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冈,终于来了

“我是萨冈,《你好,忧愁》的作者。”—这是她喜欢说的一句话。她年老的时候,去追逐她心目中的明星偶像,她都会说这句话。也许,她的心态还停留在这部作品的年轻和疯狂里。

1957年4月,约旦危机的新闻占据着报纸头条。但从13日这天起,22岁的萨冈成为报纸头条。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出了一次严重的车祸。死神没有把她带走。如果她真被死神带走的话,她将成为一位仅留下三部小说的早逝天才。我们再也不会看到她以后的小说、戏剧,甚至听不到她近乎疯狂的传奇。她的一生都是迷人,而惊心动魄,如同赛车。

她不但没死掉,八年后,她的三十岁生日到来之前,她把写好的小说开头塞进猪皮手提箱,在里昂登上了开往圣特洛佩的火车。在松林环抱的大别墅里,她完成了她的第六部小说《真爱永不败北》。上一部小说《奇妙的云》出版是在1961年,四年过去了,她让读者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三十岁的萨冈,不仅有着两次婚姻,还有着一个三岁的儿子。她开始感叹飞逝的时光:“三十岁的写作状态不可能和十六岁时一样,我用了一年时间来构思这本书,就说明人物的构思还不成熟,《真爱永不败北》是我写得最辛苦的一本书,也是我最重要的一本书。”出版社拿到她的这部小说后,激动地说:“她这一代的所有人都会像她一样激动的。”这本小说里的女主角吕西勒三十岁,是萨冈的同龄人,她是个萨冈式的人物,她是萨冈的代言人。小说从闯入吕西勒卧室的第一缕春风开始,就向我们展示了她的生活和追求:刚刚醒来的吕西勒睡在富翁情人的别墅里,感叹着,“奢华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东西。”在情人查理的房间里抽了一支烟后,她驾驶着轻型跑车追随着风在高速公路上奔驶。很快,她将遇到她的年轻恋人昂多安。那时的昂多安是报社编辑,一个有钱妇人的情人。

类似的命运、相互吸引的美貌让两个年轻人走到了一起。他们同居的日子,先是一段快乐而充盈的生活,这也是他们梦想的生活。但生存的压力,这样那样的账单纷纷涌来。怀孕的吕西勒甚至没有打掉腹中胎儿的费用。她不得不求助以前的情人查理。她离开查理的时候,这个温顺而优雅的男人就告诉过她:“我为爱你而爱你,昂多安为了能和你在一起而爱你。他要和你在一起快乐,那是属于他的年龄的态度。而我,我要你不必靠我而快乐。我只要等待。”“我等你,不论何时,不论你向我要什么,不论在哪方面,你将会得到。”她为了解决现实的刻不容缓的困难而去找查理,在现实与爱交织的生活里,她最后回到了查理身边。两年以后,她与查理结婚,成为查理夫人。这个称呼是她成熟的标志。

《真爱永不败北》初版十五万册,迅速销售一空。三个月后,小说翻译成了九种文字,将在二十多个国家上市。萨冈为了奖励自己,她用这本书带给她的版税买了一辆时速可达200公里的法拉利跑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本小说在美国出版后,小说中的一句话引起美国记者的注意:“晚上五点到七点,情人们不再相会,因为他们太累了。”因为这句话,《时代》周刊特别调查后发现:原来交通的原因,这段时间正是堵车高峰,所以情人们将约会提前。这不得不使人佩服萨冈独特而敏锐的观察力。这部作品被改编成同名电影,饰演吕西勒的就是著名电影演员凯瑟琳·德纳芙。

去年9月24日,她因肺栓塞医治无效去世,享年69岁。今年是她诞辰70周年。我第一次与萨冈相遇,却是在她去世半年后。今年春天,我偶然购买了一册台湾九歌出版社的《真爱永不败北》,翻译者是台湾地区法国文学的翻译权威胡品清教授。这部作品在中国内地出版时,被命名为《狂乱》。萨冈为这本书取的法文书名是LaChamade。胡品清在序言里说:“假如直译便该是‘宣告败北的鼓声’。”

萨冈和萨特同一天出生,但比萨特晚了三十年。她喜欢普鲁斯特,萨冈的笔名就来源于《追忆似水年华》中的人物。她曾在1965年在报刊上与玛格丽特·杜拉斯交锋,在美国,她曾与《伤心咖啡馆之歌》的作者卡森·麦卡勒斯共同度假。但她没有获得他们在中国的好运气。萨冈的一生共写下二十多部小说,二十多种戏剧和随笔。她拍过电影,写过歌词,当过戛纳电影节的评委。她的作品引进的只有六七部长篇,也就是这不到十分之一的萨冈作品对中国的读者产生巨大的影响。萨特有全集,玛格丽特·杜拉斯和普鲁斯特都有几个版本的全集。就连卡森·麦卡勒斯的作品,也正在引进国内,上海三联书店正在发行多种麦卡勒斯作品。萨冈的作品比这些作家更通俗,也更好读。可是,她的作品在市场上已经消失了将近十年了。这十年,正是萨冈当年的“对手”杜拉斯走红的十年。这十年,也是年轻一代疯狂成长的十年——在成长中,没有遇到萨冈,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现在萨冈终于带着《你好,忧愁》从人民文学出版社走来了。这个传奇的女子,她死了,她的传奇没有死。她的作品在中国读者中创造的传奇,还没有开始。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