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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的监狱
我没犯罪
大人想打我就打我
他们开心他们伤心
草地上的脚印他们也说是我的
我明明没有脚印
怎么会踩死一朵花
雨天，我躲在一片叶子下
就有那么大的脚把我踩得生疼
然后，阳光出来了
就有个令人讨厌的小男孩
说他不喜欢我的样子
说我长得丑陋
说我碍着他吃饭还害他晚上做恶梦
说我的语言和他不同
他的父母，也就是大人
把我逮了起来
把我关在一个黑窟窿里
他们说要我尝尽做一条虫子的苦
我看不见青草地
闻不到门前的玫瑰芳香了
在那里，关了很多很多的虫子
与我一样没有犯罪的虫子
我哭着
想念一个喜欢过我的小女孩
她每次都要朝我笑
还唱好听的歌
我的耳朵好舒服哦
可是，她现在哪里呢
她知道我被她的邻居关起来了吗
那个破烂邻居也吩咐她
别跟我太热乎
在黑窟窿里
一秒钟像一年那么长
因为那个窟窿实在太小了
那么多条虫子挤在一起
我们没法爬
没草吃
没露水喝
大人的洗脚水朝我们身上倒
你要知道
他们的一口唾沫也能把我们淹死的
我其实
和那个不想跟我玩的小男孩一样大
可是，我身体里的毛毛快掉光了
我发现我在没有阳光的一秒钟里老了
我跟同伴们说
我在下一秒钟可能会死去
在我死前
我很想念爱过我的那个小女孩
她的歌声
还有新鲜的空气
2005－5－7
ALAMEDA
童年的战争
1．
以前看卡通片
草地上是六色的野花
屋子是木头造的，里头总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面包、牛油、花生酱还有桔子水
或者狗在后院子里乱窜乱踩
我心疼了好久
为那些跟我一样好看的花朵
可是，有段时间我被迫渐渐长大
我不再喜欢看卡通片
我生活的地方没有一块像样的草地
我家的房子不是可爱的木头，而是冷冰冰的石头
四周冷冰冰的
我被迫去歌颂别的东西
我们家没有下午茶
餐桌上不是豆腐乳就是四川榨菜
我开始讨厌苹果
我的初恋就是小学三年级一张秘密的纸条
时间过得真快
我固执地喜欢着自己的坏习惯
可我听话，跟老师唱什么好什么好
什么人夹着尾巴逃跑了
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歌曲
每天没完没了地做一大堆练习题
我离开长满花儿的草地远了
本来它就属于外国人的
2．
我不懂玩耍了
我脸上没有表情了
我被迫越长越大
但是，仍然被迫去歌颂别的东西
该死的，我完全厌恶卡通片了
也忘记世上还有漂亮的花朵
放学路过公园
到处都写着不要践踏花草的牌子
可那里的花草却是枯黄枯黄的
我想起来了
外国人的卡通片里
却用不着写那些文字
孩子们和狗在草地上玩
花草树木是他们父母种的
每天都种。木头屋后面是一个比御花园还大的院子
我愤怒
扔掉所有的教科书
我不唱革命歌曲了
我连什么是革命都不知道
凭什么要我去歌颂
我不要听老师胡扯
父母也不要
祖国也不要
我只要一间铺满了绿草地的木头屋
一只不被吃掉的狗
还有几个跟我一样大的朋友
我们开大食会去
薯条、可口可乐、朱古力
我们要卡通片里长满小花的草地
在那里打滚
跟蚂蚁说话
2005－4－20
ALAMEDA
爷爷，我也老了
——献给安徒生
住在欧登塞的那些人
每天都在等你讲新鲜的故事
因为你以前写的已经听熟了
而丹麦也已经老了
今天，我还没走进一家鞋店去
买双好看点儿的鞋子
我冒着雨在街上
瞎逛了一个下午
爷爷
贝儿和买火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那么多诚实的孩子争先走在队伍前面
可惜这世上已经没有皇帝了
不过透明的衣服很多人在穿
好些人还露出了肚脐
但是，就没有人敢说那不好看
爷爷，我突然很想变老
跟你一样老
我发现
阿拉米达的海风一下子老了
把我没有皱纹的额头吹得皱起来
像八哥的下巴
你没来过我这里
曾经有位爱你的姑娘
她那样深爱你
自从你失去了那次恋爱
可惜，爷爷
爱上你的时候她还小
这世上好些感人的故事
都被人们搬来搬去
他们说你那里有半年是白天
半年是黑夜
你有半年没睡好觉对吗
那半年我苦恼得失眠了
你在灯下默念一首圣诗或
一家遥远的教堂的时候
我多么希望你能亲自带我一起去礼拜
而不是那位什么牧师
修女我更不喜欢
明天我想穿一双好看点儿的鞋子
去见白雪皇后
最好那也是红色的
你当学徒的那家鞋店我找了好久
没找着
所以淋了一个下午的雨
如果我发高烧了
爷爷，最好一下子把我变老
跟你一样两百岁
那样，就有人猜我们是相爱的一对儿
2005－4－3
ALAMEDA
翘鼻子
镜子你说为什么我的鼻子
那么扁
而你的那么翘
妈妈说你有时是公鸡
鼻子当然尖尖的
有时你是大象的妹妹
鼻子当然翘翘的了
嗯，有时候你还是狗宝宝
鼻子凉凉的
镜子啊，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同的鼻子
镜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好像也有很多苦恼
我生气了
站在她面前又哭又闹
我要你借给我一只翘点儿的鼻子
明天一定还你
真的真的
啊？
你也喜欢我的鼻子
你也要跟我借鼻子吗
我这么扁的鼻子你也喜欢吗
镜子点点头
她终于开心地借给我她的翘鼻子了
而且永远也不用还
你说的哦，不能反悔
我的鼻子就是你的鼻子
你的鼻子就是我的鼻子
呵呵
我终于有好看的鼻子啦
镜子也开心地大叫起来
镜子，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啊？
嘻嘻，因为你就是我呀
2005－3－21
ALAMEDA
红翅膀鞋子
雪雪家很穷没有鞋子穿
你的鞋子能借给我穿一天吗
我带你去偷林婶的鸡蛋，她坏
好的。为什么光偷她的鸡蛋
王伯伯也坏
他不买鞋子给你穿
春天快来了，我们要上学去了
你的脚趾都冻红了
不怕不怕
等到春天就不冷了
我喜欢你的红翅膀鞋子
穿了红翅膀鞋子
明天就能飞
像大大的鸟在空中
求你了
别偷我爸爸的鸡蛋
我妈妈生病
也别说我爸爸的坏话行吗
好的
那样你妈妈就会好起来对吗
雪雪穿了我的鞋子很漂亮很漂亮
可是今天
很快就会过去的
雪雪的脚还会冷
妈妈，能不能多给我买双鞋子
或者，能不能让冬天明天就回家去？
2005-1-23 SANFRANCISCO
爸爸和笨笨鸡
爸爸的烟屁股头扔得到处是
新年来了他也不知道
爸爸爸爸
你怎喝那么多酒
笨笨鸡从栅栏里逃出来了
它在门口叫你呢
所有的人都穿上新衣服
我们的邻居小孩去外婆家拜年了
爸爸爸爸
爸爸身上好臭哦
别吵啊笨笨鸡
再吵就把你剁了下酒
孩子，爸爸心情不好
爸爸，新年到了
要刮胡子要穿亮亮的衣服
我们的笨笨鸡也要洗澡
谁说鸡也要洗澡的
妈妈以前说的
爸爸过年就不洗澡
如果妈妈还不回来
2005－1－23
SANFRANCISCO
看海的狗
早上我自己开车到了CARMEL
哦，不是我自己
是我的主人诗人带我来的
百年前的艺术家村
没有门排号
诗人主人不能穿高跟鞋
路上没有红灯也没有绿灯
警察不知道躲哪儿偷懒去了
圣诞节，今天我跑到海边
灰白色的沙子
那么多的黄头发—跟我的一样
躺在上面看海
还看蓝蓝的天
鸥鸟真讨厌，挡住我的视线啦
快闪开
噢—浪好大
快闪开
噢—讨厌！别乱飞嘛！
旺旺—旺旺你在哪里
看不见我漂亮的尾巴吗
我在摇呢大主人
旺旺—旺旺你在哪里
唉呀，麻烦鬼我在看海
别乱飞笨鸟！别乱叫呀我的大诗人！
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换个好位置，噢—好大的浪
噢好蓝的天
噢软软的沙滩好SOFT
咦—那是什么云
只有我主人的围巾那么长
不要乱晃嘛！快闪开
挡住我的视线啦
噢—对不起
原来是您呢！
2004-12-27
SANFRANCIsCO
一只斑点狗很想搭火车
你昨晚答应给我搭火车
你做梦的时候亲口说的
大话精妈妈
“坐火车不安全。
路上有狼外婆。”
我不怕
隔壁牧羊犬说
火车那头有草原
草原那头有稻田
稻田那头有傻傻的稻草人和狡猾的乌鸦
我还要去山边採冬菇蘑菇香菇草菇
“地球其实很小。”
嗯--
总之我要坐火车，坐最早的那一班
红枫大概红得跟熟透的柿子一样
纽约漂亮的屋子
冬天的手究竟被谁牵着走路
唰唰唰的雪花
落在谁家的炉子上取暖
蓝精灵你知道吗
米其老鼠呢
蓝蓝走过十座好大好大的山
米米抓过十只猫
她比我勇敢多了
“嘻嘻。
我养一百零一只斑点狗。”
我是多出来的那一只，真可怜
“可怜的孩子会有妈妈吗
可怜的狗会有家吗”
不不不嘛
我想搭火车我从来没见过火车
“不行。你还小。”
2004年10月21日
SAN FRANCISCO
春田花花和秋天的苹果树
----给天才儿童依诺
你家的苹果树
听话的长在树上，不听话的呢
风生气了就罚它们睡在地上了
还有虫子咬它们
怕吗
我怕我怕我好怕喔
春田花花幼儿园里的虫子
在我的心里爬来爬去
你妈妈说毛毛的东西都是会唱歌的
你的小手在爸爸的脸上唱歌吗
呵呵呵他学会做一个听话的农夫伯伯了
那个下午
你问树上的苹果为什么不是红的？
日本小姑娘的眼睛就是苹果色的
美国的中国的眼睛也是苹果色的
天空一样美丽
坏蛋坏蛋
可你喜欢红色的屋子红色的毛毯红色的狗的尾巴
其实我也希望
你家的苹果变成红色，特别是烂掉的那一个
烂掉了就有更多的毛毛和虫虫了
那家里
每天都可以听见最悦耳的歌了
那爸爸也会唱歌了
我怀疑爸爸
就是那条每天咬苹果的虫子
2004-10-5 SANFRANCISCO
孩子张开口
——记一幅画(德*珂勒惠支)
是记得黑脸庞
碗盛满了的哪个夜晚呢
碗盛满了
母亲的围裙是旧日的桌面
工人受伤的指使劲敲
我们忘掉了隔壁老镜子的裂痕又长出一道
春天的苔藓
张开口有水
伸手啊有水
那个画家捏着穷苦老人干巴巴的皮
纪念走上领奖台
颁给死亡的面包树每天都开花
月亮来啦
孩子们端的碗盛满了白色的果实
母亲，房屋结冰
德国有没有饥饿的太阳
二00三年四月十七日北京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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