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建:余秋雨碑文腾笑世人

含泪大师余秋雨的钟山碑文仿佛出自一个没有文字感的人之手。读此碑文之前,曾在当地电视上偶然看见余的镜头,正在接受采访,谈的好像是创作经验,大概是写这类文章要从历史大处落笔。当即更换频道,亦未以为意。后来读到碑文,才悟知说的正是此篇。佩服余大师的勇气,这样的文字竟敢出手,还敢勒石,更无论面对观众不脸红。

一篇空洞的碑文,没有灵魂,没有性情,通篇只有两个字,一个是颂,一个是谀。一会儿“大明王气”,一会儿“得逢盛世”。金陵虽为帝都,但,都是短命的。古人早就说过“金陵王气黯然收”,所谓大明亦不旋踵而迁都,何王气之有。倒是南京本土官员对此有明见。一次小饭局,坐中有执金陵文宣之牛耳者,就认为金陵四周阴气太重,盖过王气。当然,大明王气云云,不过陈词滥调;但,“所幸得逢盛世”,就不知是钟山之幸,还是含泪大师之幸了。不过,本人无此之幸,打死我,也没有盛世感。故读句至此,无掩鄙夷。碑铭辞赋,乃古人习为,不仅文辞,而且风骨。盛世之颂,除非皇恩浩荡;不然,以古文赋中文人禀承的忧患传统,笔下无有盛世,但有盛世危言。当然,大师亦有过危言,那是在去年五一二大地震之后,自称含泪,故作耸听,胁迫那些丧子之痛的灾民,透出一派貌似诚恳的虚伪。曾几何时,从危言到盛世,大师华丽转身,重新打点笔墨,借钟山以赋颂。果然,时有“盛世”,余有“盛名”,含泪大师与这个时代何其相得益彰。

钟山是金陵钟灵毓秀之地,含泪大师泪眼朦胧,看景并不真切,因此别指望有“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之类写景切实的佳句,但,碑文亦有写实处(正如写景如同写虚):“斥资五十亿,搬迁十三村,移民两万余……”,一串枯燥的数字,居然鱼贯入赋。让不谙文赋的我,大惑不解。一次喝茶,移杯就教,朋友一语点睛,这是讨好,讨好请他写碑文的主事者。于是恍然,始知何为文字之谀,谀其治绩也。于是又恍然,大师眼中的盛世,原来就是这样的拆迁盛世。大师不愧大师,一语即点破这个时代的盛世命脉。不过,古有韩愈谀墓,那是拿了别人的银子。假如有主事者拿银子请润笔,便不惜乏味地铺陈“五十亿”“十三村”“两万余”,数字化其丰功伟绩。如此着墨,岂非文字交易。更不堪者,大师他谀过后又自谀。碑文结尾,化腐朽为神奇,让人挢舌难下。我登钟山,烟霞满眼;大师作文,却“烟霞满纸”。不是我眼中的烟霞落到了大师的纸上,而是大师的文字化作我等眼中的烟霞。自将文字比烟霞,大师果然当仁不让。这不,大师已先自在自己的烟霞中泪眼陶然了。

钟山碑文是一次失败的写作,非但腾笑世人,且让钟山蒙羞。听说此文刻石在钟山风景区的入口,这真是钟山门面上的一块疤。钟山本是金陵风景优胜处,不幸平添这一“阿堵物”(即用“阿堵物”换来的这东东),既堵眼,又堵心。作为南京人,我不禁要向碑文中那“主事者命余作文”的人问责。钟山是全体南京人的钟山,不是你家钟山,你岂能爱请谁谁就谁谁。正如一位从事文化工作的朋友说,为中山立碑,是事关全南京的一项公共行为,动用的又是来自纳税人的公共财政,不能仅凭主事者的个人意志。是的,官宦中不乏附庸风雅者,不懂文字却热衷趋附那种凌烟阁内的所谓大师。然而,金陵文人荟萃地,有几人会认可这陋物。故该碑文甫一问世,即非议盈耳而无一褒言。不是各位不宽容,而是这等文字实在是对读者欣赏品味的挑衅。民间自古多才俊,本来,公正的做法或程序,是主事者通过媒体向天下征集佳构,然后由专家筛选而出。当年《滕王阁序》即以类似方式,让路过南昌的王勃即席展露才华。

因此,从决策角度,不能不说这也是败笔,是一次失败了的公共行政作为。为钟山计,亦为大师本人计,建议主事者还是把《钟山碑文》放倒为好。免得游览钟山的人,未观景而先败兴;亦免得前往此地的人,不读它,都要啐上它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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