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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仁华与天安门最后一夜(书评)

王一梁   

 

    

《天安门血腥清场内幕》是一本写了十七多年的书,写的东西却不到24 小时:1989 6 3日午时到64日上午十时。

今年,64周年纪念日,《成都晚报》上出现了一条广告:“向坚强的 64遇难者母亲致敬!尽管只有十几个字,却是十八年来首次在共产党媒体上公开纪念“64,据说,当晚这份报纸因此在市场上全部脱销。尔后又据了解 ,该广告之所以登出,是因为报社的几个年轻从业人员把它读成了一个名叫“向坚强”的矿主向遇难的 64位矿工的母亲表达敬意。

这说明,一方面人们并没有忘记“64,同时也说明现在大陆年轻人对于这件当年震撼世界的事件的无知。于今年 5月出版,随后即被海外最大的中文报纸《世界日报》誉为迄今为止最完整记录六四事件天安门广场武力清场过程的见证”的《天安门血腥清场内幕》的适时出现,不仅是作者一份多年心愿的了却,也可以说是一种颇有意味的同步性现象。

该书作者吴仁华曾在天安门广场上度过了“历史上最为血腥的一夜”,是那一夜守在天安门纪念碑处数千人中,最后一批撤离的幸存者之一;作者也是一名历史文献学者,曾入读北京大学古典文献专业七年 ,先后获学士、硕士学位。从书中我们获悉,天安门最后一夜,除刘晓波、侯德建等"绝食四君子"和极少数高校青年教师外,已基本上没有长胡子的知识分子。6 4 日凌晨四点,作为天安门最后清场开始的信号、广场上的灯光全部熄灭后,黑暗中,纪念碑底座最高处上身份公开的新闻记者也已都消失。当时,吴仁华正在天安门纪念碑处担任中国政法大学"特别纠察队 "的领队,任务是保卫“绝食四君子”和天安门广场学生指挥部。从63日晚 8点,直到 64 日清晨5点被戒严部队打下纪念碑为止,吴仁华和他的特别纠察队一直都守在纪念碑最高北面的出口处。

这个位置面对天安门城楼,是整个天安门广场上视野最好的地方。

青年文献学者,当夜的“哨兵”身份,最后的一批撤离者 ,当这些因素偶然地凑在一起时,无疑,使吴仁华在“天安门清场”这个特定的历史时刻,在少而又少的知识分子中,成为了最有资格说“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写下了”的人之一。当我颇有些意外地发现吴仁华还是417日第一个组织高校学生,以去天安门给胡耀邦献花圈的名义举行游行示威的青年教师,这时,我几乎要叫了起来:“这里岂止是一份资格,简直是一种天意!”

我们知道,“64的直接导火线是 4 15日胡耀邦的去世,而当时吴仁华任教的中国政法大学由于在以往历次学 潮中表现欠佳,遂有“第三神学院”之称(前两个分别为中共中央党校和中国人民大学),然而,这一年却风云际会,该校连续产生了一 名北京高校学生自治联合会主席和一名北京高校学生对话团团长的学生 领袖。谁又能说在拉开八九民运的序幕中,就没有吴仁华的这份推波助 澜呢?难怪此时也任教于法大的刘苏里,游行后的次日,一见吴仁华就兴奋无比地喊道:

老吴,干得好!真没想到法大这一次抢了先,我还在北大瞎忙乎着呢 !”

这就是说,至少从那天起,吴仁华就是一名重要的“八九民运”引导者了,其间,在担任新华门绝食请愿区负责人的过程中,还因绝食被四次送进医院。然而,偏偏在天安门的最后一夜,命运却把吴仁华安排到了一个相对超然、视野开阔的位置上。

伸冤在我,我必报答!”

这就是一个人的天命所在。

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为了这一夜,吴仁华会念兹在兹一写就写了十七年。十七年前,在一个寒冷的早春日子里,也正是为了这本书,吴仁华会不顾一切,“冒死游过海湾,穿过中共军警的小岛,爬过齐腰深的漫长海塗,遍体鳞伤地来到自由的彼岸。”

二个月后,吴仁华便完成了该书的初稿,5万字左右。这是作者在自由世界里的第一批自由文字。后来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约 1万字的《天安门事件的最后一幕》即该文的节选。如今这本书的篇幅已30万字,不仅增加了其它当事人的回忆和相关文献外,还添加了一些作者当年的个人经历及感情生活。

这是一出以死亡结束也以死亡开始的悲剧。除以上所述的胡耀邦的死之外,那年的春天,还有两个诗人死了。一个是自杀身亡的海子,另一个是骆一禾。骆一禾是海子200 万多字遗著的执行者,其绝笔竟然是一篇缅怀死者的文章:《海子生涯》,让人感叹不已。该文写于19895 13日,这一天也正是几百名学生开始在天安门绝食的日子。闻讯后,骆一禾异常兴奋,次日便和妻子一起去声援,在天安门广场上 ,由于兴奋过度,最后,欢叫着瘫倒在妻子的怀里。

吴仁华和两位诗人都相识,同为北大校友,海子还是吴仁华法大的同事。海子在死前的几天,特意风尘仆仆,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将所借的几本书归还给作者,同时也作为一种永别。有人说,假如学潮早日爆发,海子就不会绝望而死;也有人说,假如没有学潮,骆一禾也不会兴奋而死。无任如何,这两位诗人的死都不由地使人联想到学潮,使那一年的春天和这本书从一开始就蒙上了悲剧的色彩。也正是为了调查骆一禾之死的真相,无意中改变了吴仁华在天安门广场上最后一夜的命运。

本书开头即叙述作者如何为汇报骆一禾的情况,偶尔参加了 “首都各界爱国维宪联席会议”的一次聚会,又是如何主动请缨组织 “特别纠察队”,奔赴天安门。那天是19896 3日。

这是一本以时序编排的书,其刻度甚至细分到分钟。除去“作者前言”和“注释”外,本书实际上共分24 章。即,第一章:6 3日下午;第二章: 63 日下午3 40分许;第三章: 63 日晚上7……

6 4日上午 10时(最后一章),作者和刘苏里一起带着劫后余生的“特别纠察队”回到自己的校园,中国政法大学,迎接他们的是数千名师生的一片哭声,和教学大楼前并排着的五具尸体。这是五个刚在六部口被疯狂的坦克夺去了生命的死难学生,当时吴仁华也在现场,目睹了整个悲惨景象

我们还活着,我们是幸存者,”吴仁华在书中写道,“面对着并排躺在教学大楼前几张桌子上五具遇难学生的遗体,我们这些幸存者齐唰唰地跪倒在地,第一次放声痛哭。

泪眼朦胧中,那五具死难学生的遗体尚在不停地滴血。一名死难学生的头颅被坦克轧爆,绑在额头上的红布条此刻已经深深地嵌入右侧面颊,另一名死难学生的右半部身躯已被坦克挤扁……

师生们尚在痛悼哭泣,而大批解放军戒严部队已沿着学校东大门前的学院路挺进过来,沿路不断开枪射击,并对准中国政法大学的校门上方扫了一梭子子弹。

北京城枪声密集,血腥屠杀在继续!”

66日,吴仁华逃出北京,后经澳门、抵达香港,最后亡命美国。今年是他流亡生涯的第十七个年头。

作为一名饱读线装书的文献学者,吴仁华继承了中国古典文学中惯有的凝练与厚实的文风。在这本以悲剧为基调的书里,这种文字风格为当时的现场气氛添色不少。书中的许多场面,在作者的笔下都具有雕塑般的美。尤其是书中写道的杀戮夜前夕,作者站在纪念碑处凝望远方、眺望星空时的情景,其油画般的效果给人印象深刻。

今年“64前夜,吴仁华罕见地写下了一首诗:《六四屠杀片断》。读过《天安门血腥清场内幕》的读者知道,这是吴仁华,一位文献学者,在以另一种艺术方式缅怀和哀悼天安门的最后一夜 ,其中不少人物和场景在本书中都有极为感人的描写 。以下是该诗的节选:

别管我/我衣服上的血 /都是别人的 //开枪。/ 倒下。/太阳穴,一个窟窿。 /一位少年,十六岁 /脑浆外溢/ 打掉他一颗牙齿/打断了他的左臂 //六月四日 /分明不是一个墨写的日子 //凌晨四时。熄灯。/ 一位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将百年难遇的历史事件/用镜头纪录 / /一直没有收到照片 /她,是否躲过血腥的劫难? ()

历史上,一些特定的时刻注定是要以分分秒秒来计算的,并在显微镜下呈现给世人。中国的"64 "即是,《天安门血腥清场内幕》即是这样的一本书。

 

2007 6 15  

附:吴仁华表示,基于使命感,将继续搜集六四事件的相关资料 ,希望并欢迎热心人士与他联络。  
电邮:[email protected]  
地址:P. O. BOX 6159 Alhambra,  
CA 91801 U.S.A  
电话:(626)327-8855 (美国洛杉矶)

www.beijing1989.com 

 

注:此诗是吴仁华授权颇有歪才的博讯论坛板主草根,根据《六四屠杀片断》一文改写的 ,每个字都出自该文,而且顺序不变。草根是屠杀之夜坚守在广场的学生。——吴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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