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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的《寒夜》与“寒心”

傅  红   

 

去年十月,写“激流三部曲”的百岁老人巴金,终于从红尘中解脱了。我曾想为此写些什幺,缘于八十年代初与巴金的一次合作。但见当时的悼文祭章铺天盖地,索性我也不往里边挤了。

文化大革命爆发四十年的今天,全球都在关注着,唯独中国大陆安安静静,好象从未发生过那幺一场浩劫。十三亿中国人没有了记忆,真正的中国知识分子也没有发出声音。

曾经,有一个老人发出过微弱的呼吁:“解除对中国作家的限制。这个国家应该建立一个博物馆来纪念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遇难者。”

那是一九八五年。他是巴金。

《寒夜》

1981年,北京电影制片厂《电影创作》文学刊物的美术编辑刘艺先生(旅居悉尼)向我约稿,为巴金《寒夜》的电影剧本创作插图。这个本子写抗战时期知识分子沉闷忧伤的生活。我选了重要的几个情节画了四幅插图并在题图中为巴金作了肖像。

当年,北影厂把《寒夜》作为重点拍摄影片,派出老导演阙文先生带领摄影组亲自到上海面见巴金征求意见。巴金因不慎摔倒大腿骨折,在病床上看完了剧本和我的插图。他很欣赏地称道:“画家傅红画得很好,就像我写的当年的样子,人物造型,着装,包括环境,小阁楼,主人公的病态等等。非常好!你们要按照傅红所画的形象去找演员。……”(原文见当年《电影创作》)。

我那时在中央电视台工作。阙文导演专程来台里和我谈了一个下午,转达了巴金的意见并正式邀请我参加摄制组做“特邀美术”。阙文交给我二十几幅巴金在病床上读剧本,看插图及与剧组交谈的照片。(我至今珍藏。)之后,我们反复商量确定了男主角为许还山,女主角曾考虑用带有三十年代气质的黄梅莹,最后锁定更具悲剧效果的潘虹。

我创作了黑白效果的正在沉思的巴金(见附图),用山城夜景烘托那个时期的萧寂,郁闷。此作在银幕上由特技摄影师将肖像迭入一片灰蓝色调中,左边,滚动字幕数分钟,作为片头出现,“特约美术:傅红”也在其中。

我一直以为,巴金的前半生是在寒夜中度过的,后半生就如同一个活着的被摆布的偶像。

与巴金合作之后,我对他的作品和他本身开始有更深入的理解。巴金作品中,时时处处可见中国知识分子的形象,这形象的身上带着永久的伤感,懦弱,他们只会发出些呻吟。在无力承受之时,不是以自戕做抗争,就是忍气吞声且过人生。谁又能说巴金自己不是这形象的代表!

《寒夜》,不仅仅是二三十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夜”,这“寒夜”直持续进入了文革时期。

当然,巴金尚属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不像中共的“喇叭”郭沫若:当儿子郭世英在文革中被绑在椅子上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从楼上的窗口推出去肝脑涂地时,郭沫若竟然一声不吭,“喇叭”吹得更响:“东风新有主”,“齐奋勉,学英明领袖”……他死后还把自己的骨灰撒到大寨肥田去了。


“寒心”

巴金在年轻的时候迷恋自由,浪漫,是偏“无政府主义式”的知识分子。他的《家》,《春》,《秋》就是为了显示封建传统的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和毁灭,自由的空气在破窗而入带给人们新的生命,“打开窗户,透透新鲜空气”。这在当时无疑是积极的,也是我们年轻时沉迷其中的缘由。

五十年代末的一场反右运动,巴金仅仅因提出一些温和的批评,“让知识分子再透口气,给家长式的管制松松绑”,便从此屡遭厄运。在文革中,他被剥夺了作家写作的权力,到劳改所强迫劳动。妻子萧珊为保护巴金挨了红卫兵的皮带,以至重病垂危巴金都不被容许与爱妻见上一面。张春桥说:不枪毙巴金就是政策。……

 

算起来,几乎建国以后,巴金再无力作问世。他自年轻时代就一直向往自由,却一生也未得到真正的创作自由。晚年,他写了《随想录》,也是在香港发表。本来在他自己都真话少得可怜的情况下,他还提出一句“要讲真话”的巴金非英雄式的自言自语,委实也是他老人家的一番真诚吧。

他彻底地感到寒心了。“开窗透气”的这一天,他是等不到了。


 

《自由写作》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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