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塔·穆勒诺贝尔演说:你有手绢吗


在斯德哥尔摩瑞典学院的讲台上,赫塔·穆勒依然身着黑衣,发表答谢演讲。


米勒演讲稿封底的词语拼贴:白色陶瓷罐、自说自话、点燃蜡烛、什么都没做、往火里跳、鱼、烟灰、昆虫、想念心中玫瑰、无用的灵魂、拯救、皮肤、叫喊、失去理智图/庆虞/词语翻译崔峤

“你有手绢吗?”这是每天早上我走到街上之前,妈妈站在家门口问我的问题。我没手绢。因为我没有,所以我要回到屋里去拿一块。我从来没手绢是因为我 总要等妈妈的问题。手绢证明妈妈每天早上都在关心我。一天剩下的日子就只有我自己关心自己。“你有手绢吗?”这个问题就是亲情的间接表示。直接的表示会让人难为情,不是农民的作为。爱情被伪装成了一个问题。这是唯一的表述方式:事实上,还是一种命令的口气,或是工作的那种技巧。口气似乎生硬还是带出一种温 柔。每个早晨我第一次出门没带手绢,而第二次出门就会有一块手绢。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走到街上去,好像带上手绢就等于妈妈也和我在一起。

二十年之后我早就在城里独自生活,在一家制造厂当翻译。我早上五点起来;六点半上班。两年时间就在这种千篇一律的常规中过去了,每天都和下一天没有区别。

在第三年的时候,这个常规结束了。有一个星期内三次,清晨的时候在我的办公室里出现一个来访者:一个魁梧高大而骨头粗壮的男人,蓝眼睛炯炯有神——一个来自国家安全局的大人物。

第一次他站在那里咒骂我,然后就走了。

第二次他脱下他的风衣,挂在柜子上的钥匙上,然后坐下来。那天早晨我从家里带来一点郁金香,摆放在一个花瓶里。这个人看着我,称赞我是个很有品位的人。他的口气油腔滑调,我觉得很不舒服。对他的称赞我回敬说,我了解郁金香,但是我不了解人。然后他带着恶意地说,他了解我,比我了解郁金香要多得多。说完他把风衣搭在胳膊上就离开了。

第三次他坐下来,而我只好站着不动,因为他把他的公文包放在我的椅子上。我不敢把它移到地板上去。他说我是个笨蛋,说我是逃避工作开小差的人,是个邋遢的懒人,像条迷路的母狗一样堕落。他把郁金香推开,几乎推到了桌子边上,然后在桌子中间放了一张白纸,一支笔。他对我咆哮着说:写!我就站着照他说的写——我的姓名、出生年月和住址。下面呢,是我不许告诉任何人的,不论是多么亲近的朋友或亲戚,是我要……然后就出现这个可怕的字眼:“线人”——我要给他们当线人。这个时候我就不写了。我放下笔,走到窗前,瞧着窗外尘土飞扬的街道,一条没有铺过柏油的坑坑洼洼的街道,也瞧着所有那些拱着脊背的房子。最有意思的是这条街还叫作“光荣街”。在光荣街上有一个猫坐在光秃秃的桑树上。这是耳朵都残破不全的厂猫。在猫的上方,早晨的太阳就像一个黄色铜鼓。我说:“我没有干这种事情的德性!”我是对着外面的街道说的。“德性”这个词让安全局的这个人变得歇斯底里。他把那张纸扯得粉碎扔在地上。然后,也许是意识到他必须向上级交待,表示他曾经做过努力雇我,所以他弯下腰,又把碎纸收集起来,放到他的公文包里。然后他深深叹着气,像被打败了一样,把盛着郁金香的花瓶用力摔碎在墙上。瓶子破碎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空气都有了牙齿。他把公文包夹在胳膊底下,阴冷地对我说:“你会后悔的,我们会把你弄到河里淹死。”我好像是自言自语地回答:“如果我签了这个字,我就再也不能活得像我自己了,我自己就会淹死我自己。所以,你要淹死我更好。”那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已经敞开着,他已经走了。外面的光荣街上,那只厂猫也从树上跳到房顶上去了。有一根树枝上下弹跳就像跳板。

第二天,拉锯战就开始了。他们要我离开工厂。每天早上六点半我要向厂长报到。就像我的母亲曾经问过我:“你有手绢吗?”现在厂长每个早晨也要问:“你找到另一个工作了吗?”每个早晨我也都同样回答:“我不找工作。我喜欢在这个厂里工作。我愿意留在这里直到我退休。”

有一个早晨我去上班,发现我的厚厚的字典都堆在我的办公室门外的走廊地板上。我打开门,发现一个工程师坐在我的办公桌那里。他说,“进来之前应该敲门。这是我的地方,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我不能回家,未经许可就回家,会给他们找到开除我的好理由。我没了办公室,所以,现在我确实不得不另想办法证明我是来上班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不在厂里。

我有个好朋友,我们沿着可怜兮兮的光荣街一起下班回家的时候无话不谈。起先,她在自己的办公桌清理出一个角落让我用。但是,有一个早晨她站在她的办公室外边说:“我没法让你进去了。大家都说你是一个线人。”骚扰折腾终于从上面下来了;谣言在我的同事们之间传播。这是最糟糕的事情。对外来的打击你还可以自卫,对造谣诽谤你就无能为力。在我的同事们的眼中我正好成了那种我拒绝做的人。如果我做了那种线人,他们倒会毫不犹豫地信任我。实际上,他们惩罚我是因为我宽宥了他们。

因为现在我确实不得不证明我是来上班的,但是我没有办公室,因为我的朋友无法再让我进入她的房间,我就在楼道里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在楼梯里爬上爬下好几次,突然我又成了我母亲的孩子,因为我有一块手绢。我把手绢铺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一个台阶上,小心地把它铺平,然后坐在上面。我把厚厚的字典放在我的膝盖上,然后翻译那些液压机器的说明书。我成了个楼梯玩笑,我的办公室是一块手绢。午饭的时候我的朋友会到楼梯上来和我在一起。我们就像在她的办公室那样一起吃饭。过去我们是在我的办公室一起吃。我的朋友吃午饭的时候会对我哭。我不哭。我必须坚强。很长时间如此。几个永无休止的星期,直到我被开除。

在我成了个楼梯玩笑的这段时间里,我在字典里翻查有关“楼梯”的词。第一级阶梯称为“入阶”,而最后一级阶梯成为“出阶”。阶梯上踏脚的平面则是夹在两边的“阶颊”中间,而各个阶梯中间的空档就叫做“阶眼”。我早就熟悉与液压机润滑部分有关的那些漂亮字眼:“燕尾管”、“鹅颈管”、“喷嘴”,和螺丝结合使用的“螺母”等等。现在我同样惊异于楼梯各部分的名称也富有诗意,技术词汇也如此优美。“阶颊”或“阶眼”说明楼梯也有面孔。不管你用的材料是木头还是石头,是水泥还是钢铁:人类为什么固执地把自己的面孔也贴到世界上哪怕是最笨重的东西上面?为什么他们要用自己的肉身来命名没有生命的东西,当作是个人身体的部分?是否这种隐蔽的温柔也是必要的,可以让艰苦的工作对于技工也能易于承受?是否所有行业的所有工作都遵循同样的这种原则,好像我母亲问我的有关手绢的问题?

当我还小的时候,我家有一个专门放手绢的抽屉,里面总是分成两排,每排都分成三叠:

左边这一叠是男人的手绢,我父亲和爷爷用的。

右边这一叠是女人的手绢,我母亲和我奶奶的。

中间这一叠是我用的小孩的手绢。

这个抽屉也是手绢形式的一幅家庭肖像。男人的手绢是最大的,带有棕色、灰色或波尔多葡萄酒色的深色边条。女人的手绢小一点,它们的边条是淡蓝色、红色或者绿色。小孩子的手绢是最小的:是没有边条的白色方布,上面画着花或者小动物。所有这三类手绢又都分成日常用的和星期天才用的,日常用的放在第一排,星期天才用的放在后排。星期天的时候,你的手绢就得和你的衣服颜色相配,就算手绢是看不到的。

对我们来说,家里没有其它东西像手绢那么重要,包括我们自己。手绢的用处无所不在:擤鼻子;出鼻血时擦鼻血;手或胳膊或膝盖擦破的时候包扎伤口;哭的时候擦眼泪或者咬住手绢抑制哭泣。头痛发烧的时候,可以放一块浸冷的湿手绢在前额上。在手绢四角打结可以罩在头上,抵挡太阳暴晒或淋雨。如果你要记住什么事情,你可以在手绢上打个结帮助记忆。为了拎住沉重的东西,你会把手绢绕在手上。火车启动离开车站的时候,你挥舞手绢告别亲友。在我们老家巴纳特的德语方言里,“眼泪”这个词听起来就像罗马尼亚语中的“火车”,所以火车车厢在轨道上磨出的尖利声音总是让我听起来像是哭泣。在老家的村子里,如果谁家死了人,会立刻在死人下巴上绑一块手绢,这样尸僵的时候他的嘴巴就可以闭紧。在城里呢,如果有人在路边倒毙,过路人总会拿一块手绢盖住他的脸,这样一来,手绢就成了死人的第一个安息之所。

在暑热的夏天,父母们会派他们的孩子在晚上到教堂的墓地去浇花。我们三三两两地分成小组,很快浇完一个墓又浇下一个墓。然后我们聚集在教堂门外的台阶上,看一些坟墓上冒出缕缕白色水汽。它们会飘荡片刻然后在黑夜中消失不见。我们以为那就是死者的鬼魂:状如动物、眼镜、玻璃瓶和杯子、手套或者袜子。此起彼伏的还有被包围在黑暗中的白色手绢。

后来,当我和奥斯卡·帕斯提奥谈话打算写他被遣送到苏联劳动营那段生活的时候,他告诉我一个年长的俄罗斯老妈妈曾经送给他一块绢布的手绢。老妈妈说,这是祝你们好运,你和我的儿子,愿你很快能回家,而我的儿子也一样。她的儿子和奥斯卡·帕斯提奥同年,也像他一样远离家乡,不过是在另一个方向,老妈妈说她儿子是在另一个劳动营里。奥斯卡·帕斯提奥曾经去敲她的门,像是一个饿得半死的乞丐,想用一块煤换点吃的东西。她让他进屋,给他喝了热汤。她看见他连鼻尖都滴下汤汁的时候,递给他一块白色绢布的手绢,一块从来还没有人用过的手绢。手绢有格子花纹边条,有用丝线精密刺绣的字母和花朵,真是美的东西,让这个乞丐既感到亲人相拥的温暖,同时又感到心如刀绞。这是一种矛盾交织的事物:一方面在绢布中深藏了安慰,另一方面,精细刺绣的字母和花朵又像一把尺子丈量出了他堕落底层远离文明的深度。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奥斯卡·帕斯提奥也是一种矛盾交织的事物:一个被世界抛弃而来到她屋子里的乞丐,又是失落在世界某处的一个孩子。在这两种人物角色中,他在这个女人的关爱姿态中既得到快乐,又承受到一种过高的要求。而这个女人对于他其实也是一身兼任两种角色:一个陌生的俄罗斯妇女,又是一个忧心忡忡的母亲,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你有手绢吗?”

自从我听到这个故事,我就一直问我自己:“你有手绢吗”这个问题是否到处都有效?它是否在冰冻与解冻之间的雪光闪耀中也能向整个世界展开?它是否也能跨越千山万水跨越每一条边界?

尽管我已经说罗马尼亚语几十年了,但只是到了和奥斯卡·帕斯提奥谈话的时候,我才认识到,罗马尼亚语中“手绢”这个词就是“绢”。这是又一个例子说明罗马尼亚语多么有感悟性,可以让它的词汇直指事物核心。这种材料不绕弯子,它直接就代表了制造出的成品,“绢”就是“手绢”。好像是所有手绢,不论何时所造,何地所产,都是绢制成的。

奥斯卡·帕斯提奥把这块手绢珍藏在行李箱里,好像是一个双重儿子的双重母亲的圣物遗骨或舍利子。在劳动营五年之后,他把它带回家里。因为他的白色绢布手绢既给他希望也给恐惧。一旦你没有了希望和恐惧,你就是行尸走肉。

在我们谈论过这块白色手绢之后,我花了半个晚上,在一张白纸板上为奥斯卡·帕斯提奥做了一张词语的拼贴画:

比娅说逗点在这里跳舞

你正进入一高脚杯牛奶

洗浴于白灰绿色锌澡缸

几乎所有林林总总材料

领取邮包时你都会碰到

瞧瞧这里

我是坐火车匆匆旅行者

也是汤盘里面樱桃雪利

从来不和生人交头接耳

绕过电话总机直接交谈

那个星期后来我去看送给他这张招贴画的时候,他说,你应该贴上“给奥斯卡的”。我说:“不管我给你什么东西总是你的”。他说,“你必须贴上,不然这张白纸板不知道这是我的。”我就把画带回家,贴上“给奥斯卡的”,第二个星期再给他送去,就像我走出大门先是没有一块手绢,现在我第二次走回来带了手绢。

还有一个故事也是以手绢结束的。

我的外公外婆还有一个儿子叫马茨。三十年代的时候他们把他送到提米苏拉去学习商业,这样他将来就能接管家里的谷物生意和杂货店。那个学校里有德国来的老师,是真正的纳粹。马茨可能一面受到商人的训练,而更主要的是被培养成一个纳粹分子——按部就班地洗脑子。毕业的时候,马茨已经是个狂热的纳粹,成了另一个人。他狂呼反犹太人的口号,就像一个白痴让人不可理喻。我外公曾多次驳斥他:说家里的全部财产都要归功于犹太商人朋友预先提供的信贷。当这些都没有用的时候,我外公也扇过马茨几个耳光。但是这个年轻人的理性已经完全毁掉了。他在村子里做宣传,欺负那些拒绝去前线为纳粹卖命的人。马茨在罗马尼亚军队里本来有一份文职工作,但是他急于要把理论变成实践。他自愿报名参加党卫军,要求把他送到前线去。几个月之后他回村里来结婚,因为在前线见识到了战争的罪恶他多少变得聪明一点,他利用当时流行的骗人花招逃回来躲避战争。这个骗人花招就叫做:婚假。

我的外婆在抽屉最深处保存了两张她儿子马茨的照片:一张是婚照,一张是遗像。婚照上展示的是个全身穿白的新娘,比新郎还高一头,瘦削而严肃——长相真如麦当娜一个模子出来的。在她头顶顶着一个蜡制的花冠,叶子看上去就像雪片做成的。她旁边是身穿纳粹军服的马茨,一个士兵而不是一个丈夫,一个新娘保镖而不是新郎。他回到前线不久,遗像就很快送到家里来了。它展示的是一个被地雷炸成碎片的士兵。遗像有手掌大小:在一块黑色田地的中间是一块白布,上面有一小堆灰色的人体残骸。衬托在黑色田地上的这块白布,看上去就像孩子的手绢那样微小,像是画在中间的设计奇怪的一个白色方块。对我外婆来说,这张照片也是一种矛盾交织的事物:在白色的手绢上是一个死亡的纳粹,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个活着的儿子。我外婆终其一生都把这张意义双重的照片夹在她的祈祷书里。她每天祈祷,她的祈祷一定也都有双重的意义。从一个可爱的儿子到一个狂热纳粹的分裂也很可能伴随在祈祷中,祈求上帝也能脚踩两头维持平衡,给儿子一份慈爱,给纳粹分子一份饶恕。

我外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也是士兵。他知道他提到儿子马茨的时候该说什么,他经常痛苦地说:“旗帜开始飘扬的时候,人就会在军号里丧失正常心智。”这种警告也适用于我后来经历的那个时代。每天你都看到大大小小的既得利益者在军号里丧失正常心智。这是我决心不吹的军号。

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的确不得不违心地学过拉手风琴。因为在家里我们有一架红色的手风琴,本来属于死去的士兵马茨。手风琴的背带对我来说太长了。为了不让背带从我的肩膀上滑下去,我的手风琴老师就在我背上用一块手绢把它们系扎在一起。

我们是否可以说,正好是最小的东西,不管它们是军号,手风琴,或是手绢,可以把生活中最不相干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这些东西如行星绕行在轨道中,在周而复始中它们的偏差显示出一种形式——一个“魔圈”。我们可以相信这种事,但是无法说出来。但是,无法说出来的,我们可以写下来。因为写作是一种沉默的动作,一种从头脑到手的劳作。嘴巴就跳越过去了。生活在那种制度之下,我说话说得很多,主要是因为我决定不吹军号。通常,我说的话都会带来痛苦不堪的后果。但是写作是在沉默中开始的,在工厂的那个楼梯上,在那里我不得不应付比我能大声说出的话还多得多的事情。发生的事情无法再用说话来表达。说话表达,你最多能在高度上再加点东西,可是事情本身的全部范围却不会再扩大。那只有在头脑中我才能默默地拼写出来,我用生的渴望来应对死的恐惧。这也是词语的饥渴。只有词语的漩涡可以把握我的生命状态。它拼写出嘴巴发不出声音的事物。直到有某种我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出现。与现实平行的,是词语哑剧开始表演。它们不在乎任何现实主义的规格,把最重要的收缩起来,而把无关紧要的扩展开。突如其来,突发奇想,词语的魔圈赋予所体验到的事物一种着魔般的逻辑。这种哑剧表演不留情面难于驾驭,让你渴望更多而立刻精疲力竭。

当我是一个楼梯玩笑的时候,我就像小时候一样孤独,独自在河谷里放牛。我吃草叶和花,这样我就能属于草叶和花,因为它们知道如何生活而我不知道。我叫着它们的名字和它们说话:“奶浆草”意思是叶子锯齿状而草茎带有白色奶浆的植物。但是这种草对我说的“奶浆草”这个名字毫无反应。我就试试不用“奶浆”或“草”而用其它随便想到的名字:“锯齿苋”、“针针叶”等等。用这些假名字,其实我叛变了真实的植物,揭示了这种植物和我之间的巨大空白。失态丢脸的是我其实大声对自己说话,而不是对植物说话。但是失态丢脸对我其实又是好事。我看护着牛群,而词语的声音看护着我。

词语的声音知道它必须欺骗而别无选择,因为事物也会欺骗它们自身的材料,感情也会用它们的姿态手势引起误会。词语的声音,以及连带着这种声音而产生的真实,存在于材料与姿态手势欺骗的交点之中。在写作中,这从来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这种欺骗所具的诚实性问题。

回到当年的工厂来说,当我是个楼梯玩笑而手绢成了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我也在字典里查到“阶梯利息”这样漂亮的词汇,这是说贷款的利息可以像阶梯一样逐渐上升。这种上升对一个人来说是费用增加,而对另一个人却是收入增加。写作中其实也两者兼具,我越深入文本向下挖掘,那么从我这里夺走的我写下的文字越多,而且也越来清楚显示,有什么从那些生活中的体验中丧失。只有词语能够有这种发现,因为它们事先并不知道。在词语出乎意料地抓住了生活体验的地方,也是词语最精彩之处。最后它们变得如此强加于人,以至于生活的经验必须死死缠住词语,这样才能避免分崩离析。

在我看来,物体不认识它们自己的制作材料,姿态手势不认识自己的感觉,词语不认识把它们说出来的嘴巴。但是为了确认我们的存在,我们需要物体,我们需要姿态手势,我们需要词语。归根结底,我们能用的词语越多,我们就越发自由。

有一个清晨,在我快要离开罗马尼亚移居国外的时候,一个村里的警察来找我的母亲。她已经到了门口的时候想起来:“你有手绢吗?”她没有。尽管警察很不耐烦,她还是到屋子里去拿一块手绢。在派出所里,这个警察朝她大发脾气。我母亲的罗马尼亚语不太好,不明白他叫喊什么。所以他离开了办公室还从外面把门反锁上了。我母亲坐在那里被关了一整天。最初几个小时她就坐在桌边哭泣。然后她走来走去,然后开始用她的眼泪浸湿的手绢给家具擦掉灰尘。后来,她又从墙角拿出水桶和墙上的钩子挂的毛巾来擦地板。后来她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真是惊恐。我问她,“你怎么可以这样,帮他去打扫办公室?”母亲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她说:“我就找点事做,好打发时间。而且那个办公室那么脏。碰巧我还带了一块男人用的大手绢。”

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通过这些额外的然而也是自愿的忍辱负重,她还是创造了一些尊严。我尝试在一幅拼贴画里找到可以说明这种尊严的词语:

我想着在我心里昂扬的玫瑰

想着无用的灵魂像一个筛孔

但是拥有者询问着:

谁会得势占上风

我说:拯救你的面皮

他咆哮着:面皮

不过是块污迹糟蹋的绢布

没有心智没有头脑

我希望我能为所有那些被剥夺着尊严的人说一句话——一句话包含着手绢这个词。或者问这个问题:“你有手绢吗?

(2009年12月7日讲于瑞典学院,NOBELSTIFTELSEN2009瑞典诺贝尔基金会版权所有,中译本经过诺贝尔基金会授权发表,标题为编者所加,略有删节)

英国《金融时报》社评:中国的强大和脆弱

这一年,我们已经习惯了思考中国的实力。中国巨额的外汇储备以及在全球经济低迷之际强劲增长的能力,令我们感到敬畏。我们看到它向世人展示越来越先进的军事装备和海军实力。我们还见证了它在国际舞台上日益提升的自信心——对美国赤字和美元走弱的危险,中国作了严厉的谴责。

但对于中国实力的迷恋,可能遮住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看不到它的明显缺陷。否则我们如何解释以下事实——在对资深人权活动家刘晓波施行一年实质上的单独监禁后,中国政府又以颠覆罪对他提起指控?

刘晓波的“罪行”是他参与撰写了《08宪章》,这是一份呼吁多党民主、改革宪法和以法治国的请愿书,去年有数千人在上面签名,后来审查机构将它清除出了互联网。《08宪章》受到了捷克斯洛伐克《77宪章》(Charter 77)的启发,上面有这样一句话:“我们应该结束把言论当成罪行的做法。”共产党显然没有听进去这句话。现年53岁的刘晓波、曾担任文学教授并已多次入狱,如今又要面临5年甚至更长时间的牢狱之苦。

中国共产党似乎认为,严厉打击过去20年最顽固、也最高调的人权活动家刘晓波,将会使其他人噤声。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在近来令人压抑的模式中,中国当局更加严厉地压制批评者,尽管我们曾天真地以为:更多的财富将会带来更大的包容。今年有许多敏感的纪念日(包括天安门事件20周年和达赖喇嘛逃离西藏50周年),在这一年里,中国加大了互联网审查力度。甚至连呼吁正义的母亲们也避不开例行公事的侵扰——她们的孩子在四川地震中被埋在质量低劣的建筑物下面,或是由于食用污染奶粉而发生中毒。

刘晓波是位选择留在中国、而没有流亡国外的爱国者,中国共产党对待他的做法令人厌恶。它应该立即释放刘晓波,并接受如下观点:在一个有13亿人口、日益富足的社会里,不是每个人都会听党的话。可悲的是,几乎这没有可能。政府对待异见人士如此缺乏宽容,对中国的长期稳定来说不是好兆头。在中国共产党懂得如何对待不同观点之前,它领导的将是一个脆弱的、而非强大的国家。

译者/何黎

分析:民意的吊诡

中国六十周年国庆过后几天,人们在路过天安门广场时,明显能看到一些不寻常的场景:人行道上挤得几乎水泄不通,地铁站入口处排着50米长的队伍。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广场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不堪。

十一庆典由阅兵式和群众游行组成,每个省都出了彩车。在许多西方人看来,群众游行是带着共产主义-民族主义狂热的笨拙表演,是去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动人现代感之后的败笔。但是,在花车摆放在天安门广场的一周时间里,每天都有100多万人前来参观。

在没有民调或选举的情况下,若要判断中国公众对政府的看法,坊间现象有时候是最佳指南。在军队冲进天安门广场、驱散抗议者20年后,天安门广场上的拥挤人群所表现出来的普遍顺从,正是中国共产党所欣赏的。

这是《零八宪章》的支持者面对的现实。上周,这份提倡民主的宣言黯然度过了首个周年纪念日。作为宪章发起人之一的刘晓波,已在牢里度过了12个月,上周,中国警方向检察院递交了起诉意见书,使他更加接近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正式起诉。(据最新报道,刘晓波已经被正式起诉——编者注)

《零八宪章》效仿捷克的《七七宪章》,呼吁尽快终结一党制。今年同样是1989年捷克天鹅绒革命的20周年纪念,《七七宪章》的作者们在这一重大历史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要为这样一个运动下结论,一年的时间太短了:发表《七七宪章》后,瓦茨拉夫?哈维尔(Vaclav Havel)和他的朋友们做了十多年的社会弃儿。中国的《零八宪章》已经在海内外征集到了1万多个签名。但从天安门广场上的人群看,这份宣言的号召力可谓根基疏浅。民族自豪感与繁荣的经济融合在一起,构成了强大的民意基础。

在把异议人士冷落在社会边缘方面,中国政府做得很成功。当局的镇压无情而高效率;过去一年,刘晓波遭受了粗暴的对待,还有其他一些人权积极分子遭到逮捕或骚扰。但有些《零八宪章》的签署人被当局请去“喝茶”,或者私下受到警告。当局既有大棒,还会递出胡萝卜。

《七七宪章》与上世纪20年代捷克领袖托马斯?马萨利克(Thomas Masaryk)的自由主义传统一脉相承,而《零八宪章》发表在《纽约书评》(New York Review of Books)上。但它的开明思想和外国格调,令一些中国知识分子产生了抗拒心理。

不过,捷克斯洛伐克《七七宪章》的诉求,不单局限于阐明政治理想;还关乎牛仔裤和摇滚乐,还有(最重要的)讽刺。在这一点上,两者的相似之处让中国政府不那么自在。

哈维尔在剧作中使用荒诞派的黑色喜剧手法,嘲弄自己国家阴暗的威权统治者,而他主导的政治运动对他的顽童般的幽默十分得意。曾亲眼目睹1989年革命的历史学家蒂莫西?加顿?阿什(Timothy Garton Ash),回忆起准许他参加反对派集会的文件。第一份文件用紫墨水写成,上面盖着哈维尔最喜爱的刻成一只笑眯眯的猫的印章。而后来的一份文件上,盖有“两只笑眯眯的猫,和一只喜气洋洋的池蛙……青蛙底下还用法语写着‘好极了’”。

中国今年另一次出人意料的民意爆发,也闪烁着哈维尔的光芒。今年2月份中央电视台大楼局部被烧毁时,中国互联网上一片欢呼和嘲笑声。精明的中国人制作了外星入侵者摧毁大楼的漫画,并出售为这场大火喝彩的T恤衫。尽管一部分嘲讽针对的是大楼建筑本身,但这把火也暴露了民众对央视高高在上、连篇宣传套话的新闻节目的嘲讽与不屑。

人们往往辩称,中国共产党能够生存下来,靠的是它让经济保持增长、同时扼杀或适应新的社会及政治动向的能力,它在这些方面的确很成功。但它必须避免沦为年轻人的笑柄。

译者/何黎

《赵紫阳回忆录》出版背后的故事

十二月一日晚上,《赵紫阳回忆录》的三位编辑应邀参加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主办的「新英格兰中国问题研讨会」,讲述新书的内容和出版过程。哈佛大学多位着名中国问题研究专家、赵紫阳的外孙女、以及八九学生领袖柴玲等出席了研讨会。

研讨会分成上下两场,上半场由回忆录的三位编辑鲍朴、Renee Chiang和Adi Ignatius以及回忆录英文版序的作者哈佛大学教授罗德里克•麦克法夸尔(Roderick MacFarquhar)主讲;下半场由波士顿大学政治学教授Joseph Fewsmith主讲。Renee Chiang一九八九年在北京当老师,是「六四」镇压见证人,她与鲍朴共同翻译和编辑了回忆录。另一位编辑Adi Ignatius是赵紫阳时代《华尔街日报》驻中国记者,后来出任《时代杂志》亚洲版编辑,现任哈佛《商业评论》集团总编辑。

整个过程「保密」到家

应研讨会主持人历史学教授谷美(Merle Goldman)的要求,Renee为大家讲述了回忆录出版背后的故事。她首先跟大家自我介绍说她是鲍朴的太太,回忆录的出版可以说是他们的一个小型家庭生意。当初他们得知赵紫阳录音带的存在后,就有了要把这些带子整理出版的想法,因此就在香港创立了后来出版《赵紫阳回忆录》的新世纪出版社。她坦言他们可以最后得到这些录音材料并把事情做成,与鲍朴的父亲鲍彤过去跟赵紫阳的关系密不可分。她说为了保密,他们与有关人员联系,基本上不用电话电子邮件等方式,主要依靠面谈。她强调整个过程所有涉及的每个人依靠的只是信任,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直到书出版以后,一些平日跟他们关系密切的朋友都感到意外 ──因为在此之前对此事一无所知。她说他们别无选择,生怕当中受到任何干扰,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书出版,让一切成为现实,才敢对外发佈消息。

回忆录序的作者麦克法夸尔教授证实了Renee关於保密这一说法。他说当初他答应写序后,就和英文出版社签了一份文件,保证保密。后来书出版后,别人问他怎么可以如此守口如瓶,因为今年早些时候哈佛大学也举办过与「六四」有关的研讨会,平日大家也会讨论到「六四」和赵紫阳这些话题,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提过回忆录的存在。对此,他开玩笑说:其实保密很容易,你不说就是了。他还提到其实媒体也非常配合这次的保密工作,没有一家媒体为了抢头条而违反协议提前发佈消息,像《纽约时报》等媒体都是等到协定的时间与其他媒体同时发佈消息。他说当初鲍朴和Renee通过朋友引见到费正清中心找他,请他写序,他心里对书的发行情况会是怎么样也没有底,因为毕竟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国内可能还有人关注赵赵紫阳,但在海外,英文版有没有读者,他不知道。结果书出来后,一夜之间洛阳纸贵。很多人包括他自己开始担心他是否能拿到签证进入中国,结果他还是拿到了签证。他说现在共产党也学聪明了,既没有发动宣传攻势质疑赵紫阳录音带和回忆录的真实性,也没有在边境把他拦住。他开玩笑说,要是把他挡在边境,书肯定又要多卖一万册了。

中英文版都很畅销

费正清中心主任柯伟林(William Kirby)教授在提问时段问及回忆录的发行情况,是否知道有多少国内的高层官员读过回忆录。Adi说书在香港卖了十万册,在台湾卖了三万册,英文版的发行总数还不清楚,但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榜是肯定的。鲍朴补充说他也不知道国内有多少人读了回忆录,因为整本书的内容已经都可以在网上下载。另外,过去海关没收禁书都给收条,但是他听说有人在入境时被海关没收了《赵紫阳回忆录》却没有拿到收条,这些书都下落不明了。

这次是鲍朴等第一次到美国介绍《赵紫阳回忆录》。除了哈佛,他们还到了波士顿大学,接下来会去哥伦比亚大学。之前鲍朴与Renee到过英国的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和伦敦经济学院介绍新书。五年前,鲍朴和吴国光、张伟国在赵紫阳刚去世时曾经共同编辑过《赵紫阳纪念文集》,当时Renee是该书的封面设计。

研讨会结束后,正在哈佛大学上学的赵紫阳外孙女(为了尊重隐私,当事人名字略去)以及八九学生领袖柴玲与主讲者交谈。晚饭期间,赵紫阳外孙女回答哈佛大学教授提出的关於她外公的问题。小姑娘谈吐举止得体,说起她对外公的记忆时情绪激动,眼里含泪。对於外界来说,赵紫阳或许是一个谜,一个符号,一个象徵,一个遗憾;可是对於这位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赵紫阳是她的外公──是她的因为一个良知决定而失去自由至死的亲人。

姜维平:切莫剥夺人们的知情权

12月16日,我读了自由亚洲电台发表的乔龙写的题为《广州隐瞒辐射事故犯众怒》一文,吓了一跳,文章说,近日一篇有关番禺钟村的辐射事故消息传开后,引起当地民众强烈反响。香港多家媒体星期三则以大篇幅报道,指责官员只顾自己偷偷搬家,却对普通民众封锁消息,草菅人命。据报道,河南半年前早有两例,也出现官员悄悄逃命的现象,不过,其后引起全城80万人大逃亡。作者还配发了3张照片,由此人们似乎亲临其境,看到了今年7月17日,河南杞县80万农民为躲避辐射大逃亡的情景。我困惑震怒,因为2007年和2008年,有好几次我就住在广州的番禺,并且还是文章提及的祁福新邨,但我从未听说过有关辐射的事。

说来也巧,荆鸿是广东省著名的书法家,篆刻大师,原为大连人,早在他70年代末任辽宁日报文艺部编辑时,我们就成了好朋友,所以2006年我获释后,一个人独居,我颇为寂寞,应其邀请,曾多次隐居在荆鸿位于祈福新邨的一栋别墅里,与其谈书论道。他交游甚广,我在他的寓所,见过广东省许多官员和社会名流,当然最多的是企业老板,因为书法作品很贵,能买得起的都是这个阶层的人士,但在我的印象中,祈福新邨是风水宝地,从未有人提到钴辐射的问题,可见当地官员守口如瓶,保密之深。

乔龙的文章说,广州番禺两个月前发生的辐射事故,只是因几天前的一个专业会议上有人提及,才经广东省级媒体《南都》和《羊城晚报》传开。值得注意的是,出事当地的广州市的媒体却到周三仍未见对该事故的报道。我想,这是党报操控媒体造成的奇怪现象,令人法指。虽然,萨斯病曾在当年给了中共官员一个沉痛的教训,但由于监督缺位的政治体制未变,他们并未真正地汲取经验,还在搞自古皇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用谎言欺骗群众,维持自己的统治。

据报道,香港各报的中国版,星期三都对此事做了采访和披露,并强调当局隐瞒事件的危险性。《明报》说,与事故现场一街之隔的祈福新邨居民惊觉身边一直存在比垃圾焚烧厂更危险的“定时炸弹”。指出番禺垃圾厂项目之所以受祈福新村等业主反对,除了污染本身问题外,政府部门一直没向居民交代,也是令业主不满的原因。没料到刚把番禺垃圾厂项目推延,但更危险的辐射早已在身边。《苹果日报》则指广州隐瞒辐射草菅人命,令近在咫尺、有许多港人居住的祈福新邨等小区逾10万居民却被蒙在鼓里,直到广东《南方都市报》揭发事件,居民才如梦初醒,惶恐不安。同时,我看到一张广州环保网的照片显示,中国环境部核安全司副司长叶民,不久前在番禺出席有关预防辐射泄露的会议。这证明香港的媒体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我竭力回忆祈福新邨居地附近的可疑物,只记得有一家设备齐全,十分先进的医院,荆鸿说,它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医院,那里的医护人员也是一流的,难道辐射之源就是在那里吗?乔龙的报道似乎否决了我的猜疑,他说,根据官方网站资料,肇事机构是广州市科技局下属的广州科技开发总公司的一个高新技术企业。辐照中心拥有一个设计最大,装源量为200万居里的钴-60伽玛辐照装置。它为客户提供医疗用品、化妆品辐照消毒灭菌,药品、食品的辐照杀菌,高分子材料辐照改性,水晶、珍珠的辐照着色等服务。当地一位知情者对本台透露,该集团实际上也是钴-60的仓库,属保密单位。“表面上是一个公司,其实是一个钴的存储仓库,发生故障就隐瞒吧。离祈福新村才百多米,居民感觉上当受骗,但政府说没有放射(泄漏)。”

至此,事情已非常明显,号称“小联合国”的祈福新邨原来竟与一个“大炸弹”为邻,这怎能不令十多万居民感到恐慌呢?我知道,那里不仅居住很多香港人,连新邨的大老板也在其地兴建了地堡式的豪宅,而且全世界几乎所有国家的人,都有选择在这里生活的。虽然他离广州很近,出行方便,周边商场物价较之港澳便宜,但却面临着专制政权的新闻封锁,除了物质生活应有尽有之外,精神生活不能不令人堪忧。

正如报道所披露的那样,在祈福新邨的业主中,一位香港的欧先生不满当局隐瞒,他对香港《东方日报》表示,直至看报纸才知道身边竟有一个“辐照中心”,还差点发生了钴-60泄漏事件。他怒斥广州当局没有及时向市民公布事件的详情,令他们无法防范。甚至有业主表示要搬走,他担心当地的楼价会急跌。我认为,这充分说明没有了知情权,人生的价值等于零,既便富足也没有幸福和快乐,而且最痛苦的是,他们一旦知道了真相,那种被欺骗和被愚弄的感觉会使人悲愤无比,痛不欲生,会使以往得到的声色犬马的享受淡然失色,心目中政府的公信力荡然无存!这里的道理非常简单:人不是动物,是万物之灵,人首先应当拥有知情权,才能有选择权,决策权,才会有幸福感,愉悦感和成就感,而一党执政下的中国,恰恰没有这个最重要的东西。

那么,官员不知道知情权的重要性吗?我认为他们应当知道,但问题是他们认为别人是下等人,不需要知道。拿上述辐射源来说,各级官员坚信,“辐射的事是国家统管的,属于机密材料,有军工作用,他们不可能对外说。钴的储存基地下面有个什么井,他不会告诉你,这是国家机密。”这里的思想根源是,中国官员不是人们投票选举产生的,他不会在乎老百姓的感受和死活,所以中共高层设计了所谓信息密级,依据官的四六九等,搞什么“秘密”,“机密”,“绝密”,什么级别的官看什么材料,都有明确的规定,还搞了所谓的《保密法》,以便恐吓求知欲强的人们。近些年随着政治上的倒退,中共保密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细,使看机密文件成了当官的最大特权,扩大保密范围成了愚弄百姓的最佳手段,白姓的顿悟成了维权运动的最可怕的导火锁。而自我感觉良好的官员,成了终日坐在火山口上的最可笑的傻子。

其傻在于,他们不知道,当他们还象封建皇帝一样蔑视小民百姓的生命安危之时,人类已经进入了地球村的信息化时代,世界上已经很难再有秘密了,象上述关系到人们死活的辐射源的事项,如何向祈福新邨的百姓保密呢,或者说,当官员们一边欺骗他人,一边偷偷迁居的时候,怎能瞒过手机,互联网,数码相机,瞒过人们的慧眼和明心呢!

于是,就出现了咄咄怪事,香港已把这个新闻炒得沸沸扬扬了,国内媒体还在层层请示宣传部,报道还在羞羞答答,遮遮掩掩,真是“犹抱琵笆半遮面”。正如乔龙所说的那样:“据了解,中国地方官员干部在发生”钴-60“事件后,只顾自家悄悄逃亡,这次不是首例。今年6月初,河南开封杞县利民辐照厂发生同类事故一个星期后,才被知情者在网上发帖捅破。当局立即在电视台昼夜”辟谣“。当地环保部门又以”不属于辐射事故“为由,没有对外公布事件,而干部却悄悄逃走。其后,引起全城百万人大逃亡。另一起是发生在河南中牟,详情未见官方报道。”

写到最后,我又想到了荆鸿,想到了经其介绍,当年见过的那些富得流油的,以收藏书画为乐的大款们,他们虽然拥有亿元家产,享乐的是别墅房车,华衣美食,却唯独没有人最宝贵的知情权,这是怎样的悲哀啊!……我想给荆鸿打个电话,和他讨论这个道理,但想到监听的特工耳朵,虽走近话机,只能望而却步。显然,象他这样刻一枚图章收入万元,画一幅作品按尺论价的人,为保住物质利益,我不得不与其保持距离。叹息之余,我苦思冥想:什么时候共产党能让自已的国民免于恐惧的威胁,能把知情权,决策权和选举权,真正地还给人民!同时社会还不要乱,经济还要象今天这样繁荣,我们的艺术作品还能卖上好价钱,我还能住回那个别墅,那该有多好啊!但有人会对我说,这是黄粱美梦!不过我认为有梦才有追求,才有希望!

2009年12月16日于多伦多

胡昕:透过历史的云雾

诺特丹穆斯为法国十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的星相命学家、医生和作家。今天,特别是在1990年代许多人都知道他写过流传甚广、几乎包含了近代史上所有著名事件的历史预测长诗《诸世纪》(Centuries);世人更是惊讶于他何以能预见到二十世纪最后十年我们这个世界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1989年柏林墙的倒塌和苏联东欧集团的崩解。今年11月9日是以柏林墙塌倒为标志的东西方冷战结束二十周年,我们追忆这位法兰西先知从医学走向命学的多彩人生,并从学术角度来探讨诺氏是如何预见到上述历史变化的,鉴往知今,从而能把握住人类在二十一世纪的历史脉动。

一。仰望星空

米歇尔。德。诺特丹穆斯(Michel de Nostredamus)生于1503年12月14日。“诺特丹穆斯”这名字源于拉丁文,意为“我们的圣母”(玛利亚);诺氏祖上为十四和十五世纪遭迫害逃离西班牙的犹太人;在他年幼时家人就从犹太教改信了天主教(法国天主教会是当时欧洲除梵蒂冈以外势力最为强盛的宗教组织)。诺氏的家乡圣雷密(St. Rémy)是个大约九十平方公里和一万多居民的小镇,位于法国南部的两大名城阿维尼翁(Avignon)和马赛之间(大画家梵高曾在这里写生并接受精神病治疗)。当时该城由明君勒内(René)管治,许多遭难的犹太人都来这里避居。童年时代的诺氏便受到信奉天人感应的的犹太神秘文化的影响;担任过市府司库的曾祖父热情鼓励他学习天文与星相,并亲自教小诺氏学习拉丁文(当时欧洲的官方语言,其时髦程度犹如今天的英语)、希腊文(好比今人眼中的拉丁文)和希伯莱文。这些语言功底使诺特丹穆斯日后能够畅游于浩瀚的古典文献,博览百科群书,为后来的历史预测打下了扎实的基础;这些知识都反映在流传至今的《诸世纪》历史预测长诗中。

小诺氏从法国南部的乡下来到当时全国著名的文艺复兴中心、一个世纪前也是全法国基督教徒们翘首仰望的“北斗之星”所在地―阿维尼翁接受完整的人文教育。在学校里,除了在语法、逻辑和修辞等方面表现出足够的天分外,小诺氏最感兴趣的就是研究天体的运行规律,伙伴们因此都戏称他为“小星相学家”。但他这种“不切实际的兴趣”却让做父母的寝食难安。如果说诺氏从父辈那里承继了人文学的遗传基因,那么他母亲家族的行医传统和数学天赋则影响了他现实的职业选择。1522年,19岁的诺氏在当时法国名气仅次于巴黎的蒙彼利埃大学注册就读医学,学业完成后,很快就成了持照开业的医生。当时法国瘟疫流行,诺氏便用所学知识,积极为病人治疗,并能发展出自己独特且有效的疗法来减轻患者的病痛。同时,他利用闲暇参加过犹太炼金术课程(近代以前炼金术和化学并无多大的分别);作为医生诺氏还为地区主教们提供医疗保健服务,后者都对这位来自乡间的医生很有好感,认为他“很有美感,也有情趣,善良而品性优秀”。这期间,诺氏还漫游过南部的一些城镇包括儿时上过学的阿维尼翁。很可能就是在那里的图书馆,通过翻译作品如《埃及的神秘文化》等书籍的手稿,诺氏第一次有机会直面包括星相学和炼丹术在内的各种玄学数据,这些古老智能强力激发了诺氏内心对人类精神领域的向往和形而上知识的渴望,并改变了医生后半辈子的人生轨迹。

二。祸不单行

26岁时,诺氏回到母校攻读博士学位,期间他所展示的医疗技术受到了肯定。当时的学位考试相当严格,博士候选人自己要准备好十二个需答辩的问题,其中有六个是选定的(系主任选三个,另外三个由抽签选定);然后,学位申请人便与教授们展开答辩。对诺氏来说,这个过程还增加了一层难度,即他需要证明自己日前在治疗瘟疫时所使用的另类疗法是有理论依据的。答辩非常成功,诺氏被戴上了引人注目的博士帽和一个金戒子,并被赠于一本古希腊名医希波克拉特的书籍。毕业后照惯例诺氏受聘为讲师留校教书,但一年后他便离开了,因为在那里他只能照本宣科,无法向学生强调自己对传统医疗的批判性结论。譬如,当时医学上对几乎所有病痛都千篇一律地施行放血疗法,诺氏对此很不以为然。不过,多亏诺氏富有创意的医学思想和医疗才华,要是这位新科博士能循规蹈矩地留在了蒙彼利埃大学,并按部就班地升任为教授,那么法国乃至人类的历史发展就要逊色多了,诺氏后半生的故居萨隆(Salon)更不会变成今日的名胜古迹,每年都吸引着大批的朝圣客与好奇者来访。

1532年,二十九岁的诺氏在辞去教职后云游四方,为时两年。期间他到过法国西南部的波尔多,并北上西部港口城市拉罗谢尔,打道回府途中在南部重镇图卢兹,诺氏收到了一封函件,是胡莱斯。塞萨尔。斯卡利杰尔(Jules-Cesar Scaliger,1484– 1558)写给他的,斯卡利杰尔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学者,语言学家和医生,在当时的欧洲,斯卡利杰尔是名望仅次于爱拉斯莫(Desiderius Erasmus,1469– 1538)的大学者。他写信是想请诺氏去阿让(Agen)见上一面,他久闻其大名,想当面见证一下诺氏究竟是否名实相符。诺氏很快就和斯卡利杰尔见了面,并在这位新友附近定居下来,一是因为他很欣赏甚至崇拜斯卡利杰尔的人格与学问,二是因为阿让这地方浓厚的人文氛围。诺氏的到来可乐坏了一帮有女待嫁的母亲,她们都想吸引这位名利双保险的医生做自己的女婿。诺氏最后娶了一位品貌才兼备的贵族女子,并有了一双儿女。行医生涯的成就和婚姻家庭的美满正给这位思想独特、才华卓绝的法兰西智者的人生道路铺着一层绚丽的色彩。然而,悲剧却接种而来,似乎要把诺氏给吞食了。婚后三年,黑死病不期而至,虽然诺氏拯救过许多同胞的生命,却挽救不了自己的亲人,尽管他竭心尽力,妻子和儿女最后还是被死神给夺走了。真是叫祸不单行,此后,(出生时月亮和金星能量并不和谐的)诺氏又和他前述的良师益友斯卡利杰尔争吵后反目结仇;而他的岳父母为了索还嫁妆又想告他。至此,悲剧还不愿收场。1538年,诺氏被戴上异端分子的高帽,仅仅是因为他对一个教会雕像的评论“出言不逊”。这顶帽子对信仰虔诚的诺氏来说,就象中国1960年代文革“清理阶级队伍”时,一个老实忠厚的人突然在群众大会上被揪出来戴上一顶阶级异己分子或历史反革命的帽子,让人震惊和难以置信。此后,诺特丹穆斯便受到接二连三的指控,差一点没被臭名昭著而又凶狠残忍的西班牙宗教裁判所逮捕法办。这一系列的不幸遭遇使这位法国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此前诺氏对生活一直很有自信,但现在他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了。

三。初露锋芒

1540年前后,诺氏被迫过着数年的流浪生活,曾浪迹于意大利的米兰、威尼斯和西西里岛。米兰是意大利四大都市之一,公元三至四世纪曾是西罗马帝国的首府,北部的文艺复兴基地。这期间诺特丹穆斯开始深思起自己的命运来,这时他想到了儿时所接触过的星相命学。诺氏通过排出生星图结交到许多新朋友,也由此开始展现了他的预言天分;他的才能受到了人们的赞赏,这位法国医生心情变得开朗起来。迄今,民间还流传着有关他预测能力的故事。一次,有位领主让来做客的诺特丹穆斯替他院子里的两头猪崽算一下命。诺氏随口答道,“那头黑猪将被你吃掉,白猪则被狼叼走。”听罢,那位地主便吩咐厨子将那头白猪杀掉做晚餐。谁知,地主家中豢养的小狼趁主人不意时把猪肉给吃了。厨师只好将黑猪杀了充食。大家用餐时,主人得意地告诉客人说,他已经把白猪给杀了。但诺氏却还是坚持己见,无奈之下,主人只好将厨子召来问话,后者便如实道出了原委,在座的人无不啧啧称奇,没人晓得诺氏究竟施展了什么样的魔法来预知的。此外,有一次诺氏在出游途中突然向一位迎面走来的小伙子下跪磕头,令人大惑不解,诺氏说他是在向圣者致意。这位当时名叫费利斯。佩雷狄。蒙塔尔陀(Felice Peretti Montalto,1520 ~ 1590)的养猪青年就是四十多年后(1585年就任)的罗马五世教皇斯克特斯(Pope Sixtus)。

1544年,由于当局的敌意有所改变,诺氏便回到家乡所在的法国南部沿海地区,这年,整个普罗旺斯地区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洪水,河流都被人和牲畜的尸体所污染,瘟疫迅速在马赛城蔓延,于是医生便加入了紧急救助行列。在那里,诺氏得以在被他称为“另一位希波克拉特”(古希腊名医)的时下名医指导下研究瘟疫及其疗法。1546年,诺氏被紧急应召去马赛东北面需要一天路程的埃克斯城(Aix,即普罗旺斯地区的首府),负责应对那里爆发的瘟疫。此后,医生又风尘仆仆地赶往埃克斯西面的小镇萨隆(Salon)去防疫救灾。由于他高尚的医德和高超的医术,诺氏被赠于终生养老金。命运女神真是一位人生剧神秘而不乏幽默的导演,上次瘟疫残忍地毁灭了诺氏的首次婚姻和家庭,这次,还是同样的瘟疫却造就了医生的姻缘,新娘是位富有的律师遗孀,他们于1547年11月在萨隆成婚落户。按常理,这位人到中年而功成名就的医生该安居乐业了吧,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新婚后的诺氏竟离开情侣独自再游意大利。但了解这位医生的人都知道,出生于人马星座的诺氏天性就需要通过旅游来感受人生乐趣,不像那些巨蟹座者能一辈子呆在家里而不会生厌。他这次出游的动机除了上述的天性之外,更多的还是出于他要寻求人生终极答案的愿望(要知道,人马座者乃是天生的哲学家和传教士!)。然而,医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除了上帝,诺氏难道还需要寻求其它的生命含义吗?若此,他是否能如愿以偿呢?

四。飞向未来

诺特丹穆斯再婚后的出游和前述的那次相似,方向也是意大利。不同的是,这次诺氏不仅再访了米兰,还到了佛罗伦萨,那里是欧洲文艺复兴的动力房所在,她和罗马一样是当时学者出游意大利的朝拜之地。一个世纪以来,治理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雇用了当时有名望的学者来收集、抄写和翻译久已失传的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各种手稿,其内容不只限于科学和艺术,也包括了各种曾经是显学和科学的神秘的知识领域(即中国人所谓的玄学)。不像中世纪的教会任意禁止人们接触某一门学科,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向所有人开放所有的知识门类,包括传承链条从古埃及的赫米兹。特里斯迷杰斯陀斯(Hermes Trismegistos,埃及和希腊神祗的结合,是宇宙神秘领域知识包括星相学和炼金术传播的守护神)到古希腊神话中的俄菲士(Orpheus),再到古希腊文明时期的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的西方神秘主义的精神文化,其中也包含了各主要宗教的神秘传统如犹太教的喀巴拉(Cabala)、基督教的灵智学(Gnosticism)和伊斯兰教的苏菲派(Sufism)。正是这些激发人类想象和思索的各类玄学深深地吸引了这位学医出身的法兰西智者,诺氏在佛罗伦萨呆了要有一年半的时间,尽情地饱食了文艺复兴的大餐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刚在萨隆定居不久的新婚之家,在那里,这位天性爱好云游的先知一直住到了1566年7月2日去世。如果说在佛罗伦萨,诺特丹穆斯还只是神交了历史上各类先知,回到萨隆后,他的灵魂便开始飞向遥远的未来,他要用余生给后世留下对人类历史发展的千年预言。

从1550年起,医生开始了他后半辈子的命学咨询生涯,这一年诺氏花时费力编纂并出版了第一本历书(Almanac),上面有一年中的气象预测并附有对政治和军事形势发展的推测。这个工作使饱尽风霜的医生喜获名利,并一直延续到诺氏去世为止。为了更有效地观测天象,诺氏将自己四层次的住房顶楼改建成了开放型的观天台和研究室,那里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玄学资料,每当夜深人静时,诺氏便会翘首仰望星空,聚精会神凝思,手不释卷阅读。1555年5月4日,诺氏第一本历史预测书籍《诸世纪》(Centuries或Prophecies)分别在法国里昂和阿维尼翁两地出版。此前五年中诺氏编纂的历书中包含的只是对次年的短期预测,而通过《诸世纪》的形式,诺氏对人类历史预言的时间跨度长达两千多年,即从他所生活的年代直至公元3797年,这在西方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在人类历史上,只有中美洲的古代玛雅族的历史预言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与之媲美。在这些预言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则对当朝的法王亨利二世(Henri II,1519 ~ 1559)遇刺身亡的命运预见。王后美第奇夫人乃出身于统治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向来就对星相家的预言深信无疑,于是诺氏在《诸世纪》出版后仅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被应召进宫,接受详细的命学咨询。这是诺氏一生首次到巴黎,即便有王室提供的特别通行服务,诺氏也得跋山涉水,一路颠簸,走了整整三十天。据说,诺氏为此行占卜的结局是可能在到达巴黎后的十天内被砍头。事实是,诺氏被安排住在五星级宾馆,王后与诺特丹穆斯长时间密谈,国王本人虽然对命学家并无好感,但也亲自召见;诺氏被要求再来宫内以咨询王室子女的命运。这次国王夫妇分别赏赐给诺氏一百和五十个银币(旅途花费一共要一百个银币),但诺氏本人非但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反而有深陷危机之虞,因为事后国王的情妇扮作咨询客户,以提供内幕消息为名恐吓诺氏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巴黎警察局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就能刑事拘留这位乡下来的巫师。这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但不论吉凶,经此召见,诺氏开始确立了他在法国星相预测方面的权威。当1559年夏天,法王亨利二世在骑马枪术比赛中,被血气方刚的蒙哥马利公爵刺中右眼伤及大脑死亡后,诺特丹穆斯的名气一下子就升到了沸点。此后,全法国乃至欧洲其它一些国家,不分精英和平民,人人都将诺氏预言奉为圣旨。当年在法国,一间普通屋子的全年租金也不过为四个银币,但一本诺氏编纂的历书却要卖到八个银币。“洛阳纸贵”到如此,实乃人心思变、人心不安的缘故。

五。历史预言

正好是诺特丹穆斯出生之前的半个世纪(1453年),土耳其人攻占了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住在那里的古希腊学者们便只好带着心爱的研究资料托庇于意大利,于是历史便拉开了文艺复兴的帷幕,西方人决意要在这块舞台上重演古希腊的人文剧,其剧情则完全不同于此前(中世纪)的神化剧。十五世纪的最后十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从此欧洲人心目中的“世界”一词便有了全新的含义;哥白尼开始了天文观测活动,一个新宇宙观在酝酿之中。于此同时,由美洲传入的梅毒和其它瘟疫正在和开始在欧洲流行,这让很多激动于文艺复兴所带来的变化者对未来的发展深感焦虑、不安和犹豫。此外,法兰西自1428年开始复兴后,国力不断增强,到了1494年便开始与势力显赫的哈布斯堡王朝争夺欧洲霸权;统治集团极欲知道这场竞争将鹿死谁手。人们内心翻滚着各种欲望和野心,潜意识里则呼唤着一位全能先知的降临,以便能预知这些欲望和野心将会把历史引向遥远的何处。诺特丹穆斯贡献出后半生所从事的历史预测活动正好呼应了世人的内心渴望。

诺氏《诸世纪》这一书名中的“世纪”和我们通常理解的“百年”这个时间概念没有任何关系。全书原本按作者的意图是由十部预言集构成,每一部预言集则由一百首用自由体或四行律写的诗歌组成,如此,作者的千年历史预言将通过一千首诗歌的形式来表达。《诸世纪》的西文是“Centuries”,这个书名应该是表达了作者的上述意图,同时也巧妙地暗示了预言本身所包含的时间跨度。不过,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诸世纪》中第七部预言集只有四十一首诗。此外,作者生前其实还有计划要写第十一和十二部预言集。在完成了千年历史预测后,作者是否还思潮澎湃,激情汹涌,意尤未尽呢?不过,以今人的眼光来看,诺氏的预言诗写得晦涩难解,用词中夹杂着法语、(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方言、意大利语、希腊语以及拉丁语等,时间顺序也被打乱,这究竟是为了逃避教会当局的加害呢?还是作者觉得他只能用这种含混不清的词句来预言长期的历史发展?本文开始提到,今年11月9日是以柏林墙塌倒为标志的东西方冷战结束二十周年,有人曾引用诺氏《诸世纪》第三部第九十五首诗的第一句,即“多数人(统治)的法律将失效”来说明,四百多年前诺特丹穆斯就已准确地预见到了苏维埃社会政治制度的衰败。当然,按现代解释学的理论,我们完全可以根据诺特丹穆斯追求创意的个性和同情宗教改革的心理来推论,如果诺氏生活在今天他肯定是一位自由派知识分子,也一定会激情洋溢地欢呼那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从学术特别是语言学角度来考察,诺氏是否真的通过这句话预言了这场历史巨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上述那句中的“多数人”一词,原文法语是“Moricque”,但法语辞典中查不到“Moricque”,该词可能是“Morisque”的古体或误拼,后者是指十六世纪西班牙境内被迫改信天主教的摩尔人,他们来自非洲西北部,信奉伊斯兰教。笔者所看到的英文版翻译多数包含了“摩尔人”这层意思,但也有人仅将该词译作“More”,于是便有人将它翻译成汉语的“多数人”,并引申为“苏维埃”(社会制度)的同义词。除了语言学方法外,我们还可以历史分析方法即从具体的历史环境来判断作者言词背后的含义。诺氏生活的十六世纪,其时代主题乃是信仰和不同信仰之间的争办与冲突(在二十世纪这种冲突则被换成了政治上的意识形态对立)。这种不同宗教或同一宗教内部不同教派之间的冲突乃是人们特别是知识分子观察社会、体验人生和思索未来的一个主要视野。当时,新兴的改革派新教主张通过个人对圣经的理解来认识上帝,这个理念极大地冲击了正统的罗马天主教会,如果允许自由派的新教势力蔓延下去,则许多传统教会都将关门大吉,牧师也得回家种田糊口。1521年,也就是诺特丹穆斯十八岁时,宗教改革领袖马丁。路德被剥夺了公民权;1545年即诺氏出版历史预言集前十年,特兰特会议开始了反宗教改革的社会运动。目睹这一切历史发展,已经和人类各种先知有过神交的诺氏,自然会从一个更广更深的历史视野来认识这些宗教冲突的结局。而且,他的思考不会仅限于天主教内部教派之争;大约五百年前开始的十字军东征和此前四百多年伊斯兰教兴起,这些历史情景一定不会落在这位犹太裔先知的聚焦镜之外的。公元七世纪兴起的伊斯兰教在公元第一个千年结束之前,已将其强大的宗教力量转变成威震四方的阿拉伯帝国,西欧人不得不全力阻止所谓摩尔人在其领土上任意建造圆顶清真寺的野心。然而,只不过几百年的时间,伊斯兰国家就大败于欧洲基督教联盟。现在,从诺氏的眼光来看,在征服了异教之后势力如日中天的罗马天主教只是在步其被征服者的后尘。如果这确实是这位先知对历史的洞察,那么诺氏就已经领悟到了人类历史运动所呈现出的否定之否定的辩证发展规律。在这个历史分析的框架内,就上述的预言诗而言,后人如何确认“Moricque”一词的语义显得有些无关宏旨了,因为它可被用来泛指任何一个历史阶段中阻碍人类前进而终将衰亡的旧势力。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二十年,以人民利益代表自居的前苏联东欧国家的那个官僚特权阶层就是诺氏心目中的“摩尔人”,绝对的权力和无限的特权已经使他们蜕化成这样一种人格,即政治上只关心私人利益,法律上滥用权力,私生活上道德败坏。这种人简直就是诺特丹穆斯所目睹的天主教上层牧师阶层的复制品,区别在于后者总以上帝代言人自居。?

《自由写作》首发

对比新闻:刘晓波和中国政府谁在发抖

中国著名作家、前独立中文笔会主席刘晓波

图片来源: 刘晓波

《华尔街日报》的评论还特别提醒说:“不能让刘晓波遭受过去一些人权人士的命运,许多人消失在监狱里,然后被迫流亡海外。”

中国著名作家、前独立中文笔会主席刘晓波曾因参与六四事件而被捕入狱。如今,由于他参与起草了呼吁中国民主的《零八宪章》,中国即将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审判他。

*西方热报 中国消声*

英国广播公司BBC12月15日报道:“在被拘留一年之后,刘晓波的律师上个星期说,检察官将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起诉刘晓波。”

《纽约时报》12月11日报道:“中国最著名的持不同政见人士之一和主张民主的《零八宪章》的主要起草人刘晓波星期四受到企图颠覆国家罪的起诉。”

美联社12月15日报道:“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凯利说,自从刘晓波一年前被拘押之后,美国已经多次同中国官员提起刘晓波的案子。由27个国家组成的欧盟也发表声明,呼吁中国‘无条件释放刘晓波,不再骚扰和拘留《零八宪章》的其他签署人’。”

西方媒体还报道了中国拒绝西方发出的呼吁和批评的消息。美国之音12月15日报道:“中国警告欧盟和美国不要干涉中国知名异议人士刘晓波一案。……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姜瑜说,中国不容许外国介入此类案件,并反对外国干预中国司法主权。”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6月24日报道,中国的新华社曾经报道过刘晓波被逮捕的消息。报道说:“新华社星期三(6月24日)称,刘晓波在星期二经检察机关批准后被逮捕。报道说:‘据公安机关侦查掌握,近年来,刘晓波以造谣、诽谤等方式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

不过,新华社的这条消息如今在新华网或者任何中国网站上都查找不到。不仅如此,根据西方媒体的报道,在2008年12月23日、2009年6月26日和12月15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都曾经回答过刘晓波被拘押的问题,但是在中国外交部网站公布的新闻发布会记录中,都没有这个内容。在西方媒体纷纷报道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有关刘晓波的评论的同时,中国大小媒体一致默不作声,似乎刘晓波和《零八宪章》根本就不存在,中国的发言人根本就没发表过有关评论。

*中国怕什么*

《华尔街日报》11月29日的一篇评论说:“这些公民冒着巨大的个人风险,只是要求政府落实自己的宪法中规定的那些理想,那些从来没有实施的理想,包括言论自由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等公民权利。这个宪章还呼吁通过民主选举组成一个‘来自人民、选自人民、服务人民’的政府。”

合众社12月15日报道:“支持《零八宪章》的人认为,这份宣言建议的内容合情合理,而且符合中国的现行法律。当局显然觉得《零八宪章》越过了那道无形的可以容忍的批评界线,这让许多签署人感到意外。”

那么,刘晓波和《零八宪章》为什么让中国政府感觉如临大敌呢?

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说:“共有300多位律师、作家以及学者和艺术家联名签署了这份文件。”

英国《卫报》12月11日报道:“《零八宪章》在互联网上公布之后,大约有1万人签字,但是新闻管制人员迅速在中国网站上删除了所有有关这份文件的词语。”

美联社12月15日报道:“尽管中国的新闻封锁和互联网检查使大多数中国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宪章的存在,但是自从这个宪章一年前发表以来,还是有大约一万人在上面签字。”

《纽约时报》12月11日报道:“其他《零八宪章》的签署人…说,政府利用刘晓波的案子向中国知识分子发出一个强烈的信息,就是政府不会容忍有组织和独立的争取民主的活动。”

英国《观察家报》12月13日的报道说:“多数人认为,这一次的不同之处在于《零八宪章》获得广泛的支持:不仅有活动人士,而且有律师、学者、甚至农民。人权观察组织的毕克林说:‘当局最担心的可能是那些决定签名的人组成的广泛的联盟,是这个组织,跨越了不同的社会群体,全国性的。这是党的真正的红线。’”

*中国知识分子的骨头*

英国《观察家报》的报道说:“数十名在宪章上签名的人曾经被拘留、讯问或者骚扰。有几个人已经在工作单位受到处罚,失去出版作品的权利,有一个人还被外派到一个偏远地区的大学。”

英国《金融时报》12月14日的一篇社论说:“中国共产党似乎认为,对于刘晓波这个20年来最著名的一贯为人权斗争的人士进行严厉镇压会让其他人害怕,保持沉默。”

然而合众社12月15日报道:“但是许多中国知识分子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勇敢地宣布和刘晓波站在一起。”

美国之音12月13日报道:“328名《零八宪章》的起草者和签署人12月10日在互联网上发表声明,表示愿意跟刘晓波共同承担责任。声明首先重申他们跟刘晓波共同秉持的理念和追求,认为“中国的发展与进步必须以人权得到全面保障、正义得到充分实现和法治趋于完善、体制走向民主为基础”。

他们在《我们愿与刘晓波共同承担责任》的声明中说,如果刘晓波被起诉,那么作为《零八宪章》的签署人,每一个人都是案件的组成部分。声明说,‘对刘晓波的起诉就是将我们每一个人都置于审判席上;如果判处刘晓波先生有罪,也等于判决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罪。我们只有和刘晓波先生共担刑罚。’”

报道说:“中国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也是签名人之一。……茅于轼说,现在到了政府彻底反省的时候了。他说:‘胡锦涛讲“不要瞎折腾”,你抓刘晓波就是瞎折腾。发个《零八宪章》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会动摇你的统治。你抓刘晓波是不符合宪法的,老百姓有言论自由嘛,以言治罪完全是没有道理的。’”

英国广播公司BBC12月15日报道:“《零八宪章》签署人之一的徐友渔对BBC中文部记者说:‘如果刘晓波有罪,那我们都有罪。’”

英国《观察家报》的报道说:“正如《零八宪章》的作者问道的那样:‘21世纪的中国将走向何方,是继续这种威权统治下的‘现代化’,还是认同普世价值、融入主流文明、建立民主政体?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抉择。’”

《华尔街日报》的评论还特别提醒说:“不能让刘晓波遭受过去一些人权人士的命运,许多人消失在监狱里,然后被迫流亡海外。”

关键词:刘晓波,零八宪章,言论自由,颠覆国家政权罪

陈奎德:2009:思想的中国流

“縱向民主”——新政治模式

思想?中国还有思想吗?有还是的。不过是潜流,是那些没有被三个代表的鲜活之水,在地下静静流淌。

而被目迷五色的各种方式代表了的“思想”喧哗,虽然个别的也想挣脱党八股,披上了绚烂耀眼的奇装异服,但一遇天体海滩,就现出了原形,令观者摇头掩目,哄笑而去。譬如,大名鼎鼎的奈斯比特(John Naisbitt),奉领江泽民十三年前嘱托“你为什么不来讲这个(中国大陆的大)故事呢?”,诚惶诚恐多年,终于在2009年讲起了中国“大陆的大故事”,他写成一本《中國大趨勢》,預言到2050年,中國將成為世界中心。此話讓國人大大地過了一把癮,实在是太有才了。

书中他的重要发明是“縱向民主”——政府自上而下的指令和民間自下而上的參與,据说是中国的一種新的政治模式。不过仔细审核这一发明,却颇有些为这位80岁老叟担忧,我恐怕它要陷入版权纠纷。原因无他,盖因早在几十年前,这一模式就由斯大林、希特勒和毛泽东开发出來了。共产党的“民主集中制”,是完全可以精确地与奈斯比特这一术语相互替换,相互描绘的。 中国“民众”正是“自下而上參與后被自上而下集中”了起来,才造就了如此崭新的“民主模式”的(当然,那些自下而上的力量后来也就静悄悄的被“集中”式地湮灭了,是为后话,不赘)。奈斯比特的发明,何新之有?不过,倘若指控奈先生剽窃希、斯、毛的知识产权,恐怕也有欠公允。盖因他不懂中文,老先生写作的全部资料来源是28位中国大学生研究生从中国的100个城市的党报喉舌中摘编出来并译成英文,供他阅读的。生活在中国的人,听到100份党报摘编,都不禁莞尔,大呼奈先生被忽悠了,你老多花了99%的冤枉钱请助手。其实只需一份党报摘编足矣!那些领他薪水的年轻人一定不会告诉他党国媒体一统天下的著名密诀——“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的。用这些资料拼装成的《中國大趨勢》及其政治新术语,它的“创造性”何在,它与“西方式的橫向民主”有何区别,对任何智商在60以上的中国人,想来是不言而喻不问可知的。

幸福感泛化——“新盛世主义”

然而,在2009,另有值得注目的存在。一部小说——《盛世——中国2013》在今年破网而出,是为一景观。作者陈冠中,出生上海,四岁赴港,曾居台六年,近十年长住北京。他以自己独特视角,对这种盛世的喧嚣作冷眼观。他既状写当下中国的种种世象,更别出心裁地发挥小说的想象,预言2011年世界经济因美元再度崩盘进入了冰火期,中国当局实施了“冰火盛世计划”。在全球经济崩盘的头一周,当局先放任社会进入无政府状态,出现动荡之后,突然让大批军警在几百个城市同时出动维持秩序,实施严打,震慑了一切反抗,恐慌中的全国百姓表示热烈欢迎。接着,官方出台紧急措施,令国内所有个人存款的25%必须换成购物券,三分之一在90天内花掉,三分之二在半年内花掉,过期作废,有力地拉动了内需,使国内企业活跃起来。在对外关系上,实行中日联手的新战略,让亚非拉国家甚至加拿大、澳大利亚、俄罗斯都成了中国的能源和原材料供应国。(详见丁东:“从1984到2013”, 载12月2日《纵览中国》) 小说中令人惊悚的创意在于:在世界进入“冰火期”后,《人民日报》宣布盛世降临前,有一个月的日子“失踪了”。“全国动乱、抢购粮食、军队进城,公安严打、禽流感疫苗注射,都没人记得了,那一个月的事,大家都忘了。” 这的确是奥威尔式的神来之笔!阅读至此,要阻止脑子里出现八九六四,坦克满街,全城搜捕,洗脑术和遗忘术,以及后来的萨斯(非典)流行的场景,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有意思的还在于,小说中,官方居然用一种标准化生产的化学药物,添加在自来水和各类饮料里,覆盖城镇99%以上、农村70以上人口,让大家普遍沉浸在欣快的感觉中,使中国一下子变成全球快乐指数最高的国家。这时,中国知识界停止以往的争论,达成空前共识,打造出一个“新盛世主义”的十项国策献言——一党领导的民主专政,稳定第一的依法治国,执政为民的威权政府,国家调控的市场经济,央企主导的公平竞争,中国特色的科学发展,以我为主的和谐外交,单民族主权的多族群共和,后西方后普世的主体思想,中华文明举世无双的民族复兴。”真是绝妙好词!十项国策中,每一项都是马列毛“辩证法”的杰作:自反而归零。活脱脱一副当代中国素描。颇为“和谐”的是,在洋溢着“幸福感“的盛世里,游荡着《1984》和1989的幽灵。在这里,作者的想法似隐似现,似赞似讽,似笑似泣。难怪李欧梵要称之为“美丽的新世界“了。

中共60年——解决“三挨“问题?

2009,是中共建政一甲子,各式回顾及评估震耳欲聋。北京的最高智囊机构中国社科院某一研究所所长,也不甘寂寞,奔忙于途,四出演讲,鼓吹盛世。其颇为得意的口头禅是所谓60年来,中共的主要成就是解决“三挨”问题。即,毛泽东的成就是解决了中国挨打的问题,邓小平解决了中国挨饿的问题,现在则要解决挨骂的问题了(即西方舆论和中国异议知识人对中国专制及其人权状况的广泛批评)。这可说是道出了中共目前花费纳税人450亿元的“大外宣”战略以扩展其软实力的心理背景。

“三挨”的说词,是中共宣传教科书洗脑的缩略版本。我们也不妨一一略加辨析。

毛使国人不再“挨打”?此话初闻似是,略思则大谬不然。让我们简单回溯一下历史。当尘埃落定,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时,中国第一次在世界历史的重大事件中扮演正面和强者的角色,不但被列为世界五强,而且成为联合国创始会员国,还是常任理事国。列强与中国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均已废除。其时,何来“挨打“之虞?倒是此后未久,国共两党为争夺神器,逐鹿中原,大开杀戒,使千万中国子弟相互挨打被杀,尸横遍野。此内战死亡的同胞,远远超出了抗日战争殉难国人。而毛泽东用暴力抢得王位后不久,又罔顾党内外理性声音,力排众议,悍然派遣大量中国青年赴朝鲜对抗联合国军,以挽救侵略南韩的北韩金氏政权。使近百万中国青年化为炮灰,挨打被杀,血浸异国疆土。如此嗜战,以同胞生命铺登龙之路,而偏说是使中国人避免了“挨打”,确乎是如假包换的天方夜谭。历史的事实恰恰相反,正是由于毛以共产意识形态实施武装夺权以及以妄念对抗联合国而出兵朝鲜,“一将功成万骨枯”,才导致千万中国人挨打被杀,人头落地,血流漂杵。

邓使国人不再“挨饿”?现在,历史事实已经梳理得非常清晰。是安徽凤阳小岗村农民被毛氏暴政导致的饥饿折磨得忍无可忍,才冒死犯难,签下生死状书,开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先河,为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打开了关键的缺口。其实,甚至在此之后的中共三中全会文件,也并未承认小岗村农民这一悲壮之举,仍然沿袭毛氏旧例,反对“包产到户“。当然,应客观承认,在此之后,在邓小平主导下,小岗村之举终于得到中共认可。有鉴于此,使中国人摆脱挨饿,邓的历史功绩是应当得到客观评价的。但是,首义之功当归甘冒生命危险的小岗村农民,邓只是顺应了农民的强烈意愿,纠正了中共在该领域的历史罪过,这才卸除了束缚于农民身上沉重镣铐的。况且我们不应忘记,这一镣铐正是中共强加于农民身上的,它造成了饿死三千多万人的特大饥荒,骇人听闻。首恶者自然当推毛泽东,而中共政权,作为胁从执行者,亦难辞其咎。

至于为今之计,如何不再“挨骂”,如何摆脱千夫所指的困局?令人不由不联想到中共450亿元的“大外宣”战略。诚然,好美之心,无可厚非。然而以为大把撒钱,有了高精尖的硬件设施,就有了主导性话语权和北京梦寐以求的软实力。这种迷思,无异于视涂脂抹粉为天生丽质,缘木求鱼而已。只要中南海为垄断政治权力,仍然视国民为家奴,恣意剥夺其公民权利,断绝还政于民之通道,那么休说450亿,就是4万5千亿,也绝难买回其权力的正当性和政权的文明形象,也难于在言论自由的国际媒体竞争中以封锁真相并颠倒黑白的老伎俩胜出。只要看看今日东京成田机场的冯正虎先生,结论就清楚了。北京纵然洒下亿万银元,其奈冯何?能遮丑乎?毫无疑问,只有内政修明,才是外交美容的根本之道。舍此,断无捷径可寻。

中国模式:破解斯芬克斯之谜

诚然,中国30年来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以至于人们口中的“中国模式”已倏然化为一个四不像的怪物,一座斯芬克斯巨像。它影像模糊,构成混杂,难于定义。面对中国,人们已常常陷入失语状态,遑论那从未被清楚界定过的所谓“中国模式”“北京共识”了。

有鉴于此,让我们化繁为简,复归常识。2009,让我们回到最简单素朴的思考。虽然,它并不花枝招展,夺人眼球,但它久经考验,历久弥新,坚实可靠。

简单常识之一,中国30年来经济的快速发展,在基本的经济层面,并非中国创造了一条迥异于西方发达国家的独特道路,恰恰相反,正是它逐步摆脱了毛泽东异想天开的“中国特色”的管制型计划经济之路,分享了一部分“普世价值”——市场经济要素,松绑放权让利建特区,加入了世贸组织,进入了国际经济体系,才获得经济起飞的。

简单常识之二,中国近年来外资的巨量涌入导致GDP的快速增长,除了过去众所周知的起点极低、劳力极贱之外,它的低人权、低福利、无独立的工会农会为劳工争取权益,不计成本的环境破坏,几千万海外华商对母国的乡情,是其他以人权立国的国家所不具备的竞争优势。

简单常识之三,上述二项常识的相互作用,造就了中国式政府主控的权贵资本主义,贫富高速分化,贪腐极度横行,公正荡然无存,无可救药地走向官匪勾结的黑社会化。

简单常识之四,中国人也是人,并不自外于普遍人性。人权的被剥夺不可能永远如斯,还政于民、还地于民不可能永远悬空。30年来,1979的民主墙运动,1989的天安门运动,2008—2009年之交的零八宪章运动,在在表明中国人不绝于缕的坚韧诉求。2009年6月, 上述三代宪政追求者聚会纽约,传递薪火,寻求交集,寻求民主宪政思想在三大运动之间的历史性连接。它令人信服地表明,30年来,宪政思潮一直在持续发酵,在扩展深化。如今在中国,它已逐步共识化了。

这就是有关中国的基本常识。任何对于“中国模式”的界定,离不开这些基本常识。2009,作为一个转捩点,正如众多学者所指出的,中国已进入“后改革时代”。基本的标志,就是中心词的转换:作为中心词的“改革”,今天已让位于“宪政”了。

改革已死,宪政当立。

刘柠 加藤嘉一:白宫特使访朝与六方会谈的前景

刘柠:加藤君,你好!12月10日,美国白宫特使博斯沃思结束了对朝鲜为期三天的访问,离开平壤,接茬巡访韩、俄、中、日等国家,通报与朝鲜的会谈情况。据发自平壤的新华社报道,博斯沃思本人称,“双方的会谈非常有益”,但对于会谈的具体对象及内容则三缄其口。另据韩联社报道,博斯沃思此番会见了朝鲜第一副外长姜锡柱和副外长金桂宽。二人虽被认为是金正日身边的外交政策责任者,但博氏却未能获得金正日本人的接见。联想到不久前同样作为白宫使者的前总统克林顿,因遭朝方逮捕的美国女记者问题访朝,不仅获得的金正日接见,且一起合影留念,供媒体发表,多少感到某种“温差”。这两天,陆续有些西方媒体,开始零星报道博氏平壤之行的一些情况。但一个总的感觉是,博氏平壤之行的成果,似乎并不像其对媒体所透露的那样“有益”(useful)。请问你如何看这个问题?

加藤:刘柠老师,您好!对于刚刚结束的博斯沃思访朝,我的总体感觉:是美朝以及其他六方会谈中的部分成员为此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才实现的,说明朝核问题的前景不容乐观,还要走难以想象的过程。我很久以前就听到有关人士的讨论,比如“博氏非要与金正日会见不可”;“博氏与金将军会见不现实,顶多见到外交一把手姜锡柱”;“如果博氏去,那一定要让朝方承认重返六方会谈,否则去不了”等各种传言。结果,博氏果然只见到了姜锡柱,达成的共识也情理之中,即朝美双方确认了六方会谈过程的重要性及履行2005年“9・19”共同声明的必要性等基本立场。与各国的期待及所付出的沟通成本相比,此番访朝成果显然微不足道,也看到了特使博斯沃思行动范围的局限性,形势仍然充满着未知数。

之前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意外”访朝对朝核问题的解决本身起到哪些作用,一直是有争论的,只是让我们发现金正日将军的身体状况“似乎”好转了一些。有一点是肯定的,博氏访朝绝不是美国单方面的外交举措,是各成员,包括主席国中方派出温家宝总理、戴秉国国务委员等关键人物去说服朝方尽早重返六方会谈,美日韩研究一份“旨在结束朝鲜核武计划的路线图”等,为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而付出的结果。博氏访朝前后,他紧接着对韩国、中国、日本、俄罗斯其他所有成员国“汇报”其成果本身意味着朝核问题不可能在朝美“当事者”之间得到解决,而需要其他所有利益攸关者积极的支持与配合。

博氏访朝是否“有益”,我也持有怀疑的态度,尚有待观察,现阶段也无法了解博氏所掌握,汇报的“情报”是什么。不过,据我观察,各国正为重开六方会谈努力发挥各自的作用是积极的迹象。况且,围堵朝鲜的国际环境及舆论相对来说也是有利的,通过“对话”,而不通过“制裁”、“压迫”等方式促进局势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例如,美国奥巴马总统对“和平解决核问题”的姿势很清楚;中国说服朝鲜并重开六方会谈的意志很坚定;日本政权交替后,民主党领导对朝鲜的政策与态度变得相对温和了些;被号称“亲美”的李明博总统提出“妥协方案(grand bargain)”,尽可能采取对话路线;朝鲜也承认重返六方会谈的“重要性”。

现状表明,“制裁效果论”逐渐淡化,通过对话与协商迫使朝鲜务实履行“9・19”共同声明的气氛正在被酝酿。我个人判断,朝鲜“暂时”重返六方会谈的筹备必须进入后期阶段,剩下的是朝鲜方面的判断力。朝方是否向博氏传达了要求美国签订和平协议的信号?美国向朝鲜给予了哪些与“安全保障”、“经济支援”相联系的“回报”?中方作为会谈主席国,在目前情况下能否起到最后的领导或协调作用?既然博氏访朝的重点在于“重启六方会谈”,那么,中方的作用是不能没有的,之前有识之士们所讨论的“六方会谈崩溃论”不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和形象。

刘柠:种种迹象表明,博斯沃思此番访朝,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访问。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有很强的试探性色彩——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博氏自己也说:“这次是预备性对话,不是谈判。”那么,既然是试探性的“对话”,其目的原本就在于沟通,也就不必强求什么成果。虽然博氏自己把对六方会谈重开的必要性及履行2005年“9•19”共同声明的必要性的确认作为此番访朝的“成果”,但由于朝方并未做出复归六方会谈的明确承诺,更没有时间表,所以与其说“成果”,不如说是成果的胚芽——它有可能发展成为成果,但也有无果而终的可能性。华盛顿的策略显然是,一方面敦促朝鲜回到六方会谈,同时确认其弃核的真实意向。但关于弃核的具体手续和“回报”问题,将在六方会谈的框架内协商,借此促成朝鲜对六方会谈的回归。但对于“回归”的动作本身,鉴于以往的教训,美方似乎并不准备给予回报。

而对朝鲜来说,通过此次博氏访朝,实现朝美双边接触的“惯例化”乃最大的诉求。因为只有如此,才可望摆脱六方会谈的束缚。同时,从博氏对媒体透露的有限的信息中,我们可以看到,此次平壤的要价其实是朝美和平条约的签署和朝美邦交正常化。对此,也有来自韩国(韩联社)的消息称,美朝已达成共识,适当时候将启动四方会谈。所谓四方会谈,指1953年在朝鲜战争停战协定上签字的四个“当事国”,即朝、韩、中、美。尽管目前无法确认该消息的真实性,但从逻辑上说,倒颇符合朝鲜的心迹。早在几年前,六方会谈正紧锣密鼓的时候,朝鲜便屡屡透露过停战协定签署国单谈的意图。这样的话,无疑有利于更快、更直接地切入朝美和平条约。

但问题是,假如上述消息的真实性多少靠谱的话,它与六方会谈的关系是什么?是平行关系(同时展开),还是线性关系(即以四方会谈作为六方会谈的继承形态)?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日本与俄国怎么办?六方会谈的框架中好像并未规定退出机制。还有一个问题是,中国怎么办?众所周知,中国是六方会谈的主席国,但如果到了四方会谈,中国的角色又是什么呢?

当然,在朝鲜真正踏踏实实坐回到谈判桌之前,所有这些不确定性因素都将是流动的。而朝鲜将会以何种形式落座,六方会谈?还是从六方切入,以四方落地?抑或是朝美双边谈判的“惯例化”?至少在目前的阶段,出口尚不清晰,或者说是“开放性”的,三种可能性俱在。我觉得还要看进一步的发展,包括中国的反应。

加藤:我很同意您的观察,博氏此番访朝局限于所谓“加强沟通”的层面,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六方会谈”在解决朝核问题上的地位和作用显然也是可变的,本质上讲,它本身也是解决问题的途径之一,不应该被绝对化。当然,六方会谈所承担的责任是长远的,就像有关专家经常讨论的,将来把六方会谈发展成东北亚多边安全保障机制。但同时,东北亚各国目前所面临的目标无疑是朝鲜方面的弃核,签订和平协议以及美朝、日朝关系的正常化。那么,解决的途径不应该是单数的,需要多方面的渠道,六方会谈只不过是相对符合“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多边平台而已。我个人认为,此时此刻,各国有必要把政策优先顺序率清楚,包括朝鲜问题中核问题的优先地位;美国奥巴马政府对外政策中朝鲜问题的优先地位;东北亚安全保障路线图中朝鲜弃核的优先地位等,否则各方付出巨大的沟通成本后才试探出来的“底线”也无法起到相应的作用。今天先说到这里吧,我们继续观察,谢谢刘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