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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岳父唐湜先生(随笔)

王左峰   

 

听到岳父唐湜先生病逝的消息,实令人伤感万分。虽然他已重病很久,我太太阿丁多次回国探视护理,我也有所心理准备,但最终听到她泣报父亲去世的噩耗时,也难禁悲从中来,黯然垂涕。和唐先生多年的交往一幕幕在我眼前重现,真是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我认识唐先生是在1965年。那时由于我的“反革命”家庭出身,没有“考”上正规的高中,所以到了一个民办的温州黎明中学去上高中夜校。唐先生正在那里兼职教英语,从此我就成了他的学生。

由于唐先生对学生十分关心爱护,让我们几个对英语特别有兴趣的同学平时有空到他家里,另外教我们学习课外读物。就这样,我们几个同学就经常到他家里去学英语。记得当时也读点莎士比亚的作品,象《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等等。我还尝试作过片段的翻译。

那时,我的家住在松台山脚下。唐先生做工的水泥预制厂在清明桥,离松台山很近。有段时间,他经常在午休时间出来找我。我们一起到松台山上找个幽静之处,或是对坐在草坪上,或是相依在树荫下,教我一人读英语。记得那时他在山上教我读过一本英文原版的《西洋文明史大纲》,很有趣味。松台山上的片片足迹,见证了我们师徒俩在那艰难岁月中共度的美好时光。

唐先生对我的师生之情实为深重。此后我却辜负师恩,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使我深感歉疚和惭愧。1973年,当我和他的女儿阿丁论及婚嫁时,遭到了他与其家人的一致反对。由于唐先生自身被打成右派的惨痛经历,使他觉得像我这样的书呆子,在往后的日子里,难免会重蹈他的覆辙,如果把女儿嫁给我,一生将无幸福可言。在他眼里,我作为学生是可以接受的,而且乐于施教,但作为一个将女儿托之终身的女婿,却万万不可。我当时年少气盛,竟不顾唐先生全家人的反对,带着他视为掌珠的小女儿私自离家出走。闹得满城风雨,给她全家造成极大的心理伤害,现在想起来,真是深悔当年的孟浪狂妄!

事实上,唐先生的担心是很有远见的,我终于未能逃过和他相同的命运。我虽已多年游学海外,远离家园,但故乡、故国仍然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这个他乡的游子。我终于在1998年“偷渡”回国,去坐牢劳改,成为同他当年一样的囚徒。据说我被捕时,唐先生刚好在香港旅游,蓦然看到大街上有人举着我的相片游行请愿,要求放人。此时此刻,不知唐先生是否有“噩梦成真”之感。

1999年,在唐先生80岁做寿的时候,我大姐来金华监狱探监,我叫她为我送2千元寿礼给唐先生,聊表心意。后来我大姐说,寿礼已送去,只是唐先生没有收,说我自己坐牢也需钱花,等我出狱后再说。现在是言犹在耳,而人已作古。此恩此德,何以为报!唐先生的去世,使我思绪万千,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觉的非常可悲的是,虽然唐先生现在已经逝去,他一生的痛苦也随之结束,但造成他痛苦一生的外在因素却未能随风而逝。不知哪年哪月,这造成我们一代代相继痛苦的大环境会改变,让我这个学生女婿也能到他这个岳父老师的坟前点燃一枝香,向他诉说我多年来对他的追忆和忏悔,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唐先生你暂且安息吧!


于西班牙马德里。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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