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这几首诗,来自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小孩子。在他们即将进入死亡之前,他们写下了这些诗句。在看这些诗之前,我想先写下几句话,虽然奥斯维辛在地理上离我们遥远,但在心灵上却离我们很近。虽然时间已过去了许久,惨痛的经历已变成泛黄照片与档案文字,但如果没有深刻而清醒的反思,它会时刻重来—–也许它已经发生,只是隐蔽着,让我们无从知道。痛苦的不只是大屠杀的发生,而是发生却是在理智与文明的背景下进行,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人类中作用着,不是引导人走上迷途,而是强迫人走上“正路”。有人曾说“自由啊,多少罪恶假之汝名以行”,但可知有更多的罪恶是打着为人类服务的口号呢?当血腥残暴披上了正义的外衣,我们就无从寻找木偶的真理。大屠杀是为可哀,更悲哀的是对大屠杀的冷漠与无睹。人啊,可知道一把刀砍下无辜者的头颅时,怎么能肯定下一个就不会是你呢?要流多少人无辜者的鲜血才能让人清醒,要多少无辜者的悲号才能震醒你麻木的心灵?
我们必须要警惕啊,人类的悲哀之一就如同西西弗,重而复始着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与结局。这是生存的荒缪还是缩命的无奈?如果我们不反省历史,历史也不会正视我们。正如同一个纳粹分子对苏联人的谈话一样:“虽然你们打赢了这场战争,但我们也没有失败,我们所失去的东西,将你们身上继承。”我们今天可以去反省奥斯维辛,但谁来反省那更值得反省的,曾在我们民族身上发生的悲剧与闹剧???在奥斯维辛被杀的是犹太人,但死去的却是人性。当人性杀害犹太人、这样人或那样人的时候,人性就杀害了自己。
在考维尔,凶手们把所有的犹太人集中到犹太教堂来屠杀他们的地方,在墙上发现一个遇难者所写的出自《约伯记》的铭文:“哦,大地,请别覆盖我的鲜血,让我的呼喊永无停息之所。”当俄国军队解放了考维尔时,其中的犹太士兵加上了如下的句子:“我们读过并理解了。在此处捕获的330名纳粹都已被处死。列宁格勒第四卫戍军团军官扎斯拉夫斯基和法尔布斯坦签名,在前往柏林途中。”死去的冤屈者不会平静,谁还会来倾听他们的声音。如果他们问道:“你是否能讲述我们的故事?”我们该如何回答,能还是不能?不,他们的故事我们无法讲述,也永远不会被讲述。开口的没有人听见,你听见的也并非他们的故事。每个活着的人都忘了这样一个实在的事实,我们的幸存正是建立于他们的冤屈之上。即如此,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来担负。这十字架虽然沉重,但必须有人来背负,而且必须背负。世界必须被告之历史的丑行,以使未来的能够憎恶。唯独于此,在这些冤屈者身上曾发生的,不会再次在别的身上发生。虽然这一切已是一年、一月、一星期、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的迅速离去了,可怕的速度而离去,但这并不是我们深刻的反省与自省,而是选择性的失忆与故意的逃避。但我们无法逃脱,我们能逃脱现在,逃不了未来,逃得了这里,逃不了那里。除非我们已经完全没有了良知,没有了道德。或许,这也是某些人正需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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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玛莎的小孩在死前不久这样写道:
这些天里我一定要节省。
我没有钱可节省;
我一定要节省健康和力量,
足够支持我很长时间。
我一定要节省我的神经和我的思想和我的心灵
和我的精神的火。
我一定要节省流下的泪水。
我需要它们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一定要节省忍耐,在这些风暴肆虐的日子。
在我的生命里我有那么多需要的:
情感的温暖和一颗善良的心。
这些东西我都缺少。
这些我一定要节省。
这一切,上帝的礼物,我希望保存。
我将多么悲伤,倘若我很快就失去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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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莫泰尔的小男孩写下了一首极短的诗:
一个小花园,
和一个小男孩走在它旁边。
当花朵开放,
小男孩将再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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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小女孩阿莱娜写道:
我想独自离开
到有别的,更好的人的地方。
进入遥远未知的某处,
那里,没有人杀害别人的地方。
也许我们更多人,一千个强者
会到达这目的地
在不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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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巴维尔.弗雷德曼的写下了《蝴蝶》:
最后的,最最后的,黄得如此斑斓,明亮,耀眼。
也许如果太阳的眼泪会对着白石头歌唱
这样一种黄色就会被轻轻带起
远走高飞。
我肯定它走了
因为它希望向世界吻别。
7个星期我一直住在这里
关在这贱民区里。
但我在这里找到了我的族人,
而蝴蝶召唤着我。
而白色的栗子在庭院里点亮。
只是我再没看见一只蝴蝶。
那只蝴蝶是最后一只。
蝴蝶不住在这儿。
在贱民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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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叫莫泰利的小男孩写下的,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多大,只知道他被关于并死于奥斯维辛。
从明天开始,我将悲伤。
从明天开始。
今天我将快乐。
悲伤有什么用?
告诉我吧。
就因为开始吹起了这些邪恶的风?
我为什么要为明天悲痛,在今天?
明天也许还这么好,
这么阳光明媚。
明天太阳也许会再一次为我们照耀。
我们再也不用悲伤。
从明天开始我将悲伤。
从明天开始。不是今天。不是。
今天我将愉快。
而每一天,
无论它多么痛苦,
我都会说:从明天开始,
我将悲伤,
不是今天。
自奥斯维辛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