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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 我一生的主题
第二章
虚无空间的永久沉默使我战栗
帕斯卡
英雄没落了
人没落了
在歌声成为一种神秘的力量时
我们祖先的幽灵没落了
我是谁的儿子
站在大地上
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
我是谁
远处传来人类的脚步声
广场上我听见人民在哭泣
我是谁
我就是众多个体中的我么
仅仅一次歌唱
假像变得庄严
灵魂的云雾在天空飞翔
讲台上
那些散漫的人格迷醉着群众
而我躲在角落
听小屋中的雨声滴答
我向谁打听我的去处
坚固的信念已被动摇
陷落在淤泥中的金童
我的梦就投射在你们身上
树叶呵
与我同时共灭的树叶
女人般处于月光下的星系
我是用怎样的思想使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呵
我抬起头
眼睛一片空洞
谁的杰作造就了我
混乱无序的世界
那个无时不在的作者现在哪
他用人群伪装自己他现在哪
他制造了浑沌初开
他让世界现出虚幻的面目
他现在哪
天空的枯藤架下我被你的伟大击中
在宣示真理的钟声击响的时候
我无法抵御你阴险的游戏
而我的话语在风中燃烧
我的作者呢
日暮与寒冷交叉的时刻强迫我沉默
周身刀剑密布
你就是以此来惩罚我的作者么
我的沉默顺着孤独的血口流下
顺着世界的肌肤
顺着世界肌肤无数个毛孔流下的是我的沉默
看看我的手
你们能否辩认那上面的烙印
谁站出来
谁以伪证和他辩白
我低下头
在一块粗浊的石头下
聆听一个谜语
公布的时候
我
和这些著作们保持着沉默
我发现了什么
眼睛们，你们盯视的是谁
你们找遍了神迹么
弄堂的天空下
我和京不特谈论贤哲
我需要一种什么样的评说
那些仰视星空
通灵者的墓碑
那些早先的预言家的灵魂
在拉着网
渔夫们的手里
闪着海洋余辉的璀灿的海鱼
又为你引发了一个什么样的主题
询问
沉默中的生命
自然之母匀称的呼吸
噢，你
于此刻忘却有形的躯体
不是用眼睛在浓浓的黑夜分辩
一条通向幽冥的曲线
噢，由自己引领
一个个声符的意随神牵
终止歌唱
不同于以往的岁月
终止大气层中污染的意念
圆周线上下滑的定点
在此我通告花月时节轻吁的长叹
陷于深井的瞬间
成为时间上回摆的一个定点
归属于情境的困扰
时间碎片中讨论的林中疏影
渔夫和别种职业的少妇眼瞳里
呵成一气的磁力向我提出一个无可争辩的警告
一个严整的板块
革命的名义渗入它的焊缝中
宇宙的银河里扬波不起
生命的溪流中了无终始
百合花后面流落的日影
追随我精神的重心
偏移
我在空无一物的旷野里战栗
漂浮的废墟
密布的意义
一座破旧屋子的周围
正在繁殖着某种凉意
某种渴望被表达的"非存在"
时间之内我的名字被刻划
被拆解
被自己流传
带着它
我回到冬天
风雪的掩蔽所
孤零零的战车后面
寻找骸骨存放的洞穴
时间之内我计算可以计算的时间
我遇到某种界线向我回击
岩石的一侧是一个深渊
你无法证实你的所见
时间之流汹涌而来
你无暇顾及植被下阴沉的窥探
用谨慎得体的谈吐
进入某个意义的坐标
天体的轮转中你不可放任你的渴望
沉默被认可的同时
你将远征
你将倒在岩石的边缘
在世界的尽头
瞭望没有边缘的黑夜
沉默无语在我身边的一枝百合
我又怎能回顾
生活的起始
那深浅不一的脚步
我又如何翻寻
那被时间磨损无可辩认的记忆
我又如何让你知道，人们呵
那不可言宣的痛苦
那不是语言的语言
那不是图像的图像
我没有这支笔
--灵魂的笔墨
和你们交谈的时候
我不是这一个，--人
活着就是一部悲壮的故事
要么屈辱，要么
不屈辱
活着就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我从白天的谎言进入睡眠
在睡眠中进行诚实的自省
在自省的恐惧中
通过幻觉的指引在黑暗中穿行
我用谎言使女人坦露心胸
用谎言告诉女人什么是诚实
用谎言透露精神的踪迹
我在谎言的指点下背离谎言
抵达生命的原质
那使我站起来向人生迈进的力量
在宇宙的哪个角落隐伏
噢，我目光中一片朝阳漫延
晴朗歌声中斑烂的宇宙之谜
这是一位歌者诞生的时刻
纯净如水的天空啊
纯净如水的诗篇
纯净如水的生之梦幻
纯净如水的旋律中一个卑微者的光荣陈迹
噢，雨季
噢，去年在我头上不断飘落的黑暗岁月
我懂得了诚实的虚伪
虚伪的诚实
我在它的反光之中发现了真相的痕迹
名词的罗列中我宽解么
机器暴政下的灵魂
枯朽败枝下我映出的一派天空
看晚霞光辉里盘旋的小鸟
看死者一样肃穆的海洋
看政治家天才的演技
看我浑沌精神中飘扬的石块
看这幅精美超绝的图画、伟大的手笔
我在其中活、光荣、死
钟表拧紧的发条轴心
我屈辱、嚣张
在自虐肢体的极至里
与最后的沉默挑战
1988岁末-1992春
墙与乐队
墙被墙围困着。这是深沉年代的回响
树枝沿着树枝的轨迹运行
舞蹈家用着她们的语言讲述一个国度里
和一个门洞里的空寂感想
而这黑夜里的蜡烛用脆弱的风
吹熄我们的视线
用我们聚集起来的一点活力
打垮由灵魂堆积起来的梦想
如果你有黑夜也有白天
就让舞蹈家在这块空阔的操场上
象一堆眼泪一样滚动
象一个丑角摸拟出高昂的气派
而在一边
在一个岩石组成的乐队里
我们仍在倾听深沉年代的回响
1989/05/31
夜的无题和寓意
如果这一夜使我发现
它的难以言喻的力量
匆忙之间我感到一二个小孩的走动
而记忆就在这时打开了它的秘密
我看到的是阴森森的降临
看到的一些零散的个性
它们几乎是在惶惑的景象里
对周围的墙无动于衷
而这些魅力之中还参与了一些什么呢
那使我还原
使我惊怵的歌声熄灭
那泉涌的深情又持续多久
又有多少个同样的夜
累积了我的忏悔
和灭亡
又有多少个生者的幻像鼓励了我们
而难以细述
这段巷子中我成为自己的枯像
就是这一夜外加给我的
而深深地滑动于小孩的走动之中
1989/06/12
在真实的边缘停留
曾经在这个夏季为自己
也为你们寻找借口
就是逃避罪责
而我却深沉地面对自己的影像
深沉地姑息无所不在的蔑视
对立的你们
无所不在的你们
一天又一天撕扯我的灵魂
而我秘密地进入小屋之前
却发现充斥的凶暴
阻喝我
并且在稚拙的光影里
提醒你
让你足够的羞愧
让你在夏季的火焰中焚烧
你的秘密映现在人们的脸上
而这个空间如此狭小
又无所不在
而这个夏季却在死亡中
在真实的答案里变得短促
1989/06/13
给自己的回忆
就是我能感觉到的这一段时间
就是这一步步匆忙
和一些久已淡忘的事情
在这里
在我心灵的视线里出没纷纭
这里谁和谁的托付
显得珍贵
终归是那一天
是那一天复述的传闻
那些不能确定名目的昆虫
在我这里四处移动
而总有一个声音在这个傍晚高尚地涌出
梦境之中的这座秋林
阳光无意之间照射进来
这里的梦境亮光闪闪
那么，谁的托付
谁的记忆没有这一段岁月的痕迹
谁能告诉我还能感觉出这久久的悲哀
谁能向我的梦境吹送这秋林的傍晚
这阳光淡漠之中的片片飘落
1989/06/26
景色里消亡
在我涉及种种暗示
和一组言语的领域
在我发现这些重新生长的植物
象一片压迫的声响
并由此呼吸到一种景色
这还是一个初步的死亡界限
这个散布着纸张
这个白昼一样顽强的念头
这个安宁的微笑通过另一个距离传送过来
是不是可以静静地拍击
这些琴弦从我们的心灵里敲打出来的哑音
一个个你
一个个惊怖的场面被传送出来
而在屋外苍凉的小路旁
你用一点阳光向我发问
是一种景色
是一种秘密孤独地深入我内心
孤独地观赏一生
而阳光将久久地存放
以至你在我身畔也渐渐地冷淡
孤独地看着你直到景色里你我的消亡
1989/06/26
让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我已经回到岸边了
还有什么热情
我拥抱这片秋天的庄稼
农民们肮脏的儿子
我告诉你这座城廓
世纪前工匠们的作品
用它生锈的牙齿
骄傲地注视我的惨容
我被腐蚀被损毁的机体上
俯卧着污浊的天空
我能告诉你我飘洋过海的经历
我的梦游历了古罗马的刑场
察看了奴隶们错杂的掌纹
腐烂的毒素在人类的精神中渗透
我在错乱的壁画中摹拟
疯子的手迹
我将打开的屋子安置在没有阳光的正午
让你们看到里面隐藏的生活
我告诉你
什么思想让零乱的智能
神经的千百根索条牵住
什么思想在一块铜币的背面刻写
或许你已听到来自水下的指令
因而需要酒精的热量
酒精的无声无息的重击
让我告诉你
疯狂以至毁灭
正在滴答的水声中聚积
炉火以及沸腾在锅碗中的生命之曲
毫不怜惜地将你毁容
还有什么热情可言
生命的晚冬正一步一步地侵入你的内心
人类这个名词
也许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墓志铭
地球的化石上
我们的名字尽管曾显赫一时
然而让我告诉你
我颤抖的手已拿不稳手中的笔
在栗色的无梦的夜晚
我在狂烈的思想快马的驱策下
如同一位濒死的老人
在病中重演不可复得的故伎
温习将要散架的断章残简
生命的灯火摇摇欲熄
让我告诉你
在心的洞穴里
奇异的风景
五彩的梦幻已随蝇翅的节拍
在堆积腐物的桶中
被带进一条死亡的河
漂满金黄色菜叶的河
1990/12/19
一个朋友的故事
闭上眼睛辨认
记忆的细节
市镇、街道中的楼房
可怕的典狱长站在墙边
叙述律法的威严
我，站在人民的身边
我也有勇气让父亲感到胆怯吗
我听到了你的消息
疲惫得死去活来
等待国王的恩赦
我闭上眼睛
辨认你衣服上的皱褶
听你转述另一种语言
从潮湿的墙缝里钻进我的黑夜
病床上
祖父飘曳的胡须
垂悬在你肮脏的脚边
信手涂鸦的纸片
记录随时参悟到的符码
我闭上眼睛
面具在我的四周蜂涌
而你
你留下的篇页
正在变脆
变为人民的笑柄
我闭上眼睛
看着你虚弱的躯体如一片薄薄的树叶
杯子打翻在地
水溅湿了你的脸
铁一样的事实
也在我的脸上涂写
我辨认出来了
你的面容
从地窖的阴影中闪出
国王们在微笑
人民在庆典的钟声下
欢呼
而我们的黑夜
飘荡在女人的笑声里
充满情欲
1991/04/30
我似乎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存
我似乎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存
窗户的碰击中我听到来自风中的幽魂
低声的哼吟
地底下被药物击杀的昆虫在我灵魂的伴唱中
蠕动
但我似乎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存
我将以语言的名义告诫
卑怯的自我
无法请求的宽恕
什么样的城市的悲惨
什么样的哀怜的眼神
我在人群中混迹
在语词的愤怒的联合中我终于抹掉了
神性的锋芒
而我似乎没有在这土地上生存
我将怎样从这围聚的苦笑中逃脱
我从你们面部肌肉的抽动中会看到什么结局
在这堆发霉变质的食物中
我猜想什么样的品质可以使我忍痛
时间不放松它的围剿
而我最终会在何处找到一个落脚
空气中呼叫我名字的鬼怪
请听一听我内心的声音
我似乎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存
流放在异国的血
必须以怎样的耐心承受
石头和水的份量
在另一个出口又怎样确定
我们的方位
我散漫在地球上的无名地点
让我自己来倾听自己
用不是语言的语言告诫
除我以外的每一个生物
我能否在死的答卷上书写
生存的最后期限
提炼那更明确的命题
在嗷嗷不息惨叫不绝的人语中隔绝
我似乎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存
我似乎已经无法品尝挨揍的滋味
我将怎样去抵抗
怎样去平息从来没有过的愤怒
真理，这个可怕的字眼是如此沉重
在此请不要将我的思想腰斩
不要让我的联想中断
不要为我的文章分段
因为我厌恶整容
因为我似乎没有在这块土地上生存
……
1991/06/11
让我象风一样高昂
就在此刻
生命中的激情重新点燃
我看到的
我所不能言语的
在复述中我将怎样
剔除我的衰亡之气
我需要一次新的整合
在光芒的碎影中
我的苦难将怎样瓦解
噢，诗歌
噢，推动宇宙
使人生变得纯粹的光芒就在眼前
让我象风一样高昂
在雨的洗濯下呼吸元气
1991/06/11
困境
是什么使我陷入疯狂
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看哪
当我闭上眼睛
便是扭曲的人的形象在浮动
我要出逃
门和窗户的封锁
天花板上一线日光引诱我
扑向自由
是什么使我陷入坑洞
在黑暗的怀抱里感受它的体温
有什么可以取代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刻，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多年；我被威严的城市碰来碰去，被阳光碰来碰去，被心碰来碰去，被机敏的谈锋碰来碰去，被狡猾的、愚蠢的、迟钝的、激情的、阴沉沉的目光碰来碰去；在我周围，就是由声音、阴谋组成的强固的建筑。
（我要接近你
就必须让文字和人体上的某种装饰
让毛发和眼球的视网膜
总之，让运动着的一切平息
让未来在死亡的枯涩中
和我的本质浑成一片）
1991/06/13
油腻的女人比邻而坐
空气中飘浮的眼睛
闪烁的人群
小吃摊上
我脱下晦涩的外衣
油腻的女人比邻而坐
阴郁的小雨
自我的心头涌出
荒芜的楼顶
虚松的眼泡垂悬
一个女人带着梦幻的表情
穿街而过
石阶上
一只老猫
发出婴儿的吼叫
背后的橱窗里闪耀着天堂的光芒
我穿街而过
不休的吵闹
在我的头脑里翻腾
1992/09/25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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