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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澳洲的土地上

一  如   

 

在花场打过工的老李告诉我,花场干活很辛苦。冬天在地里捡花种,寒风吹在脸上就象刀子割。夏天在地里拔草,太阳刺得眼睛疼。皮肤晒的跟烤焦了一样。在地里干活是野外工作,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是常事。特别是在地里捡花种,蹲着捡种用不了多久,两腿就弯曲痛了。而站着弯腰捡种,腰又受不了,不一会儿就腰也酸,背也疼,头晕脑胀,苦不堪言。墨尔本是个花园城市,一年四季鲜花常开,这繁华与美丽的背后,原来有无数花工的血汗付出,这些都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在花场干了半个月,虽说在流水作业机房工作,一站就是八小时,精神高度紧张,双手不停地摆弄,头脑一片空白,而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天都是那幺长,那幺难熬。而当有一天被安排在冬天的土地上捡花种,才真正体会到老李所说的那种苦。

七月,正是澳洲的冬季。为了供应春天的花市,沉睡在土层中的花种,被收获机的犁耙翻了出来。花工们的工作就是把花种一边抖落泥土,一边捡在筛子里。七月的冬天也是墨尔本最寒冷的日子。无边无际的风,掠过旷野,呼啸而来,直吹得树梢呼呼地响。稍不留意,我围巾没围紧,一股凉飕飕的风就象夹着一把钢针钻进脖子,浑身不由打了个冷颤。抬眼望去,黎明前的天空灰茫茫地,聚集着大块乌云,色彩如同水泥地上打翻了一桶水。只有无际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了一抹橙黄,继而胭脂色的晨曦微露光芒,慢慢地浸染了层云。我先是蹲着捡种,大约坚持了半个小时,感觉两腿发麻,举步维艰。我决定改变一下造型,试着面朝黄土背朝天,象中国水稻田里插秧的农民。只是这个造型没干多久,又感觉背快断了,眼前冒出金星,头脑发晕。看来这样干下去,无论如何坚持不了八个小时,用不了半天我就会“躺倒不干”了。

再看看一起干活的花工。抬起头来,那位叫“狼 ”的西人正在注意我,可能他早已知道,新手干这份工作总是不得要领。而他自己,就象一个向小姐求婚的绅士,单腿跪在土地上捡种。他告诉我,这种动作捡花种,坚持的最久,不伤身子,不亏腰,两腿又可换着跪,叫我学着试试。

我略一犹豫。在中国故乡的土地上,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要向土地下跪。我站立,我坐下,我把故乡的土地当成了一张平面图,任我在上面踩着,走来走去。而今在澳洲的天空下,我却要向这片陌生的土地下跪了。我真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心中百感交集。看来也只有这样了,同来干活的花工,和那位平日性格开朗的西人“狼”,都是采用跪姿捡种,那我也就试着跪下吧。

殊不料,不跪则罢,一跪我就双腿跪在澳洲棕红色的土地上。那一刻,故乡的土地,就象升起在天空的旭日,成了一张壮丽隽永的立体画面图贴近我的情怀。眼里浸湿了无来由的泪,望着祖国的方向,我在心里说,故乡的土地啊,当我回到你的怀抱,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双膝跪在你的土地上,表达我迟来的深深歉意。你把我喂养了多年,你抚育我长大,我却从没有想过要对你感恩。而今跪在了澳大利亚的土地上,才感悟了你那沉默的情意,才认识到你对我的厚爱和宽容。

我伏下身去,取了一颗花种,小心地用泥土包起。我要把它栽在窗前,看着它长大开花。从黄土地到红土地,从中国到澳洲,是我生命的转折路口。今天,我体验到先民们从茫茫大海中望见澳大利亚海岸的那份感觉。不必等到花开时节,我已用一种不寻常的姿势,举行了一次归化澳大利亚的入籍仪式。

跪着劳动了八小时,下班感觉一身的骨架都要散开。电车经过红灯区,灯火泛绿的街市闪烁着诱惑。想着自己的容颜,经地里的风吹雨打变得苍老,一双纤纤素手,因劳动而显得粗糙。家人在电话里问我:你早晨6点就去等车,安全吗?

我告诉她们,说很安全,灰头土脸的,和国内时的我判若两人。澳洲已经把我改造,学会了踏踏实实地生活,自己养活自己。我没有说我跪着干活的感想,说了她们也未必能懂。只要我守住那条底线,我宁愿跪在澳洲的土地上,也不愿去领救济金,更不会去红灯区谋生。无论在哪儿,我都会尽量站美自己灵魂的姿势。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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