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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米丝的第一枝箭

 

◎格丽特·乌尔达尔·杰森  著

京不特  译



(格丽特·乌尔达尔·杰森,1970年六月三日生于哥本哈根。剧作家。住在哥本哈根。日德兰奥胡斯的国家戏剧学校毕业,现在就在哥本哈根大学的北欧文献学系继续学业。在她的学业中,为世界各国的导演做助手,诸如Richard Foreman(美国)、 Reza Abdoh(美国)、Kirsten Dehlholm(丹麦),并且在最近也和一些演员合作,诸如Franko B(英国)和 Stelarch(澳大利亚)。她将写作中的失败视作是自己学业中最重要的方面。

作为剧作家,她主要所关注的是提出问题而不是解答。她喜欢游戏于为舞台所写的文本的不同观念和期许和品质。她有着各方面的经验,在丹麦和国外,涉猎戏剧、电影、电视、采访,乃至政治活动。

《阿提米丝的第一枝箭》提要:

在夜里女神阿提米丝骑着马在林中游走。带着她的那些狗。
它们曾是她男性的情人,但现在却被她改变为顺从于她的狗。
阿提米丝为那些被男人侵犯的女人们复仇,向那些以强奸、压制和藐视来背叛女人的男人们复仇。
她拖着这些男人进入林中,阉割他们并将他们丢在那里,这样他们就必定死于失血过多。
她将他们的睾丸串起挂在脖颈上作为装饰。

每杀一次,她认为这意味了更靠近女人的复元,她所没有发现的是:她因此而自己恰恰变成了她所斗争的东西:一个犬儒的、专断的、自以为是的男人。
在男性的形象里她遇到了一个女人并且爱上这女人。
女神却被自己的那些狗袭击,它们将她撕成碎片。
那女人帮助女神复生。
现在,阿提米丝寻找回归的路、寻找斗争的方式,目标是:女性不受压制、不被边缘化为某种在有效性和价值上不及男性的东西。

在独白中,我们遇到林中的阿提米丝,没有那些狗跟着。她在埋葬她以睾丸做成的珠链。对每一颗睾丸她都重温对谋杀的回忆和谋杀的理由,并且越来越近地认识到那新的另一个女武士,--她正将成为这新的女武士。


标题:

阿提米丝的第一枝箭

格丽特·乌尔达尔·杰森的一个独白剧

2004年一月

2005年一月京不特翻译)


.........................................................


我不吃我的猎物,
但将它挂上我的脖颈。

第一个皮很薄,呈蓝色。
第二个肉很多,暗红色。
第三个僵硬了,羊皮一样发黄。
第四个白而且皱缩。
第五个因为陈旧的积血而发黑。
第六个灰而且透明。
第七个蓝中透出紫红色。

那从女人身上被夺走的,我重新拿回来。
我为她的权利而杀戮,她有权主宰自己的身体、
有权成为她自己!

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听着。
复仇的时间已到。
我不择手段。
不管她在那里,我都要帮她。
........

那时我骑马,我总是单独驰骋。
我知道我该去哪里。
他难以明白:
他已经被捕捉。
.......

我不想要什么对话。
我不求什么人的理解。
我按着一种公正原则行动

我是阿提米丝。
.......

我是阿提米丝。


我只知道复仇。
我为你们所有人复仇!

我看见了他看我。
这时已经太晚了。
不得到我的许可,没有人可以看我!
.....

那时她让所有人看明白她是谁,
看明白她猎杀了多少。
她从不让自己被击倒,从不屈服。
甚至面前的女人也不可能, 
--她在对这女人说话,
而这女人则恰恰在清洗着
她的伤口。

手臂已经被安置好,
因此它重新协调于
身体的别的部位。

脖子。
乳房。
肚子。
下腹。
腿。

你听见她的声音么,
从死亡中幸存的她?
"你不能爱上我,
因为我不会对你有好处。
我不是那你所以为的我!"

那些狗跑掉了。
虽然是迷途,马也自己走开。

我是她,它们以为是已经死去的她。

裂开的额头。
手臂和腿上的皮破碎地挂着。
被我自己的那些狗
撕成了无数片。
.......

它们被训练去扑倒猎物
直到这猎物无法动弹

由森林的深处
沿着蜿蜒的小道
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徐徐爬行着
仿佛是那群狗之中的
最后一只。

怎么回事,它们居然会让我活着?
........

它们自己就曾经是人并且以两条腿走路,
尽管它们有着人的本性却恭顺地听从我的言语。

随着时间它们俯就下来以四条腿着地

原本是人,它们变成了狗
.....

偶尔我骑着马深入到森林里,
之中有灌木和树枝
在我身后紧紧关上如一幅毯子,
就好像一道隐秘的门通向一个地方
--我的地方,
在之中无人能追随我的踪迹。

这样一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坐在草地上,削制我的箭。
那些狗在我周围走动
模仿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一种它们所不认识的声音,
它们僵住并竖起耳朵
伸出鼻子探向
声音传过来的地方。

草地是淡青色的。
小小的紫色花
在森林里的地面上缀出拼版画,
如同绕着我颈项的这串珠子。


泥土里长着苔藓菌菇,潮湿有着水气。
这里有一条小溪流着清冷的水。
并且有许许多多野蛙。
并且飞鸟们到池塘里洗澡。
并且有足够我们大家用的草籽。

那是我的世界。
.......

我将他绑起来
让马拖着他走。
他的下体在树桩和石头上
上下颠簸地闷撞着。
他结实的上半身
在打开的裤子上流出来。

马跑得很快。
他得到他应得的。
他被涂抹成尘土和血的混合
正躺在林中淡青色的地面上
那些交缠着的枝干的背后,
呜咽悲号着奄奄地喘气。
.......

铃声响过。
那是一个小女孩。
在我到达的时候,
他正用双手掐着她的咽喉,
用自己的下体挤向她
强迫她看着自己。


那是在一个小镇的一座坍塌的后院里。
他站着背对着我。
干燥并且堆积着尘土。
周围空无一人。

他试图抓紧她,
我马上让我的狗出击。

它们围着他,将他逼进角落
泛着唾液露出它们的牙。

一有错误的动作它们就会扑向他。

那女孩以最快的速度跑开。
我赶上她。
她问"你是谁?"
我回答说"我是阿提米丝"。

那男人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的嘴唇蠕动着,
仿佛他想说什么。
一颗眼泪从他眼中流出来。
就在一瞬间之前
他抓住那女孩
强制地逼入她的目光,
那时他在想什么?

必定会有这么一天要到来,
那时这一切不再会继续。

是什么东西
使得一个男人以为自己
可以强行迫入另一个人的目光?

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听见了铃声。
........


这样他躺在那里,
只剩下脸
我可以看进
他的眼。

复仇的时刻已到。
我不等到明天的日子。
我的那些狗等待着
他将死去。
........


她想要看他受折磨。
她想要看他后悔他所做的。
她想要看他请求宽恕
并且哀乞着
能够马上被处死!


为了能够让她
给予他一个迅速的死亡
他愿意做一切。

他愿诉诸她的同情。
他愿使自己变得渺小、虚弱和可怜。
但她不因此手软。
她只看见他的双手掐着那女孩的咽喉。
自己的下体压迫着女孩的身子。
这时她只希望,
他不再
完整地是一体。

她几乎不能再等待,
他变冷
并在一段时间之后不再动弹。
完全静止。
......

她向下打量自己。
黑色的头发流出裙口。
她的声音是陌生的。
她不再是同一个人。
.......

他的眼睛紧张地转来转去。
猛一下子我夺走他
所有的一切。
我从他身上拿走他
施用在女人们身上的武器。

于是他叫得更响
从他所在的位置沿着树上升。
一声轰响!
一些小枝杈断裂。
森林里又少了一个男人。
我召唤我的那些狗。
......

在我心里没有
原谅任何男人的
任何愿望。
在我心中没有任何柔软的弱点。
只有报复的愿望! 

在每时每刻我都听得见,如果有一个女人在呼唤。
我能够听见她的尖叫。
在我内心中有一盏铃,每一次 
如果有一个女人需要我
它就会摇响。
.......

在我身上有着什么东西无法平静。
在下颔也长出黑色的须发。
......

我躺在森林的地上。
我的骨头断了。
我的肌肉松散开。
我的嘴巴流满了血。
生命离开了我。


一群年轻的女人在舞蹈之中走向我。
她们手挽着手。
她们华丽的衣裙在身上飘扬。
她们马上脱去衣裙变得全裸。
有的走进小溪沐浴。
从她们那里传来叫喊声。
她们在森林里的地上数鲜花。

我看见每一朵花都是一滴滴血。 

她们走向我以便能够怀孕。
我让繁殖的丰硕散布开。

而已经怀孕的女人们,
在她们生产之前走向我,
以得到我的美好祝愿。

我被女人们环拥,
而那让我唯一念念不忘的
是希望我自己得以重生
.....

一个女人洗涤着我的伤口并且想办法
让我喝一些什么。
我在她的怀中消失。
.....

我将一条手臂置于草上。
另一条在我心口。
她必定许诺我,她一定不爱上我。
她许诺么?

如果我再次得到生命,
我将走上新的道路。
我会重归。
对于我该做什么,我心里知道得太清楚了。
........

我在脖子上戴着一根绳索。
绳索上有我的那些珠子。
我将把它们埋在这里,
在这里本该是我自己
躺着
死去。
......

这里是那削制自己第一枝箭的女人。
胸部不再是柔软而丰满。她悲伤。
"这枝箭将是决定性的一箭。"
她对自己拉开了弓。
她问:"阿提米丝,你是谁?"
........


他捂住了她的嘴。
她在他之下消失。
她不再能够叫喊。
他对她说"你知道你自己想要", 
并且将她掐住。 
他们曾并排躺在床上。
她曾转身背对他。
在她睡着的时候,
他抓紧了她。

我听见她呼叫着我。

我到达的时候,她尖叫着,
但是他又怎么知道,
我来是为了帮助她。

"在铃声响动的时候,我总是听见这铃声。
我不会闭而不闻。
我回答了你的呼唤。
你明白么?"

惊恐涂满了她的面孔。

我说,"你应当知道我的名字"。
她问,"你是谁?"
我说,"我是阿提米丝"。

我来是为了拯救她的目光。
审视她的面孔
如同是在审视
一个老人的脸。

事先我就已经给了她信号。
她在他身下退走。
他还没有来得及
进行对她的强奸,
我已经将他打倒。
......

他沙哑地尖叫。
但已经太晚了。
他在那时应当想一想
他施与她的痛苦。

我握紧我的拳头。
于是我问他:
"那么,什么是她自己所想要的?"
我不等待他的回答。
"她想要的是不受骚扰。"

我猛击,直到再也看不清这张脸。

直到铃声响起,
我才停止我的动作。
.......

她的手提包空空如也,
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楼梯的台阶上。
她的脸被打肿了。
她全身打颤。
在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嫖客的背上
并且一下子折断他的脖子时,
她以沉重的蓝眼睛
奇怪地看着我。

她说,"那么我的钱呢?"
她继续说,"我要我的钱。"

我搜索他的口袋并且发现他的钱包。
"谢谢",她向我喊着。

我将他推下台阶。
一级一级地往下推。
........


我再次向下打量自己。
我的性器官胀大起来,从我身上冒出来。
我不再是同一个人。
.......

很久以前,在森林的深处
我池塘中沐浴。
这里是我的自由天地。
在这里我和我的那些狗嬉戏。
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在这里我能够确定
没有人能够看见我。
只有我能够找到这地方。
在这里我能够沐浴
而没有什么人
能够
看到我

有一天我正在洗我的头发。
那些狗躺在不远处
晒太阳。
我听见一个响动。

这让我一震:我不再是单独的了。

我的狗竖起耳朵咆哮着。
我将它们拉住。
在池塘边除了我另外有人。
难道有人发现了
通向我藏身处的路?
.......

除了马上杀了他
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看见了我。

我看见他看见了我。
这时已经太晚。
不得到我的许可,没有人可以看我!

我让他变成一只牡鹿。
他跳着跑走了
远离了溪水
跑出了森林
只是被他自己的狗赶上
并且当场咬死。 

我拉住我的狗。
它们吠叫、咕噜、喷嘴并且蹦着腿。
它们也想加入。

他的肉被咬穿、嚼烂。

我转身唤着那些狗。

我的声音是低沉的。
我的脸上长着黑须。
我的乳房消失。
我的阴茎勃起。

我向它们叫喊"你们站住不要动"。
它们不再认识我。

我叫喊着"我是阿提米丝"。

我自己训练它们去出击。
它们不让任何猎物逃脱。
它们不让任何猎物活着躺在那里。

我是她,它们以为是已经死去的她。

为什么它们让我活着?



我在地上挖了一个深深的坑。
我让脖子上的链子沉入土中。
在链索上有十五颗珠。

她记得它们全部。
每一个。
短头发的家伙并不好过
那个有长发的。
穷的这一个也不比那个富的
更好一点。
他们全都不同
但却还是如此一样。

他们都具备的共同点
就是这样一个观念:
他们都以为自己当然有权
去拿他们想要的
而不考虑女人对此怎样想。
.......

在他最想不到的时候,
他那绷紧的精囊被割除。
她把它串起挂在脖子上。
她很愿意炫耀自己做下的行为。

第八个松弛发青。
第九个还透着热气。
第十个是湿的,只是湿的。
第十一个白而且冷如雪。
第十二个淡褐色却不红。
第十三个绷紧了仿佛要爆裂。
第十四个有着鲜血的殷红。
第十五个因为透明的粘液和血而黏糊糊。

为什么将它们埋进地下的一个坑里?

她想要成为另一个。
她想要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

我用我身上最后的气力
来割下我自己的阴茎。
我突破自己身上的他
并且冒出来向她。

我想要作为的是她,
然而她是谁?

我说"我是阿提米丝!"
......


那些狗跑掉了。
虽然是迷途,马也自己走开。


我从森林里的地面上站起来
吻那个女人,
那为我疗伤的女人
再见。

她搂着我的脖子,但是我要求她,
她应当让我走。

"为什么"她说。
"也许你并不像我爱你那样爱我?"

我只想着我的权利--我有权成为自己
女人曾经因为男人而
不得不丧失生命。 
我不忽略任何响动的铃声。
她是我生命的目的。

我自己曾粉身碎骨。
一个人想要公正,死亡也无法阻止。
我站起来为了继续那
我已经开始的事情。

我的马站在远方吃草。
那女人正在溪水中洗头发。

我是阿提米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