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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逸侠(随笔)

——忆悼刘迪兄

张  伦     

 

    

人需要生活到一个年纪方才能领味记忆的美好、苦涩甚至是残酷。似水年华,影印斑驳,往事如烟亦如火,缥缈难觅,温馨如旧,也痛楚在心。人到中年,生命常要靠记忆来滋润,充实,唤起和冀望。

这一两年,常有噩耗突兀而降,在人不经意间,瘁不及防,消息和其突然都令人无法接受,让人痛苦,感慨,领悟生命的脆弱和诡谲。二十二年未见,屈指可数的消息,刘迪兄,竟然在我刚知晓其病重尚未能通上一次电话的次日便辞世。死亡用这种残酷的突然,让那种无法弥补的遗憾,惩罚了我对友人的忽视,留给我一个有关人生的痛楚的教训。

上个世纪,八六年底一个寒彻透骨的夜晚,在军涛的婚礼上,我结识了许多我后来引以为友,甚至改变、影响我一生的兄长。温馨的场面中夹杂是豪情和对过往的追忆,让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的我,顷刻间感到某些历史和人世的沧桑,陡然增长了一些谦逊。一位男士,在众人高声热议争执中独饮自食,不置一词,兀自将大盘菜肴吃尽。超然世外,傲气内存,特立独行,别样胸襟,加之那圆凸的额头、略廋稍突的颧骨,给人些仙风道骨的逸士气象。私下,我问军涛此为何许人也,且唐突地评论道“能如此吃饭的人定有些境界”。军涛答:“刘迪, 当年天安门事件时的小平头”。至今,我还能忆起当时心中的那一震。据后来军涛说,刘迪听他转述的我这句评语,亦由此引我为一知己老弟。

 或许是因此,几天后,依旧是寒彻透骨,我再去北京近郊小毕兄那里一聚,刘迪兄赶来,我们三人对饮,畅聊,听刘迪兄讲当年四五事件及其狱中故事,窗外寒风凛冽,屋内是述不尽的豪情。我此时才发现:刘迪其实是一个非常善言的人,海阔天空,行云流水,见解独到,不拘一格,不过那恐怕是要逢到场合题目对象,言谈才能如瀑布般迸腾而降。那一天我从他那里得到的对那段历史的认识,收获的启迪,或许在无意中渗进我的血脉,要到几年后天安门广场上才显出其结果。

 也从那次聚会起,以及从后来的种种交往中,或只言片语,或高谈阔论,或举手投足,或行事为人,在我内心对他逸士的印象上,刘迪都又厚重地添加上一种侠客的色彩,用那种大丈夫般对家国天下朋友的仗义,用那种对不公无耻的嫉恶如仇。

  八七年夏秋,我们住在香山上撰写“中国政治年鉴”,刘迪飘然不期而至,又在发了些神仙般的高论后,暗夜里骑车独返京城。他在那曾是梅兰芳旧居的“香山别墅”的廊下,灯光暗影里打坐舞拳的侧影,至今难忘。两年后风云激荡中,有一段未见的他,却连续数日在广场上盘桓,为其安全也为少给有关方面可能的借口,我强迫他离开,分手时他紧握我双手眼含热泪所说的那些掷地有声的别语,让我感动,也让我见识他对朋友的性情。

其实,我知道,在我认识的各种人中,对人生世事、中国政治的险恶有刘迪那样洞察的人或许并不多见,但他却毫不犹疑地在他认为该参与的时候以他的方式参与政治,介入人事。也许,正是那种出淤不染的超然,那种魏晋遗风般的隐逸,与世无争,不计名利,淡漠物欲,甘于清贫的风格,让人觉得他得了某些中国传统的逸士真传;而那种路见不平,仗剑而起,敢做敢当,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情,又让人觉得他与古代侠客一脉相传。中国的侠客古来多有,在我看,刘迪兄属于“逸侠”,那逸士和侠客中都属最上流的一种。这两种人的结合需要一种很高的人生境界的才能成就。

最近这些年,我常常想起王国维投湖那一幕,觉得192762日晨颐和园昆明湖畔静悄悄发生的一事,是中国二十世纪最惊心动魄的一个场面,比起许多后来的硝烟、厮杀、战争、政变都要意义深远。中国文化的的死亡,在那一刻有一个具体的表现。陈寅恪先生后来在谈及此说:“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盖今日之赤县神州值数千年未有之巨劫奇变,劫尽变穷,则此文化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与之共命而同尽,此观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为天下后世所极哀而深惜者也”。那是一个文化巨匠为一个文化的衰变所做最强烈的承担。

据毕兄告知,刘迪兄重病后亦不愿扰人,几无人知晓;最后数日已不进食,似乎为不愿烦劳他人,竟求一去。刚烈逸侠之风可谓至死方休。

一个文化总是需要载体、需要具体的践行者才能具有生命。在这个文人官宦争说国学,无耻商人炫耀传统文化的时代,中华文化的内在精神正在被无耻、卑鄙、事故、懦弱所日渐一日地侵蚀着。刘迪兄不像王国维先生那样是文化大师,但他同样是一个时代、大历史变迁和千百年的文化所造就,同样具有以生死承担文化精神的绝大的勇气。有消息说,他去世前些年成为基督徒,这我不得确证,但即使如此,那也只不过是更扩展了其精神世界,显示出其内在的宽宏,说到底,我依然认为他的生命精神的本底是一种逸侠。

刘迪兄驾鹤远去,或许,他身上所体现的那种逸侠精神也正在中华大地上逐渐消失,因此,他的离去,在怀念之外,引发我许多痛苦和深思。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是某种意义上讲中国最后的逸侠,我不希望如此,但也不敢奢望。如果,他的离去,能让人通过对他一生的所为唤醒人们对这种境界的追求和探索,那刘迪兄就不仅是用他的生也用他的死为我们传承了逸侠的精神,也就得到了永生。

永远怀念你,刘迪,我敬爱的长兄!

             

弟张伦痛悼

二零一一年十月二十八于法国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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