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雁,你终于没有能够生前回家!
——痛悼宾雁
高寒
宾雁,你怎么就走了,走得这么突然?你终于没能够生前回家,你终于没能够实现你晚年念兹在兹的回国夙愿!
宾雁,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今年8月,你对我说,你有好些书要读,"起码还可以读10年书。"尽管你坐一会儿就要躺在沙发上说话,但你对生命却充满着信心。和往常一样,我们每隔一两周就要通一次电话。这一次,我说,有一位朋友想来看望你和苏绍智先生,我想开车送他,你方便吗?宾雁说,"来呀、来呀,你早该来了,胡平都来过好几次了。"其实我们上次见面也才不到半年而已。
可想不到啊,宾雁,那竟是我们最后的一面。
宾雁,那次你又重复曾多次对我的批评:你应该静下心来读书,你是个可以搞理论的人。有些事,你就不要去管了,让别人去管吧!我说,宾雁,这恐怕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分歧。中国不缺书斋里的书生,却缺横跨理论与实践两栖的战将。嘴里这么说,但我心里明白,宾雁触到了我的心结:我骨子里还是个"书生",尽管满嘴"策略"来"策略"去。我补充道,若能让我选择,我的兴趣点还真就在这理论上。我的意思是说,有的事,摆在了面前,我是欲罢不能、不能不为。
可想不到啊,宾雁,那竟然是我们最后的一次晤谈。
宾雁,正是在那次晤谈中,我向你谈及自己正酝酿近期想"管"的一件"事":助你们几位老人回国。我说:幕后渠道固然不可无,外交施压诚然不可少,但若没有海内外民间联手的大规模施压,中南海的官僚们是不会"动容"的。我当然知道这些年来,海内外、包括中共党内许多朋友都曾为促成宾雁的回国治病出过力,然而,几乎所有可以想到的办法和渠道都试过了,均收效甚微。剩下的,也就只有这民间施压了。于是我向宾雁谈到我的初步设想:在圣诞节前发动、新年、春节期间掀高潮,诉诸于人道、人性、人伦,促成几位老人回国即可。你想了想说,那就试试看吧。谈话中,眼光中充满着对回国回家的憧憬和期待。
可想不到啊,宾雁,你竟然没能等到这一天。
宾雁,是你对战胜病魔的自信"误导"了我,是你洪亮的声音"麻痹"了我。每次我获悉你病情加重的消息,忐忑不安的电话一打到你那里,你那洪亮、自信的声音就立刻让我释怀。你不是解释说"癌转移"都是些"旧闻"、结肠癌细胞的转移不具有致命性,就是解释说所谓"住院"不过是"留院检查"、"医生会诊"而已。同时你还老强调自己胃口如何好,睡眠如何好等等。这样一来,我和朋友们也就仍然按部就班,万事齐备,只等年关降临了。我深信,尽管眼下网上签名已滥已疲,但此时此刻的此项签名抗议,就像去年在"已滥已疲"中营救蒋彦勇先生的那一次签名抗议一样,会达致最起码的预期效果的。或许,春节前,你们几位异议老人就能够"低调回国治病"。
可想不到啊,宾雁,你竟然是在此役发动前夕撒手人寰。
宾雁,相当一段时间里,我曾是你家的常客。每住你家,你和朱洪都要特别做出一些好吃的菜来款待我。你带我下馆子,上音乐厅,逛普林斯顿大学,……。住在你家,常让我有一种当年知青时回到重庆家中的感觉。你和我讨论马克思主义、讨论中共党史、苏共党史、讨论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我记得我特别询问过你是否同意我的这么一个见解:按照本来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历史阶段不容跨越?你说原则上同意。你对我赞成革命的立场也表示欣赏。你常常关心我的生活、身体,学习和工作,常常询及我有何困难,并一再主动提出给予支持,……。
可想不到,宾雁,眼下这一切都成了令人珍视的回忆。
宾雁,今天,你用自己静静的离去,发出了一个最强烈的抗议;你用自己静静的离去,完成了一个最广泛的动员。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那个口头上鼓吹"和谐社会"的中共政权,骨子里是多么的残忍;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那个口头上自吹"太平盛世"的中共政权,内心里又是多么的虚弱。宾雁,你是"剥夺公民回国权"苛政的又一尊牺牲,你是"争取公民回国权"运动的又一块路碑。作为一个被中国政府非法剥夺回国权的中国公民,面对你的遗像,高寒向你起誓:宾雁,你未竟的遗志我(们)定将继承。我(们)将继续争取几位中共异议老人的回国权!:我(们)将继续争取所有中国政治流亡者的回国权!
宾雁、宾雁,你醒醒,你醒醒吧,请看看你的崇高人格获得了多少鲜花、赞美、景仰和爱戴;宾雁、宾雁,你醒醒,你醒醒吧,请看看你的回国遗愿已唤起多少人的同情、呼应、抗议和声援。宾雁、宾雁,你醒醒……
不,不,宾雁、宾雁,你安息吧!
2005-12-6 纽约
(载自《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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