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忘记的诗歌——黄翔之诗

独唱

我是谁
我是瀑布的孤魂
一首永久离群索居的
诗。
我的飘泊的歌声
是梦的游踪
我的唯一的听众
是沉寂
          1962年

    读到这首诗,人们都会惊诧,1962年,在中国大陆,连诗歌也归入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洪流的时候,怎么还能有这样一个“离群索居”的人,写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诗篇。这就是黄翔的价值,在大陆诗歌都变成专制政治的奴隶的时候,黄翔清醒着,黄翔的诗清醒着。我们往往只知道朦胧诗的叛逆性,后来我们还知道了在朦胧诗之前食指(郭路生)诗歌的前驱性,但我们却不知道比食指年长,创作上也远早于食指的黄翔。由于社会现实的原因,他的诗名却远远晚于食指一个甚至几个时代,并且至今仍处于异国漂泊的边缘处境,当食指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诗歌代言人,并被纳入主流文学史时,置身异域的黄翔似乎仍是中国当代诗坛和文学史的“缺席”存在。
    “即使我只仅仅剩下一根骨头/我也要哽住我的可憎时代的咽喉”(《在黎明的铜镜中》,1968年)。概括黄翔的诗歌,是在那个禁锢自由的年代对人性自由的呐喊,是对禁锢者的抗争。在漫长的生命精神之旅中,黄翔始终坚持潜流状态的地下文学创作,针对极权主义制度对意识形态的严厉钳制,从政治上、思想上、文化上坚持精神抵抗,维护人类良知、精神自由和生命个性的独立与发展。“为什么一个人能驾御千万人的意志/为什么一个人能支配普遍的生亡”(《火炬之歌》1969年)。这样的诗句代表了他诗歌的精神。这种精神,是一个民族的钙质,拥有这种精神的人是伟大的,拥有这种精神的诗歌是伟大的。
    黄翔诗歌另一价值是它对朦胧诗的直接影响。黄翔主办的民间刊物《启蒙》对北岛主办的《今天》有直接的促动作用。钟鸣说:“某种角度讲,‘朦胧诗’或者时髦点儿的叫法‘先锋派诗歌’的发源地,应该是贵州和北京这两个互不相干的地方,但就时间而言,却是南方先于北方,两者的汇合则是1978年。” 1978年底《今天》的出现,标志着新诗潮在更大范围内的跃出,也标志着朦胧诗的崛起,它接过《启蒙》点燃的火炬,完成的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启蒙。从某种意义上说,《启蒙》在新时期民刊史上具有革命性的作用,它不仅开启了民运的高潮,也催动了新诗潮涌出地表的进程。
    说到黄翔,必须提及及感谢一个人,那就是爱上狱中的黄翔并一直陪伴他到如今的秋潇雨兰(张玲)。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在中国的土地上悄悄地产生了一对惊世骇俗的情侣,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不是喝彩声,而是牢狱的高墙。从1959年到1995年,黄翔先后六次因自由写作受到监禁。从来没有一个诗人为了写诗关过那么多铁窗,也从来没有一个诗人关过那么多铁窗,也关不掉他的诗。但是,如果没有秋潇雨兰惊世骇俗的爱情,没有这个非同寻常的女子顽强勇敢的配合,完全有理由怀疑黄翔的精神世界和诗歌生命能不能支撑到第六次坐牢之后。

                 2005年10月29日下午于家中

[黄翔简介]
    黃翔,1941年12月26日生,湖南省桂東縣人。黃翔1958年開始發表作品,並參加中國作家協會貴州分會,成爲最年輕的作家協會會員。1959年因政治迫害被除名。从1959至1995年一生先後六次因自由寫作受到監禁,作品禁止發表長達數十年。1978年,黃翔曾創辦中國大陸第一個民主社團“啓蒙社”和第一份綜合人文民刊《啓蒙》。黃翔現同夫人秋瀟雨蘭旅居美國新澤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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