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筝的人(书评)
◎
井 蛙
1975年的冬天。这是这篇评论诗意的开端,但,却是悲剧性的诗意。
《追风筝的人》(The
Kite Runner,卡勒德·胡赛尼
著/李继宏译),讲述一个心存犯罪感的少年阿米尔在道德面前的脆弱和感情面前的扭曲,这个病态少年的瞳孔中,既浮现着惊恐的神色也带有忏悔之意。似乎,这一切的一切却只是使苦难成为苦难,他,一个怯懦,心理复杂的少年根本没能力去补偿自己的错失。结果,错失就只能自然而然地升级为悲剧。
1975年冬天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对于阿米尔或者哈桑都是。因为,哈桑被自己的好朋友阿米尔栽赃偷取手表,而被迫与父亲阿里离开坎布尔,阿米尔与他父亲富裕的家庭。
一个贯穿了整个故事情节,导致个人悲惨命运的配角却是主导线阿塞夫,一个变态狂,一个男同性恋,一个恶霸,一个孩子眼中可怕的人。他也生在富裕之家,他不怎么敢惹阿米尔少爷。但是,对于哈桑,这个哈扎拉人的后代,一个什叶派穆斯林的小孩,低等仆人,阿塞夫却多次欺辱他,以及日后连哈桑的下一代索拉博也不放过。在阿富汗坎布尔,哈扎拉人就是蒙古人的后裔,在那里属于低等人。因此,哈桑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哈扎拉女人,她嫁给丑陋的哈桑的父亲阿里。她因为种族身份低微而遭受人们的辱骂但也迎来羡慕,因为,她确实是个美人。因为她是美人,她也被阿米尔的父亲,一个德高望重富甲一方的绅士给“睡了”,他睡了自己好朋友阿里的妻子。结果,诞生了哈桑。他们一直住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阿米尔的父亲对待一个不能公开的儿子哈桑却情同阿米尔,这个正而八经的少爷。可惜,伴随阿米尔和哈桑成长的除了战争,就是不可理喻的谎言。这个谎言只属于自私的富家老爷和一个不值一提的哈扎拉女人的私通秘密。
《追风筝的人》不是一本回忆儿童时代美好的故事。而是一个心灵变态的儿童长大之后的忏悔录。阿塞夫是一个心灵变态的少年,阿米尔也是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心灵受到扭曲的少年。那年,他十二岁,阿米尔少爷亲眼看见阿塞夫欺辱了哈桑,像他长大之后,亲眼看到阿塞夫用同样的方式性侵犯哈桑的儿子索拉博一样。读者至此,会不禁闭上眼睛,眼前那个世界实在太肮脏了!正如小小年纪索拉博说的,我是个不纯洁之人。因此,当他看见巴基斯坦最大的清真寺时,他有前去的欲望,因为他想忏悔,因为他不知道他对阿塞夫的还击是否激怒了真主安拉?他渴望回到从前父母尚在时的快乐时光,那时候他是洁净的,快乐的,幸福的男孩。那时候,多么美好,俄国佬离开了阿富汗,塔利班没来,他没去过孤儿院,没被贩卖,没被性侵犯。当塔利班来了之后,阿富汗的命运被迫改变了,他们,一群黎明百姓也被迫死伤流离浪荡。
阿富汗带给我们的,除了俄国佬的枪支炮弹使得人民死伤无数之外,一个塔利班组织的出现,使得幽默、安乐的阿富汗人认为,这是个没有希望的国家。人民失去了对国家的希望,对生命的希望,对未来的希望。说明,这个国家充满了罪恶。正如,阿米尔少爷一直心里埋藏着的罪恶感一样,希望给久别的哈桑带去补偿。
这本小说,告诉读者,忏悔是没有用的。在安拉面前也好,在基督面前也罢。忏悔,在充满罪恶的国度里,是毫无用处的。因为,这既不能改变战争给人民制造的苦难,每天都有无数流浪儿童面黄肌瘦地等待食物和他们死去的父亲。死去的父亲不会回来,正如哈桑的父亲阿里脚踩地雷而死不会回来,索拉博的父亲哈桑被塔利班致死不能回来一样,儿童的命运几乎是一致的不幸。阿米尔少爷长大之后从美国回去阿富汗,他什么都不能改变,阿富汗人在战争中的命运,他也没能改变哈桑的命运,他在决定带走索拉博之前,真主安拉却让这个小孩受尽非人苦难。
一个儿童的善良和忏悔,同样是感人的。但是,阿米尔这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他亲眼看见哈桑被阿塞夫侵犯而袖手旁观,他懦弱地逃跑了。他因此谴责自己,一个正常的孩子,会以正当的行动来补偿自己对哈桑的过错。但是,阿米尔不是正常的孩子,他反而变本加厉,试图打哈桑,让他还手,也为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折磨哈桑。但是,那个身上充满神性与奴性的哈桑,却不还手。这给阿米尔带来致命的打击,他觉得,眼前站着的人总使他感到自己是个骗子,一个妖魔。自此之后,他每天处于自责之中。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无法忍受内心的谴责,道出一句惊人的话,他跟父亲说,“我们是不是得换仆人?”
哈桑还是哈桑,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救阿米尔,帮助阿米尔少爷。“为你,千千万万遍。”是一个永恒的承诺。即使他知道阿米尔栽赃他偷了手表让他们离开这个家,哈桑也承认自己就是贼。他承担了一个儿童虔诚的诺言:“为你(阿米尔),千千万万遍。”读至此,我们应该为此落泪,这是安拉虔诚的孩子哈桑,他是善良正直的。直至死前,他都认为阿米尔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可是,阿米尔却没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他小时候犹豫过,究竟哈桑是不是他的朋友?把一个仆人,哈扎拉人当成朋友?
哈桑对阿米尔的深刻友谊,仅仅因为哈桑是阿米尔的仆人吗?不是,哈桑的心灵是神给予的心灵,高尚的,善良的,无私的心灵。这就是这本小说感人的地方。如果没有哈桑的美德衬托,阿米尔的忏悔显得既苍白又可笑。因为,阿米尔的自私和怯懦,无处不在。
可以说,哈桑这个形象,改变了穆斯林人在世界中心的观点。这个儿童身上的神性,感动了基督教世界。他,就是这个物质世界里最稀缺的情感结构。风筝,还是阿富汗街头的风筝,那是他们的传统。战争并不能改变人们心中的传统,尽管幸福被中断了,快乐被剥夺了。人们埋藏在心里的对幸福的追求,始终还在。阿米尔长大之后对阿富汗的情感仍在,他对与哈桑一起的快乐时日仍怀有追恋的情感。
因此,他才救赎了索拉博。他对自身深藏多年罪恶感的忏悔只能做到这点。其实,他知道,这一点,对于阿富汗还不足够,所以,他才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界上建立了儿童医院。为救赎那些在战乱中受害的孩子。
这本小说,从写作技巧上说,它不是最好的小说。因为,一开篇,它就是回忆性的普通文字出现在我们面前。而结尾,也显得过于冗长和散乱。但是,它却是通过这些普通的文字来描述美丽的阿富汗,他们迷人的风景,和伊斯兰世界里的真实面孔。真实的描述,比什么都重要。谁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一本自传体小说还是一本虚构的小说。我们忘记了它的虚构性。也透过中文的翻译,没使我们对这个故事真实性阅读感到失望。
哈桑始终以一个正直、善良、可怜的孩子形象跃然纸上,到结尾,他的儿子索拉博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阿富汗是一个可怜的国家。我们只能使用这个放大镜,来观看伊斯兰之于基督教国家的价值观的对称。在这里花笔墨去评论塔利班是多余的,因为,这本书的焦点是描述人性在孩子身上的挑战和宽恕。
阿米尔,儿童心理的复杂性,可以带给我们这个物质社会更多的思考。一个孩子如果遭受了心灵的谴责,是否应该以积极的方式去弥补和宽恕自己呢?这个问题是作者给孩子们或给我们的宗教关怀所提出的严肃挑战。阿米尔,不只是阿富汗的阿米尔,他将是很多儿童的缩影。因为,自私与无私同样没有国界。
自德国屠杀犹太人之后尚未得到真正解决的另一个种族难题,就是种族歧视问题。这本小说的悲剧性导火线,一个是小世界里的阿塞夫悲剧制造者,另一个是大世界里的种族、宗教之间的悲剧性制造者塔利班。但是,小说里写到阿塞夫从小受父母影响,是一个希特勒追随者,他少年时代就鼓吹要杀死不同种族的人,犹太人或者哈扎拉人。他要杀死哈扎拉人,为使整个阿富汗成为高贵的纯净的阿富汗。一个只有普什图人的阿富汗。这些描写,提出了也铺垫了阿富汗后来所遭受的悲剧性战争的根据。
阿米尔的无助,正是种族之间长久存留在人们大脑里的无助。他对哈桑的无助,也是懦弱者的无助。因此,我在再次提到,忏悔,很多时候是没用的。但是,忏悔是走向正确道路的唯一途径。正如曾经鼓励阿米尔大胆写作的拉辛汗老爷,最后鼓励阿米尔重踏阿富汗所说的话:
“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2008-2-28 SAND BEACH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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