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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俱乐部

——国际笔会之源流(一)

 

张  裕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没有结束,伦敦市中心的科文特花园广场附近,朗埃克街一间天花板较低的大餐厅里,有一群人几乎每星期都要在那里开一次晚餐会。在暗淡的灯光下,他们时而分头交谈、讨论,时而听一人演讲或朗诵,偶尔还有歌手演唱,气氛颇为热烈。

与会者多数是些20-30岁的小伙子,有几个还不足20岁;中老年人不多,且多为不大常去的宾客。不过,有位50多岁的女士每会必到,那就是众人称之为“萨福太太”的餐会主持者,而那些不大常去的来宾,基本都是应她的邀请而来。

餐会的话题,当然首先是仍在僵持但显然就要取胜的战争,也少不了英国男人都必谈的政治,但重点则是文学和写作,因为那是一个文学俱乐部的每周聚会,而非当时很流行的某个政治或信仰派别的集会。

俱乐部的名称是“明天”,取意于俱乐部成员“明天”都是作家,尽管多数在当时的“今天”还只是些文学爱好者,即所谓“文学青年”。

那些中老年人却多非等闲之辈其中不少当时已是卓有成就的作家尤以剧作家萧伯纳和小说家兼剧作家高尔斯华绥最著盛名——虽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还需要分别等到1925年和1932但两人都早已是世界名人。

乔治·萧伯纳George Bernard Shaw, 1856-1950出生于爱尔兰,被后世评为英国自莎士比亚后最伟大的剧作家。虽然他最初的作品主要是音乐、戏剧评论以及新闻报道, 到36岁时才发表他一生51部剧作的首部——《鳏夫的房产》(Widowers' Houses),被视为他最高文学成就的剧作《圣女贞德》(Saint Joan)要到1923年才问世但他当时已出了30多部作品,并随着其剧作在1898年的首次成功演出越来越受欢迎,已是公认的喜剧大师。萧伯纳作为积极的社会主义活动家甚至更为出名,1884年参与创建英国工党最重要的前身 “费边社”,为其主要领袖之一,此后又协助组建工党,是工党的左翼民主社会主义理论基础——主张和平改良反对暴力革命的“费边主义”思想家之一,写了不少宣传小册子。至于他逐渐走向极端以至吹捧独裁者斯大林、墨索里尼、希特勒,从而遭到越来越多的人反感,则是多年以后的事。不过,萧伯纳对一战采取和平主义的态度,在1914年战争刚爆发后不久发表了一个反战小册子《战争常识》(Common Sense About the War),就已经遭到举国的反感,被说成是“英国最遭恨的人”。

约翰·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 1867-1933萧伯纳年轻11岁,早年由于父亲希望他继承律师事业而进了牛津大学法律系,1890年取得律师资格,却没有兴趣执业,去欧洲游历了几年后开始写作。他在30岁时以约翰·辛约翰(John Sinjohn的笔名出版第一本书——短篇小说集《天涯海角》From The Four Winds),37岁时发表《岛国的法利赛人》(The Island Pharisees)时开始使用本名,两年后的首部剧作《银盒》(The Silver Box一炮打响同年发表的长篇小说《有产业的人》(The Man Of Property)也引起广泛的注意,是后来被认为他最高成就并使他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福尔赛世家》(The Forsyte Saga)三部曲的第一部。随后十多年中,他又出了30多本书,包括小说、剧本、诗歌和散文,不过在当时主要是作为剧作家更出名。他的作品冷峻深刻,偏重揭露和批判社会现实,没有萧伯纳的幽默风趣和理性说教,因此也没有后者那么能招揽观众和引起争议。他对一战的态度也与萧伯纳截然不同,战争爆发后曾报名参军,由于极度近视而被拒绝,于是他就参加了红十字会的医疗队去法国的战时医院工作,后来又去比利时救助战争难民。不过,他倒没有因萧的反战而中断与他的友谊。1917年,高尔斯华绥拒绝了英王拟议册封给他“骑士”爵位,理由是作家不应接受任何头衔。他的社会活动主要还是在作家圈子里,也热心于提携文学青年,在国内外都很有人缘,因此在以后笔会成立时,理所当然地被推选为首任会长。

两位年长萨福太太3岁的女作家辛克莱和韩特都是已成名的流行小说家。梅·辛克莱(May Sinclair1862 - 1946)本名玛丽·阿梅丽娅·圣克莱尔(Mary Amelia St. Clair),自24岁发表诗集,已出书20多部,除长、短篇小说和诗歌外,从散文、报道、评论,到有关文学流派的理论以至哲学,都有相当涉猎,影响力已达一生巅峰,被当时许多人认为是近10年内英国最重要的女作家。“意识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这一后来在文坛颇为流行的心理学术语,正是她首次在这年引入文学批评的。她反对小说必须涉及社会问题的理念,而认为应该更重对个人的描写。不过,她也热心社会活动,是个积极的妇女参政主义者,曾抗议英国参加一战,但在战争爆发后又热心参战,加入急救队去过比利时前线,但在几周后被认为不能胜任护理工作而送回英国。她于1915年发表《比利时印象记》(A Journal of Impressions in Belgium),被认为有宣传战争的反和平倾向。辛克莱与萨福太太已是多年老友,从女权活动到当时颇为流行的降灵术,两人都有不少共同语言。

伊莎贝尔·维奥丽特·韩特(Isobel Violet Hunt, 1862-1942)也是位多产作家,当时也已出书20多部,只是发表处女作比辛克莱晚8年,是一部书名为《少女的成长》(The Maiden's Progress)的对话体小说,涉及青春转变期的行为举止和道德问题。尽管她现在最为人所知的作品是两部中、短篇鬼神小说集《令人不安的故事》(Tales of the Uneasy),上部初版于1915年,但她的所有长篇小说都是关于男女关系和性政治的,在当时颇为流行,她本人也因与一些名作家的情感纠纷而更为知名。她与已婚分居的著名作家兼编辑休弗至此同居了8年,并在1913年和1916年合出了两本书,还自称为维奥丽特·韩特·休弗夫人,可惜正好在这年就要分手。韩特的广泛社交圈子,尤其是与名作家的关系,对萨福太太的文学组织活动帮助不小,尤其是以后建立笔会。

福特·马多克斯·休弗Ford Madox Hueffer, 1873-1939在次年改姓“福特”,因此在后世以新姓更为人知。他当时虽然正当中年,比他的情人韩特年轻11岁,但成名更早,创作上更多产,名气也更大得多。他18岁就发表了处女作《褐鸮》(The Brown Owl),比韩特出书3年,比萧伯纳的首部剧作问世还早了一年。这年45岁已出了40多部作品,在小说创作方面已达其巅峰,以191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好兵》(The Good Soldier最为著名,诗歌和评论也都有所成就。他还是个相当有水平和影响力的编辑和出版人,1908年创办了《英国评论》(English Review),吸引了不少名家供稿,也发现和推出不少新秀,其中不少后来成为笔会的骨干。

约翰·戴维斯·贝雷斯福德John Davys Beresford, 1873-1947)休弗先生同龄但名气却难以相提并论成名也晚得多。他幼年因患小儿麻痹症而留下残疾年轻时作为剧作家和记者没什么作品留世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雅各布·斯塔尔的早年历史》The Early History of Jacob Stahl时已38岁但也一举奠定了他被列入英国现实主义作家的地位而他同年出版的《汉普登郡奇事》The Hampdenshire Wonder首创超人儿童的角色使他成为这类经典科幻小说的奠基人,此后7年又出了7本书,可说是个“大器晚成”的典型。贝雷斯福德一生虽写了40多部小说但留名后世的主要还是他早期的科幻作品。

31岁的谢拉·凯耶-史密斯Sheila Kaye-Smith, 1887–1956很可能是知名作家来宾中最年轻的一位,虽然她的成名作《阿拉德宅的完结》(The End of the House of Alard)出版并成为畅销书是5年以后的事,但自她21岁发表处女作《漂泊的卫理公会信徒》The Tramping Methodist)1010——8部小说、一部诗集和一部传记的功力,已经使这位乡土文学女作家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她虽一生都住在乡间,作品多以地方传统生活为背景,但她对伦敦文坛也熟悉得很早,因此能在1916年就发表《高尔斯华绥传》(John Galsworthy),与传主的联系更可以追溯到1912年。不过,她进城来参加俱乐部活动的时候比较少,与比她长一辈的萨福太太联系也不很多,因此对俱乐部的事务和此后笔会的建立影响也不大。

“明天”俱乐部是萨福太太在1917年创立的,是为那些在文学上“饥渴”的“明天的作家”提供精神食粮的的社交圈。那些文学青年不但可以在聚会中彼此交流、取长补短,而且还可以从她那些成名朋友的演讲甚至闲谈中汲取经验,向他们请教和求助,获得鼓励或批评。此外,萨福太太有时还特地邀请她熟悉的文学经纪人或编辑参加餐会,鼓励“明天的作家”利用今天一起进餐的机会。从1918年起,“明天”俱乐部的每周餐会就形成了常规,至少只要萨福太太在伦敦,就基本能坚持进行。当时名不见经传的 “明天的作家”很多人的姓名现在已无从考,但此后成名者也大有人在

斯蒂芬·索思沃尔德(Stephen Southwold, 1887-1964)本名斯蒂芬·亨利·克里顿(Stephen Henry Critten),还有些别的笔名,但最后改为内尔·贝尔(Neil Bell)。 他在28岁时发表了一首长诗,而出版下一部作品则要等到8年后的1923年了,因此在参加“明天”俱乐部时,他与同龄的凯耶-史密斯女士完全没法相提并论,不过是“一首诗的诗人”,只能属于“明天的作家”之列。大约谁也不曾料到,从他在1923年发表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在其间》(In Between),一生出书居然能达百部之多——绝大部分是小说,包括鬼神故事和科学幻想,大量的儿童文学故事集。因此,他也是个“大器晚成”的典型。

德拉菲尔德(E. M. Delafield, 1890–1943本名爱德梅·伊利莎白·莫尼卡·德拉帕特(Edmée Elizabeth Monica de la Pasture),在结婚后随夫姓“达什伍德”(Dashwood),但笔名未变。她的父亲是伯爵,母亲是小说家。她在一战中一直当护士,俱乐部成立时27岁,刚发表处女作《泽拉看见自己》(Zella Sees Herself),本年又出了两本,是“明天的作家”中初露锋芒之佼佼者。她虽然次年结婚,随后养育了一儿一女,但出书速度不减,几乎每年一、二本直到去世。她的作品绝大部分是小说,而且多数明显就象自传,但笔调非常幽默甚至滑稽,其中最受欢迎的是1930年开始在《岁月》(Time and Tide)杂志上连载的《一位外省夫人的日记》Diary of a Provincial Lady)及其后续系列,结集出版后不断再版重印至今。她应邀担任《岁月》理事和特约撰稿人十多年,写了不少报道,1937发表的《未炊之米:我访苏俄》(Straw without BricksI Visit Soviet Russia),就是她应编辑要求去苏联的集体农庄生活了半年的纪实,在美国出版时被改名为外省夫人在俄国》(The Provincial in Russia)。她也是个积极的女权活动家,二战时还为英国情报部工作,到法国调查妇女的情况。

路易斯·高汀(Louis Golding, 1895–1958)是乌克兰犹太移民的儿子,当时牛津大学学,属于锋芒未露的“明天的作家”。他的处女作是不满24岁时出版的诗集《战争的悲哀》(Sorrow of War次年发表首部小说《从巴比伦前进》Forward from Babylon ),一生出书30多部包括小说、诗歌、散文、游记、评论等但以长篇小说最为人知尤其是1932年出的《木兰街》Magnolia Street)不但当年畅销,而且先后改编为戏剧和电影上演。他的作品主要以涉及西欧犹太人的生活背景和状况,被认为是两次世界大战间最重要的英国犹太作家之一。

亨利·威廉森(Henry Williamson, 1895-1977)比高汀只晚生12,出书晚两年,当时也属于锋芒未露的明天的作家”,不过长寿19年,也多出近20部书,因此两人都差不多是每年一书的功力。除此以外,两人差别很大,威廉森参加一战并受过重伤,后来在政治上比萧伯纳还极端得多,狂热崇拜希特勒,参加了“英国法西斯者联合会”,并为其党报写宣传文章,以“法西斯作家” 而闻名英国,二战爆发后不久曾被疑为“德国间谍”遭关押了一周,但此信念至死不改。他的处女作是在不到26岁时发表的长篇小说《美好年月》(The Beautiful Years),为上世纪20年代完成的半自传体四部曲《梦织的麻布》(The Flax of Dreams)的第一部。他付出最大心血的是1951年至1969年出版的另一套半自传体系列小说《古阳光编年史》(A Chronicle of Ancient Sunlight),多达十五部,费时近20年,不过一直受冷落,多少也与作品中继续坚持其纳粹的信念有关。他最受欢迎的作品是1927年发表的自然小说《水獭塔卡》(Tarka the Otter),不但荣获当年的“霍桑登奖”(Hawthornden Prize),而且在他去世那年拍成电影。

埃伦·雷恩爵士Sir Allen Lane1902–1970) 无疑是当年明天的作家中获得明天最大声名者只是不在自己写书而在为人出书是以出版低价袖珍平装书著称的英国企鹅图书公司 Penguin Books的创始人。他本名埃伦·雷恩·威廉斯(Allen Lane Williams, 当年还只是个中学生很可能是明天俱乐部最年青、最不能算作家的成员。他于17岁进入他舅舅约翰·雷恩的出版公司当学徒,23岁在其舅去世时已升为编辑部主任。1935年,因出版乔伊斯那部当时颇有争议的名著《尤利西斯》(Ulysses),他与公司董事会发生冲突,并面临被起诉,因此辞职而自组“企鹅图书公司”。他的公司以袖珍平装书的样式重印流行作品和名著,以低价出售,并充分利用车站、码头等处的书亭,使大众读者倍增,给出版业带来一场革命,50岁时因对文学和教育推广的贡献而被封爵。

明天俱乐部的活动不但吸引了这些背景极不相同的“明天的作家” 而且也请到越来越多的成名作家参加聚会。随着战争的结束,作家们的社交时间和愿望也越来越多,以至使具有卓越组织活动能力的萨福太太在三年后有了新想法。她在给女儿的一封信中写道:“我有了一个主意!一个晚餐俱乐部——成名的男女。我要写信给维奥丽特(韩特)谈这个主意——我和她能做到……”。

未炊之米make bricks without straw(制无草之砖——制作草砖却没有稻草是出自《圣经》的一句成语意思是做事缺乏必要物质条件可以套用中国成语为做无米之炊”。德拉菲尔德将前后颠倒成Straw without Bricks——直译是“无砖之草”,是其改动成语的一种幽默:只有必要物质条件但还未成事,隐喻该访俄报道是没有分析结论的原始记录,因此译者也直接改相应成语为未炊之米”。

主要参考文献:

1国际笔会International PEN)及其相关分会网页,http://www.internationalpen.org.uk/

2维基百科Wikipedia相关网页
http://en.wikipedia.org/wiki/Main_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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