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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浩诗选

 

晨起闻风声有感 

昨夜,你在楼上反复开关 
那扇由客厅通向阳台的木门? 
差不多每隔半分钟,重重地撞击! 
楼上没有人?我的可怜的额头 
好象还真没再碰上那双装了铁蹄的高跟。 
我早已受够了。 
天还未亮,就迷迷糊糊起了床, 
哦,在阳台上也能感受到外面动静生猛, 
前后左右的楼房都在向外扔门窗桌椅。 
一夜之间,这个小区空旷了许多? 
你也轻易住进了那么多空空之家? 
海岛其它地方也如此吗? 
你在电话里说,“没见过吧, 
这是小台风,还很小。” 
但我还很小就不断听见这种声音, 
没想到它在这里突然有了名字, 
像是你刚才信口胡诌出来的。 
腰折在电线上的连衣裙, 
露出了电线的尾巴。 

二OO三年一月五日晨,海甸岛 


一个梦 


请合上这未竟的书卷。 
吹不进一丝风,一丝风也吹不出来。 

海低伏窗下,它的前爪在虎头崖下枕着它昏沉的脑袋。 
哦,扔进一万个梦,它也轻盈不起来。 

午睡时,我突然想起一个梦。 
我去翻书上的证据。 

浪花把里面的风灌进我的枕头, 
竹席在裸背印出那么多方块字。 

二OO三年六月一日午,海甸岛 


即兴 


近来,雨都尽来。 
差不多每天都要下上一下。 
这一次,雨声真的吵醒了我? 
还好,摸到枕头和竹席, 
我知道的我似乎还睡在室内。 
可窗外与屋里一样黑呵! 
可那不大的雨点还在路灯下提腰散步, 
有时也猫身缠上些平韵的椰叶, 
仄仄地往下滴水。 
闪电把对面这座楼又搬到了对面, 
须臾,又窜至林边掘出两鼓水塘。 
昨晚,我还去那里枯坐至无聊? 
可昨晚也下这样的雨,我 
还记得我还没醒呢? 

二OO二年六月十二日,海甸岛 


静之湖踏雪 


拉长的车辙,一小笔 
  灰白,抽打路面 
并把方块的上苑与椭圆的 
  静之湖断断续续连上 

路还在加宽,似乎到处都可以 
  一走,甚或一游 
两旁有几棵枯藤老树 
伪装出潦草,潦倒 
  还不足以挡路 

雪在空中闷想。夏天时 
它们还是些隐秘的水汽 
哦,已吐纳成形 
  笼统一天地 

你来到湖上,且行且走 
小脸蛋红扑扑的 
小手儿也红扑扑的 
被雪花从红扑扑的羽绒服里 
  才开出来 

背后是燕山:绵延、柔和 
  像一个睡着了的长颈玻璃瓶 
刚浮出来,还亮着 
  里外都是空的 
你的眼睛不经意加深了 
其中的明暗。它 
  还是它本身? 
数天前,脚下 

  还是静之湖 
我们曾在上面牧船放浪 
现在,她们也眠进了冰骸 
不远处,柔软的长堤 
  借得一方枕 

小风抹着阳光,静之湖 
  深深地冻成了薄薄一片 
找到边缘,就能揭开她的白盖头 
你再使劲踢雪又有何用? 

不过,声音还是传到了湖底 
  咔嚓,咔嚓的 
有人躲在那里按动快门 
更多时候,只摄得数枚落叶大小的 
  鞋印,直到你 
像小飞机滑倒冰面 
他才捕捉到了你脸上 
  近于幸福的水纹 

二OO一年四月十五日,小南庄 


雕塑的背景 

——给森子,纪念我们的一次偕游 

向下看,镶在山脚的 
  小水潭,只有脚趾那么大 
被树林挤压着,最后,是风 
  提炼出轻浅的波浪 
    才腾挪于树树之巅 
      沿山势蜿蜒而上 

问心朝山,隐在山腰的 
  小庙,突然,从崖后 
    劈出半角眉梢 
我几乎相信,这座山 
  就要破浪前行 

或许,它只是那么微微一跳 
  一跃,那些绣在瀑布上的字 
    溅上了两侧的石壁 
更多的,被青草和蚂蚁们 
  踞为了自己的巢穴 
迫使它模模糊糊放弃了永生 
  迫使我们的仰望 
    明确了偷窥 

风还在远处的树林里继续 
  加热,雾气蒸腾,松开一些 
    石头,朽木,坚果,落叶…… 
一些更抱紧 

晚将近,甚或几句钟声 
  在山谷里慢慢浸开 
归鸟以及我们磨光的背 
  都将染得更黑 
我看见的星星,一定是你胸前 
  爱说话的纽扣 

长长的石梯继续垂下来 
  缠住我们的软腰 
它的终点只是一个云团 
现在,更像一个轻浮的 
  白色加油站 
  也在变黑 

风再大些,再猛烈些 
我们身边的树乜斜着,抽出了 
  翅膀,还是半扇窗? 
    剩下的月亮 
一次次,扔了出来 
向上,它仍然勇敢地跟着它 
根却遭到了岩石的抵抗 
  像冻在内里的闪电 
向下一些,天空一些 
  对着我,一闪! 

二OO一年五月,小南庄 

挽歌 

——献给逝去的老爷

飞机在天上犁开一道长长的深坑, 
几分钟后我就听不见它的声音了, 
我也看不见它了。 
人们在山阿挖开另一个深坑, 
抓把黄土擦擦身影。 
我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我也看不见他了。 
那坑上长出了丛丛巴茅,野蒿, 
还有柏树,花椒…… 
白花花的是云,青叶叶的也是云, 
我也看不见他了。 
青山苍天全都瞎了眼。 
我也看不见我的眼睛了, 
我像闭上了几分钟。 

二OO三年一月七日,海甸岛 


随手写下的一首诗

——给晋逸

是的,我看见的每个人都是新人。 
包括从前的恋人或情敌, 
他们是那么新,仿佛刚刚才开始爱。 
我不对自己失望,因为我 
不能保证我今爱如初。 
但我还是很高兴,真心祝福他们 
是一对幸福长驻的比翼鸟。 
只要我努力,我确信我能天天看见他们。 
我愿意我这样翩翩获救。 
我想他们一定也乐意见到我, 
能看见比看不见当然要好。 
因此,在这里,黄昏出门散步时, 
我总要沐浴更衣,像去与他俩约会。 
也许从来就没人真正注意过我, 
海侧视我,一瞥一瞥的浪 
也不会注意我。像通常所喻, 
他们也把我整洁的头发看成待栖的鸟窝?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样的发现也说不上不好。 
但我到底还只是一个人呀, 
怎么能忍心看不见看见呢? 

二OO三年九月十七日,海甸岛 


旧忆日日新 


荷叶有了荷塘的气味,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情绪, 
自然要趁夜去看看它们。 
哦,方塘怎么一下就静得椭圆了? 
青石沿也泌出了青湿烟。 
水还是偶尔反光, 
也偶尔扣一些到天上。 
荷叶密密鱼也明明窥人, 
她们借了我的眼睛, 
还用尾巴踏歌儿呢。 
我以为这样的声音要换了人才教人伤心。 

不是每夜都来的风终于细茎下 
忍住遗迹之虚线…… 

二OO二年九月十一日,海甸岛 


一个夏夜

——给耿占春,纪念去岁蜈支州岛偕游

“海是大象。”或者说, 
“海是海的形象。”但我宁愿说, 
“那形象也塌陷了。海是一条最大的 
咸鱼。”它的呼吸在头发上闪烁。 
烛焰或眼睛,也许只在西边的敞口杯中 
永远地停了一下。 
我的手掌未及合拢, 
手背上的痣惺松地漏向未明, 
几块乌云胎记也被刷白。 
木麻黄、红树林的影子越来越流畅地 
漆进防波堤,很快,又被细风 
从沙滩里掘了出来:一团愿望在 
怎样地变成欲望?当浅绿的小蟹 
慌乱地踩上陷在沙中的脚背时, 
我会去追逐它们。 
我会,去追逐。 
它们的巢穴也蜿蜒于沙, 
即使用同样的沙率先堵住入口, 
也不会贸然跑向旁边竖排的 
一行行旧体诗。 
——它们也象我并不住在海里。 
——海里也不止住了一条鱼。 
——渔船远远的轰鸣 
经过云层暧昧的包扎后, 
象帐篷里透出的低微呜咽。 
那更远的小岛却象又一个孤黑的帐篷, 
与粗疏的海平线互相推委,被更黑 
不道德地关上了。 
我或许去过那里,因为这越来越多的 
沙中水晶或石英粒变的萤火虫 
与那岛上的 
如此相似。 
但它们是在咬破贝壳后 
才轻易地来到从前的高度, 
在我头上抖出那张月光网眼之间 
无数闪光之节。 
我觉得我今晚可以去解开, 
并愿意把它们放回你门外的草地。 
那样,需要再次解开的也许真的就是你? 
而我为什么又会是一条漏网之鱼呢? 
热带雨刚擦洗过那块橡皮擦似的 
小岛,而她却开始去擦波浪的毛边。 
脆嫩的蛙鸣在青草中空空地拔节, 
草尖旋转于你的拖鞋软底, 
滋滋播放的,新录的旧雨 
与此刻这些飞舞的无声 
又多么相似! 
可是,无人在乎这些压缩在每个浪头 
里无边的雨声,狠狠熄埋于沙里。 
真的,即使真的暴雨突来, 
包括这海也会突然消失。 
——是突然消失了一下。 
——他避雨于雨的方式很无形。 

二OO三年九月四日,海甸岛 


小水塘
 

天气好时,小水塘也是蓝的, 
像飘落在草丛里一块海的衣袖。 
她的表面微微向上隆起, 
似乎微风还在皮肤下吹动。 
(哦,不不,是在轻轻搔痒呢!) 
其实,这个水塘很小,椭圆型, 
更像是多年前把这里的泥土挖到远处 
玩筑墙游戏的孩子们衣袖上 
不慎磨掉的一枚小钮扣。 
还穿在这些草尖上呢! 
青蒿在它的边缘斜斜照着细腰。 
那边缘也因此变幻出其它的形象。 
但她躺在那里还是很快乐, 
微风偶尔吹上表面时, 
她还故意在脸上装出委曲的沧桑。 
在隐入草根的地方, 
那委曲也是最深的。 

我远远绕开她,我是要去看 
那个更大的,衰老的水塘。 

二OO三年一月九日,海甸岛 


我常常是在夜里看见飞机

——给孙文波

遥知湖上一尊酒, 
还忆天涯万里人。 
--欧阳修 

在海边,第一次看见她时, 
以为是一颗犹犹豫豫的流星。 
她飞得那么高,那么远! 
但还在空中,还能 
同时看见燕山和四川。 
有那么一刻,我的目光跟了移动, 
以为她会掉进面前的海里? 
但我很快就想起来了…… 
半年前的某夜……也许我还坐在上面, 
在这星群中这样仿真游荡? 
你看,该是多么危险轻浮的游戏啊! 
我要是能像小时侯追着她喊一下我—— 
——下来呀——等一下—— 
——那就好了。 
但我当时看不见我。 
她似乎也不急于停下来。 
海却高兴起来了,继续向夜空喷泡沫星, 
--那是从前一些地方的倒影? 
天亮时,我会挽了光线去擦擦看…… 
嘿,那时飞机也只好乖乖落在地上 
露出了原形。 

贰零零贰年拾壹月拾三日作,拾捌夜改于海甸岛 


周年

——给胡续冬

那太平洋无论用多大的宽带去丈量也不及这南海小小一隅, 
不妨碍这里深色皮肤的渊客鲛人磨亮随侯之珠去观察弥漫在堂奥深厅的氤氲蜃气: 
鼠标点开大海蔚蓝显示屏上我们青春的皱纹, 
我爱那皱纹远程远远驶来的一叶光标之舟, 
你在那里!但密闭的电梯又明明升起于太平洋底, 
再上升些,你的珍贵的肝就可能真的承受不了轻? 
注意保健,勿熬夜饮酒,但烟尚在气概。 

闲下来时,我也偶尔会略略思索过去。 
北京四季分明,想必现在仍然是天道无欺。 
这里燠热呀,海在练习发汗,我差不多每天都去小卖部劈椰。 
我爱椰壳里那层雪白的椰肉,薄薄的,铺在小南庄或博士楼的窗台上。 
你说,“嘿,下雪啦!”那天深夜在未名湖用她狠狠击打我这个可笑的犹大。 
你知道,我想到这些心里是多么快乐! 
如今,它们落在沙滩上变成了滚烫的亲爱的石头。 

它旁边是蝴蝶贝,汲光的血螺,还会亮起箴言的萤火虫。 
我多么爱这样的仲夏夜:月生魄兮星分翼。 
我常常坐在那里就不想再回去, 
那些翻来复去的潮汐伤害了我的耳朵。 
我用手去搂它们柔软的颈脖, 
我以为伤心只在心里。 
我以为它们会枕上我的身体 
安静地睡一分钟,一秒钟? 
黎明时,这水只在我的手臂上雕刻了一些骄傲的露水。 
我皮肤下依然奔流的血管像网线或者缆索依然在索隐, 
那深深的锚上深深的红锈一直昏睡不醒。 
我们手把手飞快地交换了眼神,但眼睛和手还是各自的。 
猛烈的海风也只是敏感地推了推我的眉梢, 
再去摸你的嘴角。 

我也爱这里的太阳,裸裸的,但无人敢看: 
据说里面的乌鸦已飞去凤城变了堂前燕? 
剩下的燕子仍爱贴着海面飞,它们衔来海藻在木麻黄的树杈间编织阡陌之巢, 
退潮后,带尖底的鸟巢像一枚倒悬在你两腿间的黑面螺。 
你去为你的燕燕捡拾那些蚌贝,烧成灰抹上新居的四壁; 
去摘下一枝珊瑚研成末,把她的眉毛画浅入无。 

春天我去旧州乡下公期,沿途绿色的波萝蜜都把蜂房筑上果皮, 
那疙疙瘩瘩的脊背不反射星光但很人性, 
雨水在上面曲曲折折地流一点也不象泪水。 
我去摸它,因为去年我们吃过它。 
临别时,乡人却赠我以木瓜, 
哦,木瓜青青也同样采自树下。 
但土语不全采自土里,有的格格崩出于石头, 
有的婉娩以风吹自海上。整体上都鴂鴂难辨:唤鸟时, 
我以为在叫花;叫花时,我以为在唤鸟。 
清明前后,院里真的就多了一只什么鸟, 
真正的鸟语却在夜里怪怪的像在寻人。 
进入夏至,夜里的怪事更多:壁虎模仿蛙鸣, 
(但我仍叫它四脚蛇) 
土蛇盘在榕树上去吮吸树杈间水肿的月亮, 
(但我仍叫它干黄蟮) 
蝉爬上春天的细木就开始吠日吠月, 
(他们坚持叫它秋蝉,我仍叫它鸣嘎枝) 

冬天,我去三亚,在远处的小岛和我的船下, 
海浪都碎得这样的心碎。 
一排排整齐的飞鱼忍不住飞出了海面。 
风吹拉它们画下的优美和弦。 
它们已飞得那么高那么高, 
整座海原来一直都在如此轻盈地开展。 
我想着这岛的对面就是最大的中国大陆岛, 
我不伤心,我们无限的底部一定把我们伟大的出发地连在了一起。 
我们成了我们回去回不去不回去的理由? 
刚才那排飞鱼显然是飞或鱼或鸟的理由。 
我们像风在海上转了一圈。风停下来时,鸟和鱼身上都长出了花瓣。 
哦,那么多的花真让我心花。 
不过,你正在迎来你的女生们课堂上偷偷用圆珠笔在乳头上画圈男生们用钢笔在中指肚 
上打X的时代。 

注:太平洋指胡续冬工作的“北大线上”网站所在的太平洋大厦 
贰零零三年肆月贰玖日,海甸岛 


忆旧岁夜宿东胶海渔船 


晚霞抹进了蜂蜜。在海上漂亮。 
渔船载回的深色深于周围。 
信号灯像一颗肤浅的珍珠, 
风勾下海魂衫上的条魂。 

安息吧,止住马达,水更静地浸入船骨。 
我们的手从世界缩回人,摸到自己, 
通过细浪与道德交谈,这累么? 
每次都像墨鱼在说话。 

安息吧,进仓的水洗出了钉在甲板的星星, 
细微裂纹上结出的一串串葡萄,是 
临别的礼物?但我的嘴被吻住, 
一群蚊子在空中非礼你。 

这不是超现实,现实是已安息。 
你去与手电筒的光柱碰杯,说, 
“来,喝了吧,你也是栋梁。” 
朝霞又往酒色海里添加木柴。 

二OO三年九月二十日,海甸岛


小诗 


月亮从松林里升起来了。 
树皮上的涟漪,树干里的回纹也升上了树巅。 
那触摸过树巅的手已不是月光, 
粘在一起埋进了旁边的防波堤。 

海是一个隆起的空壳,那么大, 
波浪也只弄脏了它部分的沙滩。 
那些在海上安抚额头的手也不是月光, 
它们翻开一层层发灰的灰。 

我的手还停留在我的手臂的尽头。 
臂弯掉下一些光线和风, 
掌心捉住几枚松果和贝壳, 
我把它们放在书桌上。 
它们从前就在这里, 
灯光正画出一对旧影呢! 

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夜,海甸岛 


昨夜闻小蓓述文波戒烟之苦有作 


我不抽烟。你的戒烟之苦 
对于我,就是小小的快乐。 
我也会嘲笑我这样的道德感。 
生活中的确还有更多的快乐。 
包括这烟,酒,甚至女人。 
甚至女人也抽烟酗酒。 
但我仍然热爱女人, 
却又为什么不试试烟酒呢? 
坚持住,就要下雪了。 
当燕山今晚下雪时, 
静之湖是一个多么空虚的烟灰缸, 
从村里来到湖边散步的人们 
像卷烟一样卷紧自己的外套。 
那裸露的,眼睛上面的,你脑袋尽头的 
明亮的头发。我看见了, 
我也想狠狠地抽上一支。 

二00三年十月十五日,海甸岛 


风月

——为W.Y而作

1、 
一个青葱的筋斗就翻到云上。 
又一个蔚蓝的筋斗落到天上。 

青葱的牛皮也不过吹之如此。 
如此天意不眨眨蔚蓝的眼皮。 

画一枝悄悄话插上那辽阔耳廓, 
耳边风抱住许仙在耳垂荡秋千。 

来吧,一个一个筋斗地翻呀翻, 
两片蔚蓝的薄唇吧嗒吧嗒地吻。 

哦,怎么是静电味的绿脑壳 
在左青右葱地摇摆有和无? 

2、 
束腰之美束不住小脚。我俩来撒娇 
像不像这对天赐纯洁的宠物? 

晨炼履虎尾,昏作约柳梢, 
溜绣花鞋也溜溜圈套, 

曲线韵都押唇线走。 
在闺房里推拿楼脊, 

落一叶叶赘肉。轻飘飘的 
柳眉儿吹刃为锋, 

吹忍为疯。杏眼儿涔涔, 
还要忍吹为峰。 

3、 
花无心呀! 
花心落在草丛成了花芯。 
毛毛雨也往草里长,纯洁的根 
去解另外的根。它们才是一对平方根。 

根无心呀! 
绿色脉管弯向领袖, 
她的嘴唇套出了红戒指。 
两片银指甲在草尖上反复眨。 

那个人无心呀! 
鬒云卷起闪电的绣花针。 
衡笄插进去像金箍棒狡猾。 
颈脖自然吹出一对喇叭花。 

那个人无心呀! 
花内裤在草窠里飞, 
空空蝶翅衬了金属架 
凹印在交岔的懒腰下。 

4、 
看,大地尽头稍稍沉默就潜进了海。 
外面的沙之领翻出了里面的狐狸尾。 

小岛像纽扣等待解开去解救。 
云之多雨臀:丰其沛,日中见沫。 

那白珠子溅在半空被风弄乱, 
未碰到声音就流婴般断下来。 

瞧这些光溜溜的背脊多像胸脯, 
它自己在上面捏造乱喊的舌头。 

斟一海星斗来点化,冥顽不精的大嘴巴, 
吞呀,那流水明明别住了一只钉钯发夹。 

5、 
咦,骑海马兮转蜃楼, 
卸下沙滩的腰带。水之裸 

美极了,无伤我眼睛。 
我纵深刺船引篙。我无邪 

我怎么能看见我眼里的 
与这波浪的无邪是大同? 

小船儿推开波浪, 
英台要去会牛郎。 

海之深则盈掬兮蓝不可扫, 
两瞥眉桨儿如此一对轻薄儿。 

水之无心一闪就是圈套, 
谁道这肉之溪谷原本以行荣卫以会大气? 

6、 
“三十夜晚大月亮, 
贼娃子到屋偷尿缸。 

“驼子摸去抵门杠, 
聋子听见脚板儿响。 

“瞎子看见在翻墙, 
跛子也跑去撵一趟。” 

千里眼,顺风耳, 
门楣缋镜捉影儿。 

月之媒,花偷心, 
门背隔筛逆仙儿。 

鞭炮儿乐开了花, 
纸屑儿满地找牙。 

7、 
高峡磨秀长流水, 
委曲一直泛下去。 

旋头风剃出江心的橡皮擦, 
好一个渚清沙白的阿福头! 

下面的水尾尾大不掉, 
船帮两侧嵌进了气泡。 

前面果然已是宽带, 
云舟差点撞上云舟。 

8、 
那个人有些恍惚, 
巍巍寺庙可是一处花房? 

人心伤神,神无伤人心。 
隐隐道观会否一瞥药堂? 

我爱。我爱上了洗手。一日 
三餐,鼎折足,粥不覆舟。 

勿伤身呀!电话煲汤,短信 
长柳;对着落日解开红纽扣: 

渐渐淡出的一对远山, 
仿佛真的是桔子洲头。 

9、 
胜日里手泽领润, 
草下有鬼去春猎。 

风是一个长句,解开平仄, 
又把青草译成了歌谣。 

那个人走了, 
小径轻易抹进了山阿。 

万木从山脚围向她, 
唇上洁尘野生又野蛮。 

无如归也,夏苗敛穗不点兵; 
八月,雉入水化为蜃。 

10、 
招魂犹入楼梯:游入楼梯! 
楼梯形相四品,味也馨馨。 

履阶级级级动心如幽焚, 
高处寒,霜之冰魄震索索。 

居高修身,楼上枯山水呀, 
垂翼直直如眨眼皮。 

勿逐风:风自火出。 
勿逐雨:下雨前先下闪电。 

雷被电放光了,天雨粟, 
撒豆成兵,阁楼又满鳞。 

檐喙衔下一缕缕美曲, 
翼在陂池盖住心情。 

11、 
蛇的舌头堵住漏水的水龙头, 
涡漩在舌尖变焦后通幽。 

早神的水晶鞋,眉毛的晾衣绳, 
无痕是皮肤上落下的轻灰磷。 

喷汽狗鼻像吸尘器长筒追胥静电。 
猩红屁股的猫爪肉垫犯了感冒。 

饮吧,一杯热牛奶盗一身汗, 
一块面包必然是以柔克刚。 

蛇的腰已锻炼至流水的蜿蜒。 
流水是一句诗,风缠水中足。 

12、 
风挣脱于树冠里面, 
它的面貌也是里面的面貌。 

再放进一只火鸟, 
一条螣蛇去追噬。 

鸟或蛇都迅疾如风。 
它们的游戏也是风的游戏。 

在叶叶枝枝的演奏间隙, 
树干把扶疏播进了土地。 

二OO三年五月十二日至七月十三日,海甸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