫,他将他们让进屋内;
波哥达诺夫和他一起走到钢琴边;
肖斯塔科维奇在向波哥达诺夫他们说着什么,他们兴奋地点着头,拍着他的肩;
肖斯塔科维奇坐了下来,开始在钢琴上弹奏着;他们频频点头;
忽然,他们紧张地注视着头顶,一阵空袭警报袭来;
肖斯塔科维奇不在乎地拍拍他们的肩,建议他们继续听下去,他接着坐下弹了起来;
尼娜抱着孩子拉着小女儿往屋外跑去……
肖斯塔科维奇继续弹着,波哥达诺夫继续听着,他微笑地点头……
室外,远处已经有火光闪烁……(给列宁格勒)
305.内,列宁格勒军区,日。
已是列宁格勒战区司令的朱可夫大将和其他军区领导人在筹划着战役方案。
他四周是穿出穿进的各种作战人员,各种纸片在飞动,参谋人员在向报务员递着各种文件;
发报人员在头戴耳机,在将作战部署发往前线;
地图上,参谋人员在不断移着标尺;
忽然,政委在带着波哥达诺夫走了进来;
朱可夫将一张单子递给身边的参谋长,抬起头,看见来人:“噢,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乐写好啦?”
波哥达诺夫走近:“对。”
朱可夫:“震撼吗?”
波哥达诺夫:“绝对震撼,我们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它繁复而庞大,与时事的同步进程实在绝妙无比!”
朱可夫:“好,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一种压倒敌人的声音!正义的声音!”
波哥达诺夫:“可列宁格勒爱乐乐团的演奏员大多在前线,我们无法演奏它。”
朱可夫伸手:“你把名单报上来,我来帮你找到他们。”
306.外,各处战场,日。
战场,炮弹不时爆炸,四处累累弹痕,一片烧焦的痕迹;
炊事员帐蓬,通讯兵向炊事员传令,炊事员把长柄勺交给伙伴,在飞快地脱下围兜……
运输线,通讯兵在传令,辎重兵把弹药箱交给伙伴,迅速地跟通讯兵一起向后方跑去……
阵地,遍布弹坑,炮弹不断在身边爆炸,通讯兵在穿越火线,他时而跃起,时而匍匐,一梭子弹打来,他迅速伏下头,子弹在他前面溅起火花……
通讯员在快速匍匐前进,子弹在前面迸射,忽然一排子弹袭来,子弹贯穿他的前身;他象突然睡去地伏倒在地……
后面的通讯兵仍毫不犹豫地匍匐向前,他看了战友一眼,发现他眼睛还睁着,他爬过去,帮战友合上双眼,流着泪继续往前爬去……
战壕,戴眼镜的演奏家和战士一起向前方射击……
通讯兵跳入战壕,在拍着他的肩膀说着什么;
演奏家点着头,正欲离开,只见通讯兵一头跃上战壕,向前方突击队冲去……
演奏家惊讶地望着他;
通讯兵在向前方时而跃动,时而匍匐,子弹在他身边跳跃……
他在接近前方突击队;
前方突击队在一处极浅的弹坑里向前方射击,他们身边,交织成一片阻隔着通讯员接近的火网……
通讯兵焦急地看了看,迅速地掏出铅笔在纸上飞速地写着什么。写完,一跃而起,向弹坑中的突击队员跃去;
子弹飞速地射来,他身上立即出现无数弹洞;
他的遗体,倒在了突击队员所在的弹坑,手上,还拿着那张写着通知的纸条;
突击队员中的演奏家惊讶地望着他,望着纸条,一股鲜血洇了上来,在纸条上弥漫开来……
307.内,列宁格勒古比雪夫剧场,夜。
巨大的交响乐队已经组成,一个穿着各色军服和便服的奇异乐队出现在舞台上;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面容憔悴,衣服上甚至粘有灰土……
台下掌声蓦然响起,也是穿着各色服装的观念在狂热地欢迎着来自前线由各色人员组成的乐队……
朱可夫大将和随行人员也在座中鼓掌;
观众在狂热地欢呼,向乐队致敬,同时也呼唤着肖斯塔科维奇的名字:“肖斯塔科维奇!肖斯塔科维奇!肖斯塔科维奇!”
侧幕,舞台监督在催着他,肖斯塔科维犹疑了一下,走上舞台;
观众立即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喧呼!
但肖斯塔科维奇脸上没有笑容,仿佛忍受着极度的痛苦,他凝视了一下观众,然后深深鞠礼!掌声响起,他再次鞠礼!掌声再响起!他转身,向乐队深深的一鞠!
乐队全体起立,向他、也向观众鼓掌!(肖斯塔在首演时情景见朋友兼传记作者拉宾诺维奇传记)
308.内,列宁格勒古比雪夫剧场,夜。
乐队在演奏,乐声诉说着战争的代价,战争前这个民族所付出的代价;
第一乐章的发展部,在一段平静的宣叙之后,凶暴的战争形象突然袭来……
广袤的草原上,一片繁荣孳茂,花草摇曳,然而烽烟骤起,遮黑了大半个天空;
暗云之下,德军飞机大量拥来;
地平线上,德军坦克突然出现;
飞机在空袭,大炮在轰击,整个小镇四下着火,巨大的楼房訇然崩塌……
暗夜,飞机在夜间飞临城市上空投弹,机身下的城市到处起火,冒着灼目的火球……
街道上,行人被炸死;尸体倒下一片……
工厂在燃烧,厂房在轰然倒塌……
住宅,所有的窗户在一瞬间震碎,雪花簌簌灌了进来……
寒夜零下二十度的时分,居民住宅里四处都是雪花,一家人裹着毛毯在瑟瑟发抖,面前,是在风吹刮的雪花……
前线,士兵在毫无重武器掩护的情况下殊死搏斗,他们拎着集束炸弹冲向坦克,可被德军坦克的机关枪射杀;
德军坦克在炮击,战壕里的士兵倒下一片……
坦克碾压过的战壕里的士兵尸体,继续向前推进……
后面的苏军在殊死抵抗……
全体观众在凝神听着。(化)
309.内,莫斯科剧场,日。
(显)乐章进入第三乐章的安魂曲阶段,这时已是在莫斯科剧场演奏。
一段极其深沉悲恸的乐段出现了。
观众全都在凝神倾听。他们脸上呈现出无限的忧思与追悼;
乐声中,大家不禁回忆起共同的过去:
人们正在欢愉地与家人团聚,可契卡冲了进来,人们生活发生了改变;
有人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被枪指着,他举起手,胁夹窝的购物袋掉到地上;契卡冲上前去,扭住他的胳膊;周围的人吓得纷纷绕开他;
有人在公园长椅上低头看报的时候被突然叫起带走;
一批批男男女女被押出高大的政府大楼;
师范院校,秘密警察持枪占据着楼下,楼房出口,一批上几十名逮捕者被秘密警察拿着枪押了出来……
火车轮轨下飘着白气,闷罐车门被一扇一扇地打开,车门里走出一队一队蓬首垢面的流放犯……
墙下,一排排被判决者站在墙壁之下;
冲锋枪子弹在向他们扫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雪地里,一排排等待被处决的人站着;
一排枪口喷出火苗;
被处决的人纷纷倒下;
集中营,大群政治犯试图翻越铁丝网逃跑;
机枪突突扫射着,人群一排排倒下。
一个已经翻出铁丝网的人跑着,越跑越远;
走到铁丝网的警察戏谑地笑着,等待着他跑远,然后举枪射击;
他人全身一僵,手空中无望地一伸,猝然倒毙……
肖斯塔科维奇的朋友一个个地被带走,语言学家索列尔金斯基被狠狠拽出房门,押上囚车;
博物馆长蒲宁在风雪中和几个政治犯在警察的看管下在铲雪;
音乐史家杰尔逊和众犯人一起挖着泥浆;
诗人古米廖夫在旷野里被枪决,尸体倒下;
特列季亚科夫被秘密警察推到墙根,手枪顶着脑袋被枪决,脑袋上血浆四迸;
梅耶荷德被处死;
破衣烂衫、一脸病容的图哈切夫斯基元帅押了上来,他走到墙根下;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叶若夫示意,行刑队举枪,一排火光射出,图哈切夫斯基一个抽搐,手向天空无望地伸了一下,倒下;
特写:图哈切夫斯基元帅死不瞑目的眼睛;
一级集团军司令叶罗尼姆·彼得罗维奇·乌博列维奇被押了上来;
一排枪弹射出,乌博列维奇抽搐着倒下;
一级集团军司令约纳·埃马努依洛维奇·雅基尔被押了上来;
一排枪弹射来,雅基尔撞到墙上倒下;
(叠)将军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地死去……
一名被撕去肩章的将军被前呼后拥地押出办公室;
几名将军被一群穿风衣的契卡簇拥着押出大楼;
几个军官被推上囚车,车门一关,他们立即遭受契卡人员的毒打;
军官们抱着脑袋在铁板上滚着……
一间一间的囚室;里面尽是军人的脑袋;
旷野里,士兵提着机枪,羁押着一大批身着军官服装却没有军衔的军人;
那些军人跌跌撞撞在泥路上走着,他们有的互相搀扶,有的一瘸一拐;
无数在泥地里行走的光脚;赤脚在泥地里打着滑……
集中营前的铁丝网,成排成排的冻馁不堪的军官扶着铁丝网站着……
一些人未经审判被打死:
有人在自己的办公桌边畏惧地看着顶在自己脑门上的枪枝;枪声一响,他脑浆四迸,倒在办公桌上;
一些人在自己的菜园里锄菜,忽然,枪口背后顶上脑勺,被打死;
有人正抱着女儿掏钥匙开自己旷野里的家门,忽然枪口响起,脑袋迸血,倒在自己的家门前;
小女儿吓傻了,满脸是血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父亲哇哇大哭……
枪口继续喷火,大坑旁边,许多人一个个地在机枪扫射下栽了进去;
镜头拉开:
基廷事件的万人坑,里倒满了倒毙的尸首……
剧场:
第三乐章演奏完毕,台下掌声响起,所有的人全凝神望着台上,向作者致敬!向乐队致敬!
在鼓掌如雷的时候,有名穿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嘴里向指挥,向台下紧张地喊着什么,可是没人听他的;大家仍鼓掌如雷,乐队指挥带着乐队向观众回礼!
全体观众执着地鼓掌……
那人无奈地看了看四周,退了回去!
第四乐章开始,悲哀过去,雄壮的乐声响起……
画面:
人们开始反击,朱可夫开始顶撞不可一世的斯大林;他大声责备着斯大林;
斯大林畏缩了,脸上开始出现阴郁的神情;
他带头向朱可夫认错,第一个走出房间……
街上民兵队长和日丹诺夫的秘书争吵;
他们一挥手,掀翻了日丹诺夫阻碍街道的车子,让大队运输车通过;
物资供应处,一批衣着寒酸的人掰着掺有锯末的面包,指着穿皮夹克的头头怒骂……
枪枝分配处,一批平民拿着有问题的枪枝向军需官发火……
区政府门口,一批人在向阻挡他们进去的人在怒骂,人群开始向区政府拥挤……
人们开始示威谴责法西斯暴行,成群的人群拥上街道,高举的旗帜上写道:“打倒法西斯!”
前线,这支曾在肃反中遭受重创的军队也在开始反击,苏军开始冲出战壕,埋设反坦克雷;
一辆一辆的坦克冲了过来,可都坦克雷轰翻。一辆一辆地瘫在那里,冒出缕缕黑烟;
苏军士兵战壕里扔起了燃烧瓶,燃烧瓶在德军潘泽克坦克上爆炸,高温使德军坦克手嗷嗷叫着掀开炮塔,浑身着火地跳了出来……
工厂里,一门门大炮生产了出来,推出生产线;
拖拉机厂里,一辆辆T34坦克也在紧张地组装,也在快速下线;
苏军在大炮终于轰响了,炮兵阵地火炮响成一片,炮管在巨大的后座力中争相跳蹿,喷出愤怒的火焰……
由几十辆T34坦克组成的战队在与德军坦克进行对决,德军潘采克坦克一辆接一辆起火……
海面,巨大的舰队航行着,巨大的炮管喷出火苗,向海岸发射……
苏军飞机不断升空,与德军作战……
喀秋莎响起一片,巨大的喷焰在天空溅成一片……
苏军打开集中营的栅栏,被囚的俘虏、平民身着囚衣跑了出来……
无数囚徒走出栅栏,他们源源走出铁栅围栏……
人们走出战争的废墟,从断垣残壁中走出来,看着眼前的一队队走过去的苏军;
人们与苏军拥抱在一起,帽子被抛上天空!
一个个被解放了的城市,人们出来雀跃欢呼;帽子抛上天空,兴奋地拥抱在一起;
人们欢呼地涌到广场,庆祝着自己的解放……
剧场;
在第四乐章演奏完,全体起立,掌声雷动,那名穿制服的人出来对着麦克风喊道:“空袭警报——!空袭警报——!请大家到防空洞躲避——!”
全体观众的喊声更高:“我们知道——!(实际情形见史载。)”
观众继续起立鼓掌,谁都不愿离开,喝彩雷鸣,掌声轰鸣,震响着整个大厅!
310.各处。
OS:“《第七交响乐》诞生了,它很快成为战时象征广泛传播,它被空投到前线为苏军将士演奏,它为全苏人民所家喻户晓,它被制成微缩胶卷送上军舰传入美国,一件艺术作品,终于通过一场突发的反常战争冲破禁锢与阻隔,在全世界范围内传播开来,在无数听众心里为烈士们树立一座座纪念碑。在英国艾尔伯特大剧院,享利·约瑟夫·伍德爵士指挥了它,它受到六万观众狂热的欢迎;著名指挥——斯托高夫斯基、尤金·奥曼迪、谢尔盖·库塞维兹基、阿图·罗津斯基争相给苏联大使馆写信打电话,争取它的首演权!1942年7月19日,世界著名指挥家托斯卡尼尼(Toscaninini)首次指挥了这部作品,由纽约无线电台向全美播出,数百万计的美国人收听了这首“第七交响乐”;仅在第一个音乐季,这支交响乐便演出了六十二场,美国1934个电台和拉丁美洲99个电台广播了这部作品。在1942年9月,旧金山举行了肖斯塔科维奇音乐节,美国几个最优秀的乐队都参加了演奏,“第七交响乐”又响彻整个露天大剧场!而西方观众,都通过大量的照片、画像和杂志封面认识了这位作者——肖斯塔科维奇。一个人心中的苦难、一个民族的苦难的终于传遍全世界。”
画面:
印刷厂在飞速印着《第七交响乐》的乐谱;
一张张唱片在灌录,一张张唱片在流出流水线;
乐谱被战士带上前线,战士迅速将乐谱交到指挥员手里;
指挥员架着乐谱指挥弹痕斑斑、编制不足的军人交响乐团在演奏;
飞机飞临前线,往火线空投下唱片;
通讯兵急忙跑上,捡起唱片;
立即,高音喇叭里响起“第七交响乐”的巨大洪流……
世界各地,指挥家们在向苏联大使馆打着电话,他们争相向大使请求获得这件作品,在竭力地进行说服着;
乐谱一张张摊在桌上,照相机在拍摄着它,它被拍成微缩胶卷……
微缩胶卷被洗印出来,被装入小胶盒;
升火待发的军舰上,舰长在舷梯前守候,接过微缩胶卷,微笑着与跑上舷梯的通讯员拥抱;
军舰在大海上驰骋,破浪开去……
巨大的伦敦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艾尔伯特剧场,享利·约瑟夫·伍德爵士在演奏着它,六万名观众欢迎着它。
巨大的纽约出现在眼前,托斯卡尼尼指挥着它,纽约交响乐团在录音棚里演奏着它;
美国大地,“第七交响乐”在回荡……
各种报纸、杂志在刊登“第七交响乐”演出的消息和作者照片不断叠出……
肖斯塔科维奇在灭火,
战火在燃烧,背景一片赤灼;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侧影定格,成为一张《时代》周刊杂志封面的富有战时象征意味的图片。
311.资料片:
字幕:
苏军收复斯大林格勒;
画:苏军在赢得斯大林格勒会战的胜利,红旗插在尖顶上;
字幕:
苏军收复基辅;
如流的坦克车流在奔涌;
字幕:
苏军收复明斯克;
画:苏军如流的车队开了过来;
字幕:
苏军收复波兰;
画:苏军打开集中营的铁栅门,犹太人走了出来;
字幕:
盟军收复北非;
画:英美坦克奔驰在北非沙漠上;
字幕:
画:盟军诺曼底登陆;
无数舰只在海面出现,登陆艇放下;
画:无数美军士兵在冒着炮火在抢滩;
字幕:
画:盟军解放法国;
凯旋门下,盟军士兵的洪流排着队伍从凯旋门走过;
字幕:
苏军攻克柏林;
画:苏军的旗帜插入纳粹党的国会大厦;
字幕:
苏军和盟军在易北河会师;
画:苏军战士和美军战士紧紧拥抱在一起……
字幕:
画:苏军1946年6月22日,在莫斯科红场进行庆祝二战胜利阅兵;
陆军、水兵、空车,排列着一列列整齐的队伍雄壮地走过广场……
二百名士兵代表,排着整齐的方阵,将一面面缴获的德军“罗马式”“战旗”,扔向广场堆积如山的“战旗”中……
312.外,列宁格勒涅瓦河边,日。
肖斯塔科维奇匆匆走在大街上,街上闪烁着耀目而冰冷的阳光;
他身边,是掠过的不尽河流,两岸风景……
OS:“战争终于过去了,战争让我们意识到,能够悲伤也是一种权利,但是这种权利并非每个人都有,至少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自己对这一点的感触很强烈。由于战争才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人不止我一个人。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一点。精神生活在战前几乎被压制得毫无生机,而战时却饱满了、热烈了,一切都变得鲜明,有了意义。大概许多人认为我在写了《第五交响乐》之后恢复了生命。不是的。我是在《第七交响乐》之后恢复生命的。在战争中,我们只有125克面包,没有水、没有电、没有暖气,但我们终于可以和人们交谈了。虽然仍然困难,但是可以喘口气了。因此,我认为战争年代对艺术来说是丰饶的年代。不是到处都这样。在别的国家,战争很可能要干扰艺术。但是在俄国——由于一些可悲的原因——艺术却繁荣了。不过随着战争的结束,寒流似乎又在回升。一切象我预料的一样,——希特勒自杀了,德军消失了,斯大林的暴政又抬头啦。在二战结束后,他就象一只想把自己膨胀成水牛的青蛙,把自己膨胀得无限大……”
肖斯塔科维奇在河边停住,似乎听见一阵欢快巨大的庆祝曲……(叠)
313.日,红场,外。
苏联历史资料片:
广场上,一排排欢歌笑语、排着的团体操的人群走来;
斯大林和莫洛托夫、马林科夫(Maalcakov)等一起站在主席台上进行检阅……
前面,是一队在巨大的彩车上穿着团体操服装的女团体操队员,在彩车上做着各种华丽欢快的姿势造型;
斯大林兴奋地挥着手;
后面,是一辆巨大的履带式“坦克车”,半裸的男青年在一人多高的履带中整齐地踏着步子;
斯大林在兴奋地做作特有的双拳交叉姿势;
又一辆巨大的“列车”驶来,男女青年,在巨大的“列车”上做着高难度姿势;
斯大林兴奋地招手;
一辆十几米高的“体操车”驶来;五六个女体操队员,在高高的圆环上,做着高难度动作;
斯大林鼓着掌……
一辆耸着山岩的彩车驶来,契卡在对准跑上六米多高的山巅的“敌特”射击;“敌特”坠了下去;又是一声枪响,另一个“敌特”也坠了下去,跌落在下面的垫子上……
斯大林兴奋地挥拳……
一辆彩车驶来,上面耸立着绘着上十平米斯大林挥手的半身平面像;
又一辆彩车驶来,上面飘展着更加巨大的斯大林侧面头像;
接着,又是一幅同样的巨大头像……
接着又是一幅……
斯大林得意地笑着……
314.各处。
历史资料片:
会场上,主幕彩带突然拉开,在纷扬的彩带中,近四五十平米的斯大林头像呈现出来……
露出体育馆,数千人排着一个巨大的方阵,翻板翻开,一幅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斯大林头像呈现在众人面前;
人们起立拼命欢呼……
四五架大型飞机飞翔在天空上,每架飞机上也飘扬着巨大的三角旗,旗上同样绘着斯大林巨大的头像……
巨大的斯大林头像梦幻一般地在天上飘飞……
巨大的斯大林头像依旧地在天上飘飞……
肖斯塔科维奇OS:“斯大林将自己膨胀得如此巨大,自然也就想我这个所谓享誉欧美的国际音乐大师也加入对他的膨胀,他热烈期待着我的‘第九交响乐’,期望我的‘第九交响乐’也和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一样,给他唱一首史无前例的宏大的赞歌,里面有空前宏大的交响配器,也有可供空前众多的合唱队员演唱的‘欢乐颂’。然而他等到的,又是什么呢?”
画面:
乐队正演奏着《第九交响乐》,指挥神态滑稽,挑逗着乐队;
乐队黑管、巴松、长笛演奏人员,相继在吹奏着自己的管乐,做着各种滑稽的表情;并眉飞色舞地进行滑稽的传递……
各乐队成员忍俊不禁……
观众座中前仰后合地笑成一团……
接着,肖斯塔科维奇OS:“他听到的不是庆祝他登峰造极的丰功伟绩的贝多芬式的宏大的《欢乐颂》,而是一曲调侃、玩世、充满各种逗乐表情、逗得大家忍俊不禁的滑稽小品!立即,斯大林震怒了,日丹诺夫借批判二流作曲家穆拉杰利《伟大的友谊》,将我、普罗科菲耶夫、哈恰图良、波波夫、卡巴列夫斯基、谢巴林、夏波林等一批老音乐人全戴上了‘形式主义’、‘堕落的中产阶级’的帽子。日丹诺夫边在钢琴上弹着我们的曲子边挨个儿咒骂我们;小会上训斥;大会上咒骂,总之我们是颠覆国家的罪魁祸首。而作曲家协会,也提出了一份黑目录,开列了肖斯塔科维奇的不得再演播的交响乐名单;甚至连我获得斯大林奖的音乐都批判,这真是一片很罕见的情景。而在日丹诺夫硬塞给我的批判稿中,也出现了我‘反人民’的字样,我在报告中停下来申辩说,‘什么?我会反人民?我就是人民。我的作品如实地表达了我们的感受。’总之,全国人民不再去注意战后贫困了,而注意上了我们几个人的名字。”
画面:
斯大林办公室。
斯大林恼怒地拍着桌子,向日丹诺夫不断发出吼叫;
日丹诺夫诚恐诚惶,在唯唯喏喏点头;
斯大林最后向日丹诺夫挥手,日丹诺夫气势汹汹地走出门去……
琴房。
日丹诺夫正挥拳向站着的肖斯塔科维奇、普罗科菲耶夫、哈恰图良、波波夫、卡巴列夫斯基、谢巴林、夏波林吼叫;
众音乐家各自表情沉痛地沉默地低着头;
乘日丹诺夫走向钢琴琴凳不注意的时候,大家互相吐吐舌头……
接着,日丹诺夫,弹了一段;骂了一段;
文弱的肖斯塔科维奇点头表示诚恳接受;
接着,日丹诺夫又弹了一段,又骂了一段;
秃顶的普罗科菲耶夫,低首合掌表示诚惶诚恐;
日丹诺夫又弹了一段,又怒骂着向哈恰图良挥拳;
胖胖的浓眉大眼的哈恰图良挺着大肚子、背手憨厚地笑着;
(叠)作曲家协会主席赫连尼可夫在大会上长篇发言,在宣布禁演名单……
工人在台上发言,挥拳批判着肖斯塔科维奇……
侧幕,日丹诺夫把一份自己批判自己的稿子塞到他手上,凶狠地交代着什么;
肖斯塔科维奇委屈地走上台,低头在台上作着检讨;
一会儿,他看到什么侮辱性词汇,停下来,脱离稿子迷惘痛苦地喃喃着申辩着……
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报纸,不断叠上人们的眼帘……
315.夜,乡间小酒馆,内。
肖斯塔科维奇,和指挥家穆拉文斯基、小提琴家奥伊斯特拉赫(Oistrakh)一起在隐密的酒桌坐着,在聊着什么;
肖斯塔科维奇OS:“大家很奇怪!这正是一个讨好斯大林的绝佳时期,我为什么冒着作品禁演、登台在全体公众面前亮相出丑、挨鞭子的风险,也要作这么一支完全不象交响乐的小品?因为我想,二战胜利的光荣属于那些在大清洗中幸存下来的人民,而不属于斯大林;不仅不属于斯大林,在我们眼里,他和希特勒一样,希特勒是暴君,而斯大林也是暴君。我不能作一支献给屠杀关押了几千万人民暴君的颂歌。基于创作灵感方面的托辞,斯大林一时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但我的作品禁演了,我在列宁格勒的课也不能带,我们只有呆在远离列宁格勒市区、谁也不认识我们的乡间私密的小酒馆里,聊着私密的话题……”
胖胖的奥伊斯特拉赫:“这作曲家协会新来的主席赫连尼可夫(Khrennlkov),好象还不错,听说这次批判风潮保护了不少人。”
肖斯塔科维奇转过身子:“怎么保护了不少人啊?”
奥伊斯特拉赫:“听说他虽然言辞激烈,认定您的作品绝对是‘形式主义’的毒草!但有人主张把你们七人逮捕监禁的时候,他并没提出赞成。”
肖斯塔科维奇一笑:“他就那么厚道吗?”
奥伊斯特拉赫笑:“瞧上去是顶厚道哇,瞧他那矮墩墩敦厚的脸,见谁都老远堆出老高老高的笑纹儿。”
肖斯塔科维奇:“不错,他是一脸憨厚的笑,可你知道他这堆得象乌拉尔山一样高的笑里面有什么吗?”
奥伊斯特拉赫笑:“有什么啊?”
肖斯塔科维奇点燃一枝烟,说了起来……(化)
316.(显)内,苏联音协主席办公室,日。
肖斯塔科维奇走近办公室,听到他的继任人、新全苏音协主席赫连尼可夫在里面吼叫:“你知道你在称赞谁吗?你知道吗?一等到我们甩掉同盟国,我们就要把你的肖斯塔科维奇摁在大拇指底下!”
肖斯塔科维奇忍住没笑,等了一会儿,敲了敲房门;
赫连尼可夫OS:“进来。”
肖斯塔科维奇走进内室。秘书也忙走了出来。
短脸胖墩墩、一脸庸俗相的柜台劳动者后裔赫连尼可夫立即笑容可掬地站起来:“肖斯塔科维奇同志,这些时我一直在为您的音乐能多上演做着努力工作。”
肖斯塔科维奇忍住笑:“是吗?”
赫连尼可夫:“当然,很多同志对您的批评我都挡下来啦!”
正说着,突然,桌上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恼怒地操起电话:“我告诉过你,不要打扰我们!什么?是斯大林同志!”
他“嗖”地一声蹿了起来,双手捧起电话,毕恭毕敬地起立,甚至忘了桌子对面的肖斯塔科维奇;
电话(斯大林的声音):“赫连尼可夫,你为什么给中央委员会写信,让他们不要让肖斯塔科维奇给电影配乐?”
赫连尼可夫:“我认为电影厂选肖斯塔科维奇是一种愚蠢的选择!现在苏联电影产量质量要求非常严格,每年只生产三部杰作,为什么要把这样宝贵的机会让给这样一种人呢?我认为这个推举他的人完全是个蠢货!”
电话(斯大林在严厉申斥):“混帐!你知道你是骂谁吗?是在骂我!他的推举人就是——斯大林!”
赫连尼可夫吓傻了:“对、对不起斯大林同志。我不知道推举人是您,请您千万原谅我这个错误!并接受我真挚的道歉!我在这里给您鞠躬啦!(说着,一个劲儿地鞠躬!)”
电话(斯大林):“鞠什么躬,我在这里也看不见!你他妈的就是妒嫉心发作!”
赫连尼可夫:“我不是妒嫉心斯大林同志,我……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把曲子交给他,我们这儿有好多能写出好曲子的同志!”
电话(斯大林):“写出好曲子的同志?你不是说你吧?可你们的作品有人要吗?我到现在为止,都没听说国内外有谁要赫连尼可夫、科瓦尔、米哈伊尔·丘拉基的作品!告诉你,如果你再写这种愚蠢的信件,你当心你屁股底下的位置!”
赫连尼可夫:“是是是。”
电话(斯大林):“明天带来斯大林奖金名单到我这儿来,我要审查!(“啪”地一响,电话挂掉。)”
赫连尼可夫大张着嘴,仍捧着电话立定着。
肖斯塔科维奇佯装看着墙上柴可夫斯基大胡子的肖像,偷偷笑着……
317.夜,乡间小酒馆,内。
“哈哈哈哈哈……”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肖斯塔科维奇笑着:“哈哈哈……那天,我可是连柴可夫斯基的每根胡子都数得一清二楚……”
指挥家穆拉文斯基也笑:“哈哈,这赫连尼可夫,算是臭到点儿上啦。”
奥伊斯特拉赫:“可不臭在点子上,看来,这老实人也有摸一手屎的时候啊!”
穆拉文斯基欠欠身,“你们知道他那天当场露馅儿的丑事儿,知不知道他第二天见主子时候儿发生了什么吗?”
肖斯塔科维奇、奥伊斯特拉赫:“发生了什么啊?”
穆拉文斯基讲了起来……(淡)
318.(显)内,斯大林办公室。日。
斯大林在巨大的办公桌前坐着;
赫连尼可夫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斯大林奖金获奖名单,正步走到斯大林办公桌前:“斯大林同志,请允许我向您汇报斯大林奖金预选名单,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从鼻子哼出一声:“哼!”
赫连尼可夫捧读名单:“尊敬的斯大林同志,斯大林奖金获奖初选名单如下:提康·赫连尼可夫(Tikhon·Khrennlkov),预选获奖作品歌剧《冲向暴风雨》;德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预选获奖作品电影配乐《易北河会师》……”
念到这儿,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斯大林。忽然,他看到斯大林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他想躲开斯大林的眼睛,但看见斯大林的眼睛并没离开自己,继续在深眼窝里盯着自己,他只好继续陪笑迎候着,忽然,他腮帮开始抽搐,短脸开始牵扯,双手开始发抖,接着,双腿也开始颠动发抖;
紧接着,他看见斯大林的视线开始转移了,开始向他胯下看去;
他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裆,只见那里洇湿了,一股暖流正汩汩顺裤管流下……
他看见自己的尿液弄脏了他的地毯,慌忙抬脚一跳,可尿液还是流下……
他一边“憨厚”地抬头笑着向斯大林道歉,一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胯下,口中喃喃向后弹跳着退去:“原谅我斯大林同志,原谅我弄脏了您的地毯、原谅我弄脏了您的地毯……”
斯大林仍手支着下巴,颇为玩味地欣赏着这个场面,直到他消失在门口,被两个白衣男护士搀住……
赫连尼可夫被搀进办公室外的一间特殊卫生间;
在接待室里,男护士示意他脱下裤子;
他开始解着腰带,开始脱下裤子;
裤子脱下,可内裤湿得更厉害;
他又脱下内裤,充满歉意地笑着鞠腰递到男护士手里;
自己光着两条毛茸茸的腿,跳进卫生间的澡盆子里……
319.内,别墅餐厅,夜。
“哈哈哈……”
肖斯塔科维奇,和指挥家穆拉文斯基、小提琴家奥伊斯特拉赫一起在酒桌上笑个不停;
奥伊斯特拉赫笑着对肖斯塔科维奇:“没想你的继承人进了克里姆林宫,还有这么一段好故事。”
肖斯塔科维奇笑着:“正象诗人萨沙·乔内尔(Sasha·Cherny)说的:‘他们既然宁可将灵魂典当,只好让灵魂不穿裤子过时光。’”
奥伊斯特拉赫转身对穆拉文斯基:“穆拉文斯基,这么隐密的最高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拉文斯基怫然一笑:“这还用问,他本人亲口对我讲的,他乐于对我讲这种事儿。”
奥伊斯特拉赫:“哈哈,他还有这种好习惯?”
穆拉文斯基:“当然,甭看这位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他乐于讲这种事情。在领袖和导师面前尿裤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这是一种最高荣誉!”
肖斯塔科维奇:“是啊,还巴不得这种事情传到领袖和导师耳朵里去哪!我也知道一位尿裤子的事儿,也是他亲口对我讲的。”
穆拉文斯基、奥伊斯特拉赫感兴趣地:“谁?”
肖斯塔科维奇:“一位导演,和我合作的导演。”
穆拉文斯基、奥伊斯特拉赫又拢身追问:“谁?”
肖斯塔科维奇:“这个保密,具体的说,就是那位非常喜欢我的曲子,又弄不清巴松和单簧管,也分不清钢琴和抽水马桶的那位。”
320.外,莫斯科电影厂,夜。
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办公大楼,所有的窗户都熄着灯,只有厂长办公室是亮着的。
内景:
厂长正守在电话旁边,忽然电话响了,他急忙一个起立,立定接过电话:“是!我是!斯大林同志,我在这儿。天天在这儿值守,守候着您。您是要《翠堤春晓》还是《人猿泰山》,我们厂都有全新拷贝……什么?都有,是问我们自己生产的《海军少将乌沙科夫》、《作曲家格林卡》、《难忘的1919》情况怎么样?对不起,这三位导演都出了毛病!为什么出得这么整齐?报告斯大林同志(一个哆嗦的立正):导《海军少将乌沙科夫》的米哈伊尔·罗姆腿摔断啦!导《作曲家格林卡》的格里高里·亚历山德罗夫血压不正常,导《难忘的1919》的米哈伊尔·恰乌利婚礼上酒喝多啦!全躺下起不来啦……(又是一个哆嗦,)为什么这么巧?可它就这么巧?斯大林同志……(哆嗦,)混帐,对,我是混帐!对,是我造成了全苏电影业的瘫痪!对,是我闹得全苏影院只有放好莱坞的《人猿泰山》……(立正,)是,我这就带着《难忘的1919》上您那儿来!拍多少带多少!是,再见,尊敬的斯大林同志。”
他放下电话,忙向秘书挥手:“快快,快带上《难忘的1919》。”
秘书连忙跑下。
321.内,汽车,夜。
厂长和秘书并排坐着,秘书开着车,厂长不时焦灼地看表。
秘书:“咱们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一个苏联,全年只生产三部电影,而这三部电影又只能这三个导演导,这样这三个导演一病,祸事儿就来了:整个苏联的电影业全瘫痪了!”
厂长忙打了他一下:“哎,你新来的,别这儿瞎说。这全是斯大林同志决定的。斯大林同志亲自告诉我,既然每年只能拍出很少的几部杰作,那么我们就只能拍几部很少的电影,而这几部很少的电影只要由这三位以前拍过杰作的导演拍,那么拍出来的就全是杰作,知道吗?”
秘书忙点头:“对、对!斯大林同志很正确,决定得很对!这样我们全苏电影就只生产优质产品,决不生产其他废品!”
厂长:“以后人前人后嘴巴给我放严点儿,别没事儿瞎说知道吗?电影可不象写诗、作画、写音乐,几千几万地没法看着,一年就这么三部知道吗?而且全由斯大林同志亲自抓!斯大林喜欢电影知道吗?从编剧、导演、作曲、摄影、美工、制片全由他亲自指定,部部审看!你不知道这些年为了一部电影枪毙了多少人。”
秘书:“可亚历山大·多夫任科怎么没死?”
厂长:“那个拍纪录片儿的?”
秘书:“对呀?打仗那会儿他拍了部纪录片儿,可里面斯大林的镜头少了,斯大林同志气得脸发青,马上把他叫去,贝利亚当着斯大林的面吼:‘难道你对我们领袖连十米胶片都舍不得用?你会象狗一样去死!’”
厂长一哆嗦:“那是个奇迹,奇迹知道吗?”
322.内,克林姆林宫,夜。
厂长独个拎着胶片进来了,很显然,他已经经过了许多道检查,衣襟散乱,领带歪斜……
他正越过走廊,一次又一次地鞠躬、陪笑、放拷贝箱、递证件、举起手臂,让警卫搜查;
连着过了四、五道岗,终于来到内部放映室。
放映室门前,他再次鞠躬、陪笑、举起手臂,让警卫搜查。
一进门儿,他很熟悉将胶片交给放映师,向候着门边儿的穿制服的电影摄制部部长保尔沙科夫行礼:“您好!保尔沙科夫部长同志。”
保尔沙科夫将他带到第一排位置。
接着,斯大林和警卫进来了,他听到动静,忙和保尔沙科夫一个趔趄地站起来,鞠礼:“您好!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严肃地按按手。
他们连忙坐下;
灯黑了,电影放映开始了;
可很明显,厂长根本无心看电影,而是竖起耳朵往后瞟,听着后面的一切;
这时,银幕上出现了斯大林手挥军刀站在装甲车脚踏上疾驶而过的场面;
后面的斯大林捋着胡子感叹:“啊,当年的斯大林多么年轻漂亮!当年的斯大林多么年轻漂亮!”
厂长放心地笑了,拿起手帕揩着额头上的汗;保尔沙科夫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银幕上骑兵高喊:“我们坚决地和斯大林站在一起,决不给斯大林同志丢脸!”
后面的斯大林又感叹:“对,就是要这样!”
前面的莫斯科电影厂长、保尔沙科夫更是放了心。
正放心的时候,忽然背后响起斯大林这样一个声音:“这是什么破烂货!唵!”
厂长一听,吓得浑身一抽,立即眼前一黑,“咕咚”一声连人带椅子一起倒了!
他的胯下,立即流出一股汩汩热流……
背后,斯大林正推着波斯克列贝舍夫秘书手上的急件,这时僵在那里;
斯大林好奇地往前一看;发现:
厂长已经被俩警卫抬了起来,正耷拉着脑袋被他们挟了出去;
他双腿拖在地上,经过斯大林座前;
斯大林忽然发现了他脚后跟的东西,——是一串晶亮的尿液;
尿液,汩汩一路拖着;
斯大林瞠目结舌;
保尔沙科夫部长战栗地立起身:“对不起斯大林同志,对不起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缩回脑袋,感叹地摇着头:“其实,这部电影顶好的啊,怎么成这样了?这些厂长,太敏感了太敏感了,以后再也不请他们到这儿来了!”
323.内,餐厅,夜。
“哈哈哈哈哈……又一个撒尿的。”肖斯塔科维奇,和指挥家穆拉文斯基、小提琴家奥伊斯特拉赫又一起笑了。
奥伊斯特拉赫:“哎,事儿也巧,咱们苏联音乐界能当头头的人有多少啊,为什么偏偏选出这么个货色呢?”
肖斯塔科维奇放下正喝着的杯子:“看照片儿看出来的。日丹诺夫一肃整,立即一大叠新音协领导遴选人员照片儿就摆在斯大林面前,供伟大领袖和导师遴选。伟大领袖和导师一看,立即从一大堆照片里认出了这张脸,虽然他俩从没碰过面,可他的手指立即就指上去了:‘是他。’”
穆拉文斯基:“哎,别说,赫连尼可夫的政治嗅觉、灵敏可是超一流的。斯大林同志怎么选得这么准啊?”
肖斯塔科维奇一笑:“这还用说,渔夫老远就能认出渔夫。”
众:“哈哈哈……”
324.外,肖宅,夜。
肖斯塔科维奇开着汽车,汽车拐了一个弯,向他自家的别墅开去;
汽车不断变换着方向,不停往前开着……
他把汽车停在家门口,走下汽车,望了一会儿自家的灯光,家里的灯还亮着……
他沿着小路,向屋里走去……
叠:
左琴科在左右仍凝神等待音乐、没人鼓掌的时候拼命鼓掌;
左右人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他毫无觉察地抬腿就走,从众人腿上跨过,左右人颇不耐烦,纷纷骂着他;
又绊手绊脚地走了一阵子,发现舞台上音乐响起,他尴尬地缩回腿,返身走回……
OS:“那天,尽管我们在私密的小酒馆里笑声一片,但我在回来的路上,还是想起了另一些人的命运,譬如我过去的朋友左琴科,我在剧院里再也见不着他了;以前他刚进音乐厅的时候,老是在第一乐章就起劲鼓掌,鼓完掌后抬脚就走,从一大堆还坐在那儿的人腿上跨过去,弄得大家都嘘他,他这才明白曲子并没完,又尴尬地跨腿回去。可现在他被斯大林开除了,没了生计,因为一篇《猴子的故事》,其实斯大林是怀疑他那篇《列宁与哨兵》的故事里面写的那个要哨兵搞特权放列宁进去的小胡子写的是他。听说左琴科现在几乎病得起不来啦,可每天要拖着多病的身子靠修鞋过活。还有索列尔金斯基,永远地消失在俄罗斯的荒野里啦……每当我看见自己家里的灯光的时候,总是心生酸楚……”
走到门边,肖斯塔科维停住看了一下窗口晕黄的灯光;
叠:
眼前浮现着穷困潦倒、坐在小折叠椅上等活儿的左琴科;
风雪中,索列尔金斯基凄凉的脸,一枪响过,索列尔金斯基倒下……
脸上掠过一丝酸楚,继续走上台阶,他推门进去;
肖斯塔科维走进门,脱掉大衣;
妻子尼娜接过大衣,把它挂在衣帽架上,她抱怨:“今儿晚上你上哪儿去啦?电话响了一整晚。”
肖斯塔科维:“什么电话?从哪儿打来的?”
尼娜:“全是外交部的。”
肖斯塔科维奇:“全是外交部的?”
他纳着闷,坐在沙发上……
可谁知刚一落座,电话铃响了,他只得站起身,走向电话。
肖斯塔科维奇拿起电话:“谁找我?莫洛托夫同志?让我明天赶紧上外交部去一趟,好,我去。”
放下电话,耸耸肩。
325.内,外交部长办公室,日。
莫洛托夫正在对坐在沙发上的肖斯塔科维奇做说服工作。
肖斯塔科维奇吃惊:“让我去参加纽约举行的文化科学界保卫世界和平大会?不行不行,这不合适。”
莫洛托夫:“为什么?这是一件顶有意义的事情啊!二战结束,各国都在军备竞赛,世界最需要的是和平……”
肖斯塔科维奇:“可由我代表苏联参加这次会议不合适。你知道,我现在是个全国受批判的人,我是形式主义者,是反民族倾向的代表,我的音乐在全国禁播禁演!就这么突然让我一下出现在世界各国上千名代表面前,这算什么回事儿啊?这人不正在苏联接受批判嘛,怎么突然一下冒这儿来啦?再说,您也得让全苏人民接受哇!”
莫洛托夫一惊,一托眼镜,悻悻咬牙:“还真没想到这个,这个他妈的日丹诺夫,尽给我们找这种麻烦!(回身)可这事儿您必须去,肖斯塔科维奇同志。”
肖斯塔科维奇:“可我病了,身体衰弱,我晕机,一到纽约什么都干不成,莫洛托夫同志。”
莫洛托夫看着肖斯塔科维奇坚决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326.内,斯大林办公室。日。
斯大林听完莫洛托夫的汇报:“什么,他不去?这是个顶好的机会呀?”
莫洛托夫:“他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斯大林同志。要不,鉴于目前的情况,我们是不是换人?”
斯大林气忿地:“换谁?换赫连尼可夫?科瓦尔?米哈伊尔·丘拉基?这些人西方世界谁认识啊,全是他们憎恶的面孔!换普罗科菲耶夫、哈恰图良、波波夫?这些人全受到批判!何况他们和其他各界所有的人加起来在西方世界影响还不如一个肖斯塔科维奇,罗斯福的特使曾经说:‘罗斯福总统认为肖氏是最伟大的音乐家!’1945年,美国为罗斯福总统逝世致哀时演奏的就是“第七交响乐”第一乐章。全美国都在向他一人致敬!全世界只认识他!”
莫洛托夫激道:“可在国内,他目前是报纸上最黑的人物。”
斯大林:“可美国、西欧对我们的威胁更黑,德国没了他们就尽想着压垮共产主义苏联,原子弹、卫星、远程导弹,和没完没了的军备竞赛。现在战后没几年下面的同志天天嚷财政困难,我们需要和平、和平!莫洛托夫同志!我总不能让这么一个大会苏联代表缺席吧?”
莫洛托夫耸耸肩:“可他认为我们和日丹诺夫是一伙儿的,我没法说服他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抬起手:“你马上给我接他家的电话,我来说服他。”
327.内,肖宅,日。
电话铃响了。
肖斯塔科维奇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话:“是我,斯大林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斯大林):“哎呀,肖斯塔科维奇同志,我们盛情邀请您代表苏联参加纽约文化与科学界保卫世界和平大会,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活动啊,您为什么不去啊?”
肖斯塔科维奇:“我不能去。”
电话(斯大林):“为什么不能去啊?”
肖斯塔科维奇:“我的同志们的音乐现在不演奏了,我的音乐也不演奏了,在美国,他们肯定会问起这件事,我能向他们说些什么呢?”
电话(斯大林假装意外):“你是什么意思?不演奏了,为什么?”
肖斯塔科维奇:“检查人员规定不许演奏,他们有一张黑名单。名单上写满了我们的名字。”
斯大林:“谁下的命令?谁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肖斯塔科维奇笑了:“想必是哪位领导同志。”
电话(斯大林):“没有,没有,我们没下这样的命令。”
肖斯塔科维奇佯装吃惊:“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斯大林:“肯定是那些搞审查的人干的!这些搞检查的,完全是小题大做,夸大情况,无端扩大打击面!唵,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他们主动采取了这种不正确的做法,我们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我们要在审查机关中整顿这些同志!肃清他们小题大做,夸大事实,趁机打倒一大片的做法……”
肖斯塔科维奇听着电话,脸上闪现出兴奋的表情,OS:“听到这次表态,我觉得这是一次真正的让步。我想,这次去美国有好处,如果因此他们能开禁,允许演奏普罗科菲耶夫、舍巴林、米亚斯科夫斯基、哈恰图良、波波夫和肖斯塔科维奇的作品的话。”
电话(斯大林)的声音继续响着:“这个问题我们会处理的,肖斯塔科维奇同志,你身体现在怎么样?”
肖斯塔科维奇:“我感到恶心。”
电话(斯大林吃惊):“恶心?为什么恶心?什么原因?我们会派个医生去看你,看看你恶心是怎么回事。好,美国你同意去吗?”
肖斯塔科维奇:“如果组织上考虑我们的情况,我会去的。”
电话(斯大林):“好,很高兴你答应参加会议,再见!”
肖斯塔科维奇:“再见!”
328.资料片:
肖斯塔科维奇在美国访问情况,他在美国和平大会上作讲演;
他公众场合向他的乐迷们挥手;
他在紧张地接受记者的访问……
肖斯塔科维奇OS:“就这样,作为一种冒险的交易,我来到了美国。要知道,不美国并不是幸事。那依旧是一个苏联和同盟国交恶的恐怖年代,很多人会因为收到来自美国的一封信、一件礼品而枪毙,连莫洛托夫的妻子都被作为“犹太复国分子”关进了集中营,谁知道我这次从美国回来后情形会怎样?也许一下飞机就被逮捕,他这人就喜欢这样,先让一些人公开亮相,让美国人看看这人活得好好的,然后再把他杀掉!而美国人总是轻信他们看到的一切,保罗·罗伯逊访问苏联,想起了犹太诗人伊特克西·费希尔,他们就把费希尔从监狱里提出来,在莫斯科最漂亮的饭店里的雅间陪罗伯逊吃饭,吃完饭不久伊特克西·费希尔便死在监狱里了,而罗伯逊这时则在美国逢人就说关于费希尔逮捕和处死完全是一种胡说和诽谤,他就亲自和费希尔一起喝过酒;左琴科和阿赫玛托娃也有这种相同遭遇,而名气同样响亮的肖伯纳访问苏联大吃一顿后回去怎么说?“俄国在闹饥荒?胡说,我在哪儿也没有在苏联吃得那么好!”所以后来我不接触西方人道主义者罗曼罗兰,也不为一位从美国来看我吓得差点跳上桌子的年轻妇女赶苍蝇。斯大林就这样,没有敌人,就树立敌人,这样才能显示他的权威。以致后来整个苏联意识形态领域都处于一种颠狂的地步……”
画面:
莫洛托夫,眼睁睁地看着克格勃带走他的妻子,他低下头……
保罗·罗伯逊向苏方人员说着什么,苏方人员点着头;
犹太诗人伊特克西·费希尔站在监狱里,被人厉声喝出;
酒店雅间,畏怯的伊特克西·费希尔被带到黑人歌唱家罗伯逊面前,罗伯逊热烈地展开双臂;
监狱,伊特克西·费希尔被扯下礼服,推进牢房……
伊特克西·费希尔逃跑,一当兵瞄准了他,子弹射击,伊特克西·费希尔倒下……
保罗·罗伯逊看着报纸,不相信地摇摇头,拼命辩解……
肖伯纳也在向众人大肆吹嘘着俄罗斯的富庶;
众人一副不相信的眼神;
有人拿着一本印有着罗曼罗兰肖像的书,向肖斯塔科维奇讲着什么;
肖斯塔科维奇摇摇头;
一名美国妇女在肖斯塔科维奇家里慌张地赶着苍蝇,跳上了桌子,最后划着两手大喊大叫着栽了下去……
肖斯塔科维奇坐在椅子上不动,饶有趣味、微笑地拄腮看着……
329.内,大教堂,夜;
夜,莫斯科讲演会;请莫斯科大主教发表为信徒发表为和平而斗争的讲演;
主持人对着麦克风:“下面,请莫斯科大主教发表为和平而斗争的讲道!请大家欢迎!(鼓掌)”
“哗”台下掌声四起。
莫斯科大主教踌躇满志地走上主讲台准备讲演,他手指一挥:“各位信徒!主告诉我们!”
忽然那几个管理讲演的吓坏了,忙跑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架了下来:“阁下,您怎么没准备讲演稿就讲演啦?”
大主教:“讲演稿?什么讲演稿,布道要讲演稿那还叫什么布道?”
主管甲急了:“不是讲演稿?是那个不管你们叫它什么来着,反正是写着有字的那个!(他着急地晃着手指。)”
大主教:“您是说我是不是有象你们讲演一样照着念的那种写在纸上的稿子?没有,从来没有。我们布道从来是上台开口就说,从不照着稿子念。照着稿子念那还叫布道?”
主管乙:“哎呀,可您没这种稿子我们就看不到您讲演的内容是否得到哪一级领导的批准、哪一级的领导审查!起码您得让我们看到他们的批准和签字啊!”
大主教:“对不起,我没准备那玩艺儿,反正他们让我来我就来了。哎,现在全国的信徒们正等着哪,现在都把他们晾半天啦!你们到底让不让我讲啊?”
台下,众信徒看着台上的情形,听着喇叭里的嚷嚷都惊呆了。
主管乙忙对主管甲:“要不,您来作这个决定?”
主管甲:“不不不,还是您来决定。您是今晚的实际召集人。”
主管乙又向主管丙:“要不您来决定,您比我懂宗教。”
主管丙:“不不不,要不您来……”
他转向身后,可身后那人一路“不不不”早晃着手退幕布后了。
于是他又转过身找刚才的人,可刚才人又躲开了,他们转圈儿一样绕着大主教躲开了;
大主教脑袋转晕了,只有一会儿扶着眼镜看看这个、一会儿扶着眼镜看看那个……
肖斯塔科维奇OS:“当然,这次大主教是否能没有讲稿自行进行和平布道还是通过电话请示到上级那儿去了。然而,电话中的各位上级仍是一番躲闪与推托,最后推到了克里姆林宫,由斯大林决定他想讲什么就讲什么,他们这才放心踏实地允许他走向麦克风。”
330.内,剧院。夜。
戈罗杰茨基气咻咻地对院长:“音乐指导帕左夫斯基太固执了,坚持不肯删掉尾声中的祈祷合唱!”
帕左夫斯基:“删掉祈祈祷合唱还叫《伊凡·苏萨宁》吗?”
戈罗杰茨基:“可你这是一种爱国歌剧,爱国歌剧里能让祈祷占上风吗?能让祈祷合唱在最后的尾声压倒一切吗?”
帕左夫斯基:“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这部歌剧剪掉了尾声合唱,就象没了尾巴的秃尾巴狗!”
院长:“行了行了,我做不了这主。(向戈罗杰茨基)要不,你打电话请示一下文化部长日丹诺夫?”
戈罗杰茨基忙摇电话:“日丹诺夫同志,是我。歌剧《伊凡·苏萨宁》尾声中的祈祷该不该删?这可是一部爱国歌剧!我们应该在我们苏联歌剧里避免一切宗教主义!”
电话(日丹诺夫故意犹疑):“这个、这个我也不好作出决定,你们应该去找……斯大林!(“啪”的电话放下。)”
戈罗杰茨基一听,吓呆了,捧着电话半晌说不话……
肖斯塔科维奇OS:“当然,最后他们去找了斯大林,斯大林的最后指示是:‘让他们去祈祷,这部歌剧中的爱国主义一点也不会受损失。’
让戈罗杰茨基怎么不明白的是,伟大领袖和导师为什么允许祈祷。他忘了,伟大领袖和导师青年时代在是神学院里度过的。最后,这部歌剧得以没有删节地演出了,而我和哈恰图良合作的国歌则没有他们那样幸运,一拿出来就受到伟大领袖的反复折腾……”
331.外,路上,日。
肖斯塔科维奇在前面走着,胖胖的哈恰图良在后面追上:“听说斯大林决定国歌由我俩合写?”
肖斯塔科维奇回头:“是啊,斯大林听了七遍你和我写的国歌,最后决定:你和我合作。”
哈恰图良一摊手:“可我俩风格不一样啊,工作方法也不一样,个人气质也很远。瞧,我多胖你多瘦哇!”
肖斯塔科维奇:“是啊,我也这么感觉,谁愿意在集体农庄里干活儿哪?”
哈恰图良摇头:“看来这次我俩要完,德米特里。你说这老国歌用得好好儿的,干吗要写新的啊?”
肖斯塔科维奇:“老国歌用的是《国际歌》,作者是法国人,再说,‘从来没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这行吗?”
哈恰图良笑了,一拍肖斯塔科维奇的肩:“哈哈,是不行,德米特里,斯大林可就是我们的救世主。不过,德米特里,对这个新国歌词,你有什么新灵感没有?”
肖斯塔科维奇耸耸肩:“灵感……对这种紧急拼凑的拼盘儿,你能有什么灵感?”
哈恰图良:“哈哈,看来我俩一样儿,那么,我们就到小酒馆里喝他一杯。(扬起手。)”
肖斯塔科维奇一拍他的手:“喝一杯。”
俩人搭着肩走了。
332.内,小酒馆,日。
俩人在小酒馆里喝着,桌上是一堆丰盛的菜肴。
哈恰图良显然喝醉了,哭丧着脸:“老实说,我实在是不想写啊!谁愿意俩人拿着一根锄把儿耙地哪!”
肖斯塔科维奇也端着杯子醉薰薰:“可不是,一遍一遍没完没了的审,先是伴奏合唱,后是无伴奏合唱,再又是独唱,每次一试就是三遍,演奏是莫斯科大剧院的交响乐团,合唱是红军合唱团,可惜不能伴着国歌跳舞,否则大剧院舞剧团就能大显身手啦,如果能跳的话,他们保险跳得好,因为配器精确,而且象进行曲,适合跳民间舞。”
哈恰图良:“可就是这样儿,你我不也还是没过嘛。你说下边儿我们得一起干,这怎么办哪?”
肖斯塔科维奇:“是哈,我是斯拉夫人,你是亚美尼亚人,这怎么干哪?(忽想起什么,一拍桌子,)哎,我有一个决定。”
哈恰图良:“决定,什么决定?”
肖斯塔科维奇:“一个超过所罗门的决定。干脆我俩还是各干各的,别捏在一块儿啦!”
哈恰图良:“那怎么行?斯大林是要骂的。”
肖斯塔科维奇:“各干各的的不是等于不一块干,而是干起来把你我各自写得最好的一组合,这样咱们的合作不就成了么?”
哈恰图良兴奋,伸手和他一拍掌:“哎,对!”
333.内,钢琴室,日。
肖斯塔科维奇弹着合作“国歌”最后一段,有力收束;
哈恰图良大笑:“哈哈,成啦!咱俩天衣无缝,旋律是你的,副歌是我的,堪称艺术之奇!”
肖斯塔科维奇:“音乐史上没这样儿的,我们是史无前例。”
哈恰图良看着谱子忽然皱眉,拍了一巴掌:“不过,这配器还没写呢,这怎么解决?”
肖斯塔科维奇:“没法解决,把两个不同气质的人捏一块作一支曲子是蠢事,把两个人的配器捏一块儿更是蠢事。”
哈恰图良翻眼:“是啊,这活儿只能一个人去干,要么是用你的,要么是用我的。要不这样儿,这活儿你来干,再署上我们俩儿名儿。”
肖斯塔科维奇:“那怎么行,要署上你的名只能你也写。”
哈恰图良:“可写配器你精道哇!德米特里,全苏没谁比得上你啦!你难道想我的不良配器辱没你的名声?”
肖斯塔科维奇:“看来还只能我一个人干然后再署上你的名儿?”
哈恰图良点头:“嗯哪。”
肖斯塔科维奇看了他一眼,忽然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哎,我倒有个办法。”
哈恰图良:“什么办法?”
肖斯塔科维奇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咱们抓阄决定。”
哈恰图良盯着火柴,犹豫了一会儿:“那行,我们猜。”
肖斯塔科维奇转过背倒腾了一会儿,又转过身,伸出两只拳头:“哪只手有火柴?”
哈恰图良犹豫了会儿,一指右手:“这只。”
肖斯塔科维奇沮丧地打开手,果然,右手上面躺着一根火柴;
哈恰图良:“哈哈,你写配器!”
334.资料片:
莫斯科大剧院乐队在演奏;
红军合唱团在合唱;
然后是个人独唱在独唱,歌声雄壮亢奋地进行着……
接着又是如此轮回……
肖斯塔科维奇OS:“又是一轮无休无止的轮回,评选结果出来了:亚历山德罗夫一首,格鲁吉亚作曲家伊奥纳·杜斯基亚一首,哈恰图良一首,我一首,我和哈恰图良合作的一首。当然评选中间,亚历山德罗夫激动地结结巴巴告诉我,斯大林在所有的曲子看中他那一首,称它是“战舰般的歌”,只不过他的合唱团是以进行曲的速度唱完的,斯大林让他唱慢一些,用颂歌的速度唱。但即使是这样,斯大林还是认为有必要找我和亚历山德罗夫去谈一次,我们来到了小包厢后的接待室,当时,接待室的气氛肃穆得好象斯大林要生孩子似的……”
335.内,莫斯科大剧院接待室,夜。
斯大林在小接待室一个人站在中央,其他所有的高官都挤在他身后。
肖斯塔科维奇和哈恰图良、亚历山德罗夫和另一个指挥亚历山大·梅里克站在他面前;
斯大林的讲话在继续:“亚历山德罗夫,我知道你很得意。可我要问你,你的歌怎么改编得这么差?听起来乱七八糟?”
立即,“战舰般的歌”作者脸色发紫,惊恐万分:“这、这、这不是我的责任,这、这这是依莱克的责任,是他写的配器。”继续说着……
肖斯塔科维奇OS:“当时我一听亚历山德罗夫这样说,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为了保护自己,一下子就把责任推给了改编者,这种做法可耻、低贱!这种谈话的结果很可能使改编者丢掉脑袋。糟糕的是斯大林对这种揭露很感兴趣。”
斯大林感兴趣地:“是吗?”
亚历山德罗夫:“是、是的,他就是有意在进行破坏,因为这不是他谱的曲子,既然您说它是“战舰般的歌”,那么他就让他不象战舰,是他有意让它乱七八糟!”
肖斯塔科维奇再也忍不住:“其实这位改编者是个优秀的专业工作者,责备他是不公平的。”
斯大林很意外,目光“唰”地转到肖斯塔科维奇身上;
肖斯塔科维奇见斯大林没有打断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作为一个作曲家,自己的曲子怎么能由别人去写配器?风格不能统一不说,而且这是一种不合理的缺陷。我深信任何一个真正的作曲家都不能把自己的配器工作交给别人去做,这不光是业务水平问题,也是人品道德问题!”
斯大林很意外地表示了赞许:“对,我也非常同意肖斯塔科维奇的意见,自己不能写配器是一种错误,把配器交给别人写更是一种错误。不然,我就不会把你找来,责问你配器问题!”
亚历山德罗夫立即面如死灰,瘫了;肖斯塔科维奇笑了;
斯大林目光转向了肖斯塔科维奇:“那么,你认为你们这三位作曲家作的哪首国歌最好呢?”
肖斯塔科维奇看了看哈恰图良,略一沉吟:“伊奥纳·杜斯基亚,他那一首最好。当然,他那一首不容易让人记住。”
斯大林点头:“对,是不容易让人记住,尽管他和我一样,是格鲁吉亚人。不过,就我看来,这五首评选歌曲中,你和哈恰图良合写的那一首最适合选为国歌。”
肖斯塔科维奇和哈恰图良互相交换了一下兴奋的眼神;
斯大林注意到了这个表情:“不过,我认为……副歌的部分还需要作少许修改,你们需要多少时间?”
肖斯塔科维奇想了想:“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就能改好。”
斯大林一听,十分愠怒:“五个小时?修改一首这么重要的国歌只要五个小时?”
肖斯塔科维奇惊愕了,吃惊地望着他,OS:“斯大林的愠怒使我很意外。其实我想说的是五分钟,当场就能在这里改好。因为怕他们站在这儿等,我趴在这里改场面不大雅观才改说五小时,没想斯大林这么震怒。他也许想,国歌是国家大事,你必须量上七次才能下剪刀,可这个肖斯塔科维奇居然说只要五个小时就能改好,这不严肃,这样不严肃的人不能成为国歌作者。最后,他采用了亚历山德罗夫的曲子。事后哈恰图良怪我轻浮,他说,你如果说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啦。”
336.内,肖斯塔科维奇寓所,夜。
场景又回到了肖斯塔科维奇和索尔仁尼琴分手的那个地方。
肖斯塔科维奇注视着窗外,OS:“尽管斯大林是那样的让人害怕,一点小事就会让他动怒,一句无心的话就会让他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可奇怪的是,我那次去见斯大林并不觉得害怕。我紧张,但不害怕。”
画面:
肖斯塔科维奇与斯大林互相打量,脸上并无恐惧之色;
OS:“当你翻开报纸,看到报上说你是人民的敌人的时候,你才害怕,你没法洗清自己,没人听你的,也没人为你说一句辩护的话,你环顾四周,人人手上都有这张报纸,他们全都沉默地望着你,当你想说些什么,他们就把脸转过去,他们不听你的,那才真正害怕。”
画面:
肖斯塔科维奇在人人手上拿着报纸的人丛中穿越,而人人沉默地望着自己;
OS:“相反,当我见到这个矮矮胖胖的人会常想起他和海燕似的高尔基并排站着的情形,他们顶象一对默片里的著名笑星:帕特和帕塔琼。”
画面:
肖斯塔科维奇看着斯大林,想起他和高尔基站在一起的画面,(叠)默片里逗笑的帕特和帕塔琼;
OS:“不过这个令人害怕的斯大林已经变了,变得神经质了,变得更加迷信了,而且是一种变态的迷信。听他身边的人说他晚年越来越象个疯子,伟大领袖和导师藏在他许多别墅中间的一所别墅里,用古怪的方式自我消谴,他们说他从旧杂志和旧报纸上把图画和照片剪下来贴在纸上,掛上墙上,徘徊欣赏;”
画面:
在昏暗的领袖别墅里,斯大林在满墙贴着画片,画片高高低低布了满墙,他时而贴着画纸,时而神经质地瞄着这些画纸抽着烟斗徘徊;
OS:“他催促他的警卫员们冬天穿滑雪板,夏天骑自行车,日夜不停地绕着别墅转,把他们的头转晕了;他从不走出别墅,即使偶尔走出别墅举止也象真正的妄想狂患者,不断东张望,寻寻找找,警卫员说:‘他这是在寻找敌人,他一眼就全看到了。’”
画面:
冬天,警卫员穿着滑雪板一个接一个地绕别墅滑行;夏天,警卫员在骑着自行车来回转圈儿;而斯大林则疑神疑鬼地四下窥望;
OS:“有一个时期他从不走出别墅,接连几天都不让人去见他,常听收音机广播,有一次斯大林给电台领导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莫扎特的《第23钢琴协奏曲》的唱片,前一天电台广播了这首乐曲,他强调说:‘尤金娜(Yudina)演奏的。’”
画面:
斯大林在躺在椅上懒散地关门听着收音机,他拧大音量;
他一手拿烟斗,一手在打着电话;
OS:“他们当然对斯大林说有,其实他们并没有这张唱片,因为音乐会是实况转播。但他们不敢说没有,因为一条人命在斯大林那儿是毫不足惜的,他们只能对一个疯子唯唯诺诺,要命的是斯大林偏偏要他们把尤金娜演奏的莫扎特协奏曲的唱片送到他别墅去;”
画面:
电台领导拿着电话拼命点头;放下电话后疯狂地交头接耳,然后忙不叠地奔出门去;
OS:“委员会慌了,当晚就叫尤金娜和管弦乐队录制这张唱片,第一位指挥吓瘫了,第二位指挥战战兢兢把什么都搞混了,乐队也弄糊涂了;第三位指挥总算录完了录音,只为了录制这一张创纪录的唱片。”
画面:
录音棚带,电台领导手忙脚乱地引进尤金娜和乐队成员;
第一位指挥吓瘫了,被人从地上搀了起来;第二位指挥吓得满头大汗、指挥棒乱舞,乐队吓得纷纷紧张地问着指挥,尤金娜不在乎地看着这一切;第三位指挥总算镇定,一抖精神,开始指挥……唱片在刻录,录成的唱片交到斯大林手里,斯大林叼着烟斗满意地看着唱片封套;
OS:“事后尤金娜收到了斯大林给她的一只装了两万卢布的袋子,而她也给斯大林写了这样一封信:‘谢谢你的帮助,约瑟夫·维萨里昂诺维奇。我将日夜为你祈祷,求主原谅你在人民和国家面前犯的大罪。主是仁慈的,他一定会原谅你。我把钱捐给了我所参加的教会。’”
画面:
尤金娜满不在乎地看着打开的袋子,里面露出厚厚一沓卢布;
她讥笑地写着信,笔在纸上延伸;
OS:“尤金娜把这封自取灭亡的信寄给了斯大林,他读了这封信,一句话也没有说。大家预计他至少要皱一下眉毛。当然,逮捕尤金娜的命令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他稍微皱一皱眉头,就能叫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斯大林一言不发,默默把信放在一边,旁边人等着的皱眉毛的表情也没出现。尤金娜什么事也没有。”
画面:
斯大林从秘书手上接过早已打开检查的信;旁边的武装人员紧张地看着他,有的手里拿着逮捕令;然而斯大林看着、看着,默默将它放在一边,只是喘一口气,抚着下巴想起了心事;旁边的武装人员松开按着手枪套的手;也放下了逮捕令;
OS:“他们说,当领袖和导师被发现死在他别墅的时候,除了身边放着一只他自己给自己煮饭的电炉,唱机上放着的唱片就是那张尤金娜所演奏的‘莫扎特第23协奏曲’。”
画面:
斯大林拿着勺子倒在电炉旁,锅里的稀粥在冒着泡沫;
唱机上,唱针在旋转,那张唱片封套也在唱机上摆着……
OS:“斯大林死了,赫鲁晓夫当政,似乎一切都在解冻……”
字幕:
1953年7月10日,斯大林亲信、秘密特务头子贝利亚被逮捕;
画面:
贝利亚照片,贝利亚被朱可夫用手枪指着解下裤带;
字幕:
1953年12月17日,被认为肖斯塔科维奇最伟大、最完美的《第十交响乐》在列宁格勒顺利上演;
画面:
宏大的上演场面;
字幕:
1954年,
字幕:肖斯塔科维奇获国际和平奖;获瑞典皇家音乐学会荣誉会员地位;
画面:
肖斯塔科维奇在接受奖项;
1956年,赫鲁晓夫作批判斯大林秘密报告;
画面:
赫鲁晓夫在作秘密报告,在愤怒地谴责斯大林;
字幕:
1958年,肖斯塔科维奇接受牛津大学荣誉博士学位、法国文艺骑士地位、获国际西贝流士奖;
画面:
各种奖章、或获奖场面;
字幕:
1959年,肖斯塔科维奇获世界和平理事会银质奖章,接受美国科学学会会员地位;
画面:
各种获奖场面;
字幕:
1961年12月30日,肖斯塔科维奇秘密封藏25年、控诉斯大林大清洗恐怖的《第四交响乐》在莫斯科首演;
画面:
孔德拉辛在莫斯科指挥着这部作品;
字幕:
1962年9月,离开俄罗斯48年的斯特拉文斯基造访苏联;
画面:
戴着墨镜的斯特拉文斯基走入接待厅,赫连尼可夫欲同他握手,而斯特拉文斯基却伸出的是一根拐杖,赫连尼可夫忙抓住它。
字幕:
1962年12月28日,肖斯塔科维奇采用叶甫图申柯诗句为歌词、为男低音独唱、合唱与管弦乐团写成的第十三交响曲在首演之后即遭查禁;
画面:
剧场人们向肖斯塔科维奇和叶甫图申柯欢呼的盛况;
《真理报》上只有一行报道的画面对比;
字幕:
1963年1月8日,莫斯科以秘密替换的方法复演了肖斯塔科维奇的《梅钦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
画面:
入夜,《塞尔维亚的理发师》海报取下,更换成已更名为《叶特琳娜·伊斯特梅娜》的《梅钦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的海报;
门口观众发现是《梅钦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复演,热烈欢呼!
画面:
又回到场景又回到了老年肖斯塔科维奇追思往事的那个地方。
337.夜,肖宅。内。
墙上,贴着那幅写着:“墓穴在我头顶,我对任何人来说都已死亡”的《第十四交响乐》海报。
他仍凝神坐着,反思着一切。
肖斯塔科维奇OS:“对艺术的限制与剥夺仍在继续,对持不同政见者的流放与放逐也在继续,这使我不断回想往事,回头看,除了一片废墟,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尸骨成山,我不想在这些废墟上建造新的波将金村,不想象波将金那样在叶卡琳娜女皇巡视的道路上修造一些假的村落,也不想我的下一代象我一样过得惶悚与心酸,然而我并没有诉说的自由,不能象索尔仁尼琴那样直接公开顶撞,最后离开祖国,我最后还是逃不出墓穴。然而,我想到一个办法,死前便从这墓穴里逃出去,我找到了我的忘年交,向他秘密诉说了这一切……”
画面化去:
在熹微的晨光中,肖斯塔科维奇逆光而坐,向面前的学生诉说着一切……
(全片终)
(史料参照本:
主要:《肖斯塔科维奇回忆录》(肖斯塔科维奇口述,所罗门·伏尔科夫记录整理)
主要:《肖斯塔科维奇传记》(英国音乐史专家)
《斯大林肃反秘史》(亚历山大·奥尔洛夫)
《苏联大清洗内幕》(前苏联亲历者回忆)
其余见前苏联肃反、二战内容,见前苏联戈尔巴乔夫、现俄罗斯叶利钦、普京有关报告及公布资料。)
2007年5月21日至6月16日夜1时28分。
2007年月12月8日至12日夜8时5分修订。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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