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殇(短篇小说)
◎ 王 巨
她独自沿街走着,清澈的目光浏览着道旁的店铺。每家橱窗里,都摆放着各自待出售的商品,大都是款式新颖的衣物鞋帽之类。衣服虽新潮而时尚,但姑娘无心观赏。她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心仪之物。她的心仪之物并不是什么世上稀有的东西,她只是想要一束鲜花一束极普通的花朵。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她想买一束鲜花送给母亲。
她选鲜花作为送给母亲的礼物,一是因为她对花的偏爱,二是她不记得母亲拥有过鲜花。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总是衣衫褴褛,终日劳碌,在生活的最底层摸爬滚打,似乎一生与花无缘。母亲总是面色忧愁,很少露出笑容,她想,买一束鲜花送给母亲,母亲愁苦的脸上一定会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然而,她走过了大半条街,没有看到一家鲜花店。她沿街走着,继续寻找。
母亲居无定所,以拾荒为生,生活中虽无鲜花,但她清楚,母亲的内心深处是盛开着鲜花的。她相信,母亲一定是爱花的。她一生下来,母亲就给她起了个乳名叫花儿。母亲说,她来世时圆润的小脸蛋儿白嫩中透着粉红,仿佛在晨露中初次绽放的花朵。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她比别的女孩子更加爱花。她记得小时候,她们在老家的村里还是有一处院子的,院子虽不大,却是祖上传下来的;虽然破旧,却是很温馨的。特别是院墙外有一块草地,长满各色野花,她整天在花丛中寻寻觅觅,在花草鸟虫间书写着属于自己的童话——那里是她童年时的乐园。
幸福时光是如此短暂。不久,她的家乡被开发,祖屋被拆迁,变成了一座冒着浓烟、排着污水的大工厂。她失去了那块长满各色野花的草地,而父母却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得不进城去谋生。她们一家租住在老城里的一间破旧的大杂院里,父亲每天踏着三轮车上街揽活拉货,母亲每天背着一个大蛇皮袋,沿街拾荒。而她呢,有时坐在父亲的三轮车上穿行于闹市,惊慌地看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熙熙攘攘的人流、急驰而过的小汽车;有时她跟在母亲的身后,沿街拾拣着空易拉罐、塑料瓶。这是一个陌生而喧嚣的世界,对她来说,这个世界既近在身边,又遥不可及。每每她为母亲拣到一个空瓶时,她总会回想起在那块野草地里采摘花朵、捕捉昆虫的情景。她怀念那块草地,怀念那些花朵,她似乎能听到那被埋葬在工厂下的花魂发出哀怨的叹息声。
她沿街走着,终于看到前面有一家花店。她欣喜地走过去,却大失所望。花店两扇玻璃门紧锁着,门上挂着歇业的字牌。她两手捂在玻璃门上,向里窥视,只见花架上落满灰尘,空置着几个破花盆,未见一株鲜花。摆放在橱窗里的那束鲜花,早已枯干了。她回转身来,看着街道,那原本清澈的眸子现出淡淡的哀伤。她面色白净,着装素雅,像一朵淡雅的茉莉花,在花店门前开放着。她眯缝着迷人的眼睛,四下张望。她一心只想为母亲买一束鲜花,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人在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她。即使她注意到,也不会想到别处去。因为她出落得异常清秀出众,超凡脱俗,在街上经常会遇到一些男人的偷窥。针对尔等凡间浊物,她常常是视而不见的。
“请问,这附近还有花店吗?”
她向路人打听,声音清脆悦耳。人们一听她问花店,惊惧地摇摇头,赶紧躲开。她不明白这些路人是怎么了,为什么谈花色变。她急于想为母亲买束花,没时间多想。她抬头看了一眼长长的街衢,咬了咬嘴唇,继续向前走去。她此时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买束鲜花,赶在午餐前送给母亲。
她沿街走着,步伐坚定有力。她坚信,前面一定会有花店的。这个世界,怎么能没有鲜花呢。一个没有鲜花的世界,是多么地乏味,多么地暗淡无光,多么地苍白无色彩啊!她思索着,行走着,穿行在行人间,迈动的双腿轻盈而有弹性,脚上那双她钟爱的白色休旅鞋像一对玉蝶翻飞着,追逐着。她身后的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副射着寒光的墨镜,像眼睛蛇一般盯视着她。但她没有注意,因为这时她戛然止步,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街口。那里有一辆三轮车招摇而过。她清楚地知道,那不会是她的父亲,但她还是急追过去,想看个究竟。因为她每看到一辆三轮车从街上踏过,她总会看到父亲那熟悉的背影。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不会看到父亲了。事隔多年,每当她听到刺耳的刹车声,还会被吓得心惊肉跳。她的父亲,就是被一輌黑色小轿车撞飞出去的。那时,她正和母亲沿街拣破烂,父亲踏着三轮车正巧经过,父亲正向她们母女招手时,被一辆飞驰而来小汽车撞上了。父亲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她似乎看到父亲向她伸出求救的手来。母亲已瘫倒在地。她跑过去,拉住父亲的那只手,使出浑身的劲,想把父亲拉起来。这时,那辆肇事车后退了一下,又猛冲过来,从一息尚存的父亲身上辗轧过去,逃逸而去。父亲再没能起来,永远地躺在了地上。肇事者是位官宦子弟,家族有权有势。公安的鉴定是:父亲踏车违规,责任自负。肇事者只对她母女作了一些少的可怜的经济补偿,未追究任何刑事责任。
“这是什么世道!”
从那时起,母亲踏上了漫漫上访路。先是当地政府,继而是省城,继而是京城。母亲坚信,世界这么大,总有说理的地方。难道不是吗?你看那电视新闻联播上,那些领导们像跑龙套似的天天出镜,你唱罢来我登场,一个个慈眉善目,访贫问寒,爱民如子呀。这怎么能不让朴实善良的母亲怀抱希望呢?然而,她一次次被截访,被恐吓,被殴打,甚至被关精神病院。这样的遭际,母亲始终弄不明白,却更加磨砺了母亲不屈的意志。她无法劝阻母亲,母亲已变得蓬头垢面,路宿街头,完全成了个叫花子了。可怜可悲可泣可叹的母亲变成了上访专业户,变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而且还是政府有关部门监控打压的对象。她的脑海里,已无法抹去那一幕幕惨烈的镜头:母亲被几个衣冠楚楚的壮汉拉着脚弯,像拖死猪一样在地上拖着走。浑身是血的母亲在大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形迹宛如书法上的飞白。而幼年的她,跟在母亲后面,光着脚丫,踏着母亲的血迹,哭喊着追赶。时至今日,她的脚板仍能感受到母亲血迹的粘稠与温热。母亲被拖到一辆警车旁,几名壮汉硬是把不屈的母亲塞进了车里去。她不记得母亲是否喊叫过,好像母亲一直在沉默地抗争着,牙关咬得死紧,眼瞪得如牛睛。母亲多次被关进看守所,出来后一声不吭,继续上访,只是牙关咬得更紧,眼瞪得更大,脸上的神情更增多了仇恨与决绝。她不清楚,一向善良温厚的母亲哪来的这股劲儿。最后,当母亲被关到精神病院时,母亲终于发出了声音。母亲既不是呐喊,也不是哭泣,而是仰天大笑,笑得一头杂草般蓬乱的长发狂抖不已。母亲鬼哭兽嚎般的大笑声响彻天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她让母亲的笑声吓呆了,以为母亲真得疯了。当时的母亲看上去是那样的陌生而可怕,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她不认识了。她直觉得母亲将这个世界抛弃了,抛弃了她百般呵护的爱女,抛弃了她世上唯一的亲人,远遁到一个陌生的人们找不到的世界里去了……这就是她当时看着母亲疯狂大笑着的感受。
“孩子,别怕。”母亲发现她瘦小身躯在惧怕中狂抖,便收住笑声,安慰她道,“妈是在笑这个荒谬的世道!”
从那天起,她似乎一下长大了,成熟了,似乎已理解了母亲的笑声,也理解了母亲的所作所为。
“孩子,妈就指望你了。”母亲隔着精神病院的铁栅门,目光露出温柔期许的神情,“你给妈一定要上进,一定要出人头地……”
母亲那不屈的眼眸里闪着泪光。她望着母亲,强忍泪水,点点头。这时她觉得,母亲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爱她。
母亲被关精神病院整整三年,出来后,继续上访。而这期间,她也没有让母亲失望,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大学。这时的她,不但理解母亲,而且全力支持。每年署假,她总来京城陪伴母亲,与母亲作伴,住地下过街桥洞。这条过街桥洞,早已成了她们的“家”。她虽出身寒门,却长得冰清玉洁,不似凡间浊物。所以,她与母亲及众访民们挤住在过街桥洞时,总能引来人们好奇的目光。每天晚上,她都给母亲揉揉肩,捶捶背,捏捏腿。今天一早起来,她特意为母亲梳洗了头发,换穿了一件新上衣。那是一件带花的半袖衫,是她来京城看望母亲前,特意为母亲买得。母亲穿上新花衣,身子扭来扭去,左看看,右看看。
“你把妈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呀?”
“妈,我们这样,才有尊严。”
“尊严?妈活了大半辈子,还不知道这人活着还有尊严呢。”
“还是你女儿知书识理。”众访民说,“你女儿说得对,我们就应该有尊严。”
“好吧,就听女儿的。妈今天也尊严它一回。”
母亲精神抖擞地跟着众访民上访去了。她望着母亲穿着新花衫的背影,不知为什么,鼻子有点酸。
“妈,记住,中午十二点,准时回家,我给您过生日。”
“知道啦。”
母亲回过头,甜美地应着,发出的声音如同少女一般清脆。多年来,母亲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如此灿烂的笑颜,灿烂得如同春天明媚的阳光里盛开的花朵。是的,母亲需要花朵,她要在母亲的生日里,为母亲献上一束鲜花。她想,这应该是送给母亲的最珍贵的礼物了。母亲走后不久,她便离开“家”,上街去了。可是,她走了好几条街,都没有找到花店。好不容易找到一两家,都已关门大吉。
“为什么这些花店都关门了呢?”
她不解地想。时至中午,她开始焦急起来。她怎样才能弄到一束献给母亲的花呢?她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她相信前方会有花的。一个没有鲜花的世界是多么暗淡无光的世界啊!天上没有云,却十分灰暗,你分不清是晴天还是阴天。京城的空气是如此的污浊,污浊得另人窒息。她像一位天使,轻盈地穿行在人群中。她的身后,多了几副眼睛蛇似的墨镜,这些墨镜闪现在人群间,总是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她。也就在此时,她无意间嗅到了一缕淡淡的芬芳。她停下步,仰起脸,噏动着小巧而秀丽的鼻翼。是的,是花香,是淡雅的茉莉花的清香。这花香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似乎就在前面的街口。
“我终于闻到了花香。”
她像只蝴蝶,一路嗅着花香,寻找着花朵。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在前面的街口,站着一位青年,他个子高挑,脸色白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显得分外文雅而清秀。他怀中抱着一大束茉莉花,正向路人分发。她呆立在那里,看着那位青年,将一朵朵鲜花优雅地发放给过路的行人。
“你需要花吗?送你一束花吧。”
这一场景,是多么地美妙啊。她站在那里,一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完全被震摄住了。当青年怀中的花朵越来越少时,她才猛然意识到,如果她再不上前去,那些花恐怕就要发完了。她看着青年,不好意思地慢慢向前走去。那青年无意间一回头,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到一起了。青年看着她,停止了向他人发放怀中的最后一束花朵。
“你想要花吗?”
她点点头,一直看着青年。
“那好吧,这最后一束花,就赠送给你了。”
青年把怀中的最后一束花,庄重地双手奉上。她也伸出双手,将花接住。一刹那,他们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一起。一阵颤栗,传达着一种神秘的感受。这种感受是如此的美好,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经历。她的脸泛起了红晕,青年也不好意思地把手缩了回去。
“谢谢你。”
“不用谢。”
“今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我想买一束鲜花送给母亲,却怎么也买不到。”
“这些天,所有的花店都禁止出售鲜花,所以都关门了。”
“你为什么要送人鲜花呢?”
“因为生活中不能没有花朵。”
“我今天很幸运。要不是遇到了你,就弄不到送给母亲的鲜花了。”
“这就是天意。向你母亲问好,祝她生日快乐!”
看的出,他们内心里,都留恋对方,希望两人能多呆一会儿。但此时此刻,又都意识到不能久留。
“再见。”她说。
“再见。”他说。
他们互看着对方,互相道别,各自走向不同的街道。就这样,他们素不相识,却在一个偶然的机缘,匆匆相见,又匆匆分手,只是他怀中的一束花,移到了她的怀中。这似乎是一个梦,但又如此的真实。她捧着那束花,仍能感觉到他的双手留下的温润。她的纤弱的小手紧握花束,无不留恋地品味着这种异性的温润,宛如蝴蝶迷恋花粉。这可是来自一位温文尔雅、充满青春活力的男子的体温啊!她那纯洁的心灵深处,第一次留下了一位青年男子的美好印迹。她朦胧地感觉到,在她纯洁而神秘的情感世界里,某个地方正在绽放着一种奇异的花朵,那花朵的芳香在这个现实世界上是难以找到的。她捧着鲜花,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洋溢着甜美的微笑。她想,回家后,一见到母亲,就给母亲讲述这束鲜花的来历,讲述那个青年,讲述这段短暂而美好的奇缘。是的,当时她直觉得这就是上天的安排:那青年怀抱鲜花站在街口,就是为了等她而来。
中午十二点,当她捧着醉人的鲜花,兴高采烈地准时回到“家”——那个地下过道时,她无法再高兴起来。她们的“家”被洗劫一空,许多物品被乱扔在地上,她的母亲不见了,就连那几个访民也都不见了踪影。有几名清洁工,正在把那些物品作为垃圾清扫着。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她急问。
“住在这里的访民,全被警察打散了,有的还被抓走了。”
“是什么时候?”
“刚不久。”那位清洁工同情地摇摇头,“这些人们够可怜了,还被打成那样,真是造孽呀!”
她转身跑出地下通道,去找母亲。她站在路口,举目四望。人海茫茫,母亲会去哪里?也许,这次母亲没被抓走,而是躲藏了起来,躲藏在某个街角,等她回来。因为她和母亲有约,而母亲是永远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失望的。她想,她一定能找到母亲,为母亲献上这束花的。因为今天是母亲的生日,这束清香而美丽的茉莉花,是她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而它的来历又是如此的传奇。苍天若有情,今天也不会让她们母女分散,不能相见的。是的,她一定会和母亲团聚的。天上没有云,却灰蒙蒙的。太阳像一具僵尸,变得小而干扁,却发出毒辣的光,烧烤着大地。她手中的茉莉花,那洁白的花瓣,嫩绿的叶片,在毒太阳的烧烤下,变的有些萎蔫了。她用手掌护着花朵,四处游走,焦急地寻找着母亲。
在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天安门广场。平时,这里的游人很多,今天却显得稀少。她那忧伤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希望看到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接着,一辆辆警车闪着警灯,从长安街呼啸而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那里,看着飞驰而过的警车。突然,在一辆警车的玻璃窗上,映现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英俊的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是他,那位赠送她茉莉花的青年。他怎么了?警察为什么要抓他?他可不象个罪犯。那青年似乎也看到了她,那双深邃的充满智慧的眼睛注视着她。她脸上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把胸前的花向青年举了举。那青年似乎欣慰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又有几辆警车驶过来,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警车窗里映现出来的一张张有学养的面孔,都彰显着忧国忧民的良知与正义……最后,她看到了母亲。母亲那受伤的脸紧贴着警车的窗玻璃,那双熟悉的眼睛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着。她知道,母亲是在寻找她。因为,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眼神,是所以母亲在苦寻自己失散子女时的眼神。她眼底的泪水,一下喷涌而出。
“妈——”
她高举起鲜花,大声呼喊着母亲。母亲终于看到了她,那急切的眼神先是变的欣慰,继而异常的惊惧。母亲爬在玻璃窗上,冲着她拚命地大喊,整个脸都扭曲了,像是在提醒她,好像她有什么危险似的。她无法听见母亲的喊声,警车已拉着母亲远去了。
她伫立在那里,目送着母亲,直到警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时,她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了。广场上的游客全不见了,几十位戴墨镜的人,像一群眼睛蛇冷冰冰地注视着她,将她围困了起来。原来这些人都是便衣。一个小头目拿着对讲机,正神秘地通着电话,像是在向上级请示什么。她有些害怕,捧着茉莉花,呆立在那里,一时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她,当在外遇到毒蛇猛兽的时候,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就会躲过危险。所以,她就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宛若生长在天安门广场上的一棵花树。不多时,一大批穿着制服的警察赶来,加入了眼睛蛇的队伍,将她团团围住,继而是荷枪实弹的武警,一队队奔跑而来,将整个天安门广场戒严了。她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闪动着清澈而美丽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一张张冰冷而毫无表情的面孔。这似乎是一群听命于魔鬼、会移动的吃人僵尸。那些僵硬的像是用模子托出来的面孔是如此的好笑,她差一点笑出声来。而这时,她面前的僵尸们似乎接受到了什么指令,开始移动起来,一步步向她逼近。同时,她也感受到危险的逼近。她首先想到要保护的,是她怀中的那束茉莉花。这是她送给母亲的礼物,比任何东西都珍贵。几副墨镜冲上来,要抢她的花,她先用身体护着,继而高高地把她举起来……
广场外围的行人和游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驻足观望着。他们只看见广场上涌满了便衣和警察,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浮动着一束茉莉花,众多丑陋而邪恶的手在抢夺着她,抓撕着她,而那她却在巧妙地躲闪着,终因寡不敌众,那美丽的花朵还是被几只黑手抓住,撕扯得粉碎。就在花朵被撕碎的一刹那,奇迹出现了:一缕花魂,像烟雾一样飘了起来,宛若众多美丽的仙女,在空中飞舞。与此同时,一阵奇异的花香,四散开来,向远处飘去。先是广场四周围观的人们闻到了这奇异的花香,继而是京城各个街衢的人们,继而是全国各地,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人们停下步,仰起头,嗅着空中奇特的香味。
“真香啊!这是从哪儿飘来的花香呢?”
人们打听着,议论着,寻找着花香的来源,为能闻到这奇异的花香而欣喜。
第二天,天安门广场一如既往,恢复了正常。广场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人们看不到那被撕碎的茉莉花的花瓣与叶片,昨天暴力毁花那一幕没留下一丝的痕迹。然而,人们却能嗅到弥漫在广场上空的那奇异的花香。那花香注定会永远留在那里,留在天安门广场,无论岁月怎么流逝,都不会把它带走。
人们再没有看到过那位姑娘。从此,那位美丽的姑娘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有人说,那姑娘本来就不是世间凡物,而是一位为人间播撒芳香的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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