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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遗产(长诗)
——纪念刘宾雁先生逝世八周年
◎
一 平
1
你走的时候
是严冬
冰雪覆盖北美的大地
普林斯顿的街灯
在寒夜中剧烈地抖动
冷风洗涤
连绵的屋顶
也洗涤那些哀痛的心灵
熄灭了
那一颗心
——一颗星辰划落
黑暗的大地
更加黑暗
熄灭了
那一生的真诚、热忱
对祖国炉火般的热爱
2
是的，你是另一个时代
残酷的铁幕下
一束火光
幸存的正值、温暖、尊严
和勇气
还有孩子般的天真
为此，你不能容忍
虽然人们早已习惯怯懦地顺从
而你却站立着
抵抗他们
——抵挡谎言、黑暗和残暴
必须让道义回来
必须有真理
必须让人们知道真实
必须将公正、人道
还给人间
人应该是“人”
为此，你成为他们的敌人
最终 被他们赶出
你如此眷恋的祖国
3
是的，你如此眷恋的祖国
即使烧成灰
也要葬于那片大地
让你的灵魂永远看守
那里的青山、原野
和乡亲
但是
那已不是你的大地
它已腐烂
再没有一条清洁的河流
到处是塌陷、欺诈
雾霾终日笼罩
权力腐蚀了整个民族…
恶、贪婪和谎言
已成为它的品质
哦
一个多么庞大多么不幸
而让人悲哀的民族
是的，你不属于那里
那里也不属于你
但是，我看到你的悲哀
你更加地沉痛也更加坚定
你未曾改变，也不会屈服
即使只有天空
那一介墓碑
也迎向它
抗议、奋争
一刻也不停歇地呼唤
是的，你的魂灵不会安宁
你继续生时的战斗
我终于明白
你为什么要回到那里
为什么如此眷恋那片大地
你早已看到今天
但是
你绝不放弃
你是这片大地的
责任和良心
因此，你必须回到那里
鲜活地跳动
4
那一介墓碑
足以让他们恐惧
它是清洁
是尊严
是对天空的印证和承诺
它
就是希望
5
你至死仍然困惑（注1）
作为一个“人”
你有对他完美的期愿
其实
“主义”并不重要
所有的思想都有死角
每一束光都同时投下阴影
如果没有仁爱、悲悯
“自由”这个绚丽的词语
也会走向暴行、掠夺和腐烂
如同昨天的“革命”
重要的是：作一个“人”
秉持“人”的仪式和常识
先贤世世代代的奉行
如此简单：
真理之上的真理
思与行的归宿
人生最终的目的
在“人”被消灭和死去的时候
在残忍、恐怖的黑夜
你保持了“人”
显示了“人”的光彩、温暖
道义与勇气
因此你是良知
照亮人们蒙蔽的心
唯此是你留予中国的遗产
——伟大的遗产
2013年12月1日完成
于伊萨卡
注：刘宾雁在晚年困惑于：当初参加共产革命是否错了？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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