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偶然》揭示俄罗斯新贵奢侈生活

  身穿价值600美元一条的牛仔裤,住数百万美元的豪宅,进出奔驰汽车代步,这就是俄国新贵的生活。但是这些最富有阶层并不比数百万为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俄国人快乐。

    这是俄罗斯新出版的小说《偶然》的观点。小说通过知情者的视角,描述了居住在莫斯科郊区的企业界巨头们的生活,在社会上引起不小反响。这些企业界巨头大都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即苏联解体不久后的那段动荡时期聚敛了大量财富。

    开创先例

    据说《偶然》是俄罗斯第一本描绘新贵生活的书,作者是“他们(企业界巨头们)中的一员”奥克萨纳·罗布斯基。在写书之前,罗布斯基是一名企业家。

    “这本书是一个先例,之前从没有人写过关于富人日常生活的书,”《偶然》出版商罗斯曼的女发言人纳塔利娅·多尔戈瓦说。

    主要针对女性读者打造的《偶然》描写了一位丈夫被杀手枪杀的女性。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雇杀手杀死商业对手的现象在俄罗斯非常普遍。小说女主人公的丈夫是在她发现他不忠后不久被枪杀的。书中,女主人公先是雇了一名杀手为自己的丈夫报了仇,然后重整旗鼓开了一家新公司,并迎来新的爱情。

    小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进行叙述描写的。虽然小说的文学造诣可能有所欠缺,但它以大量反应新贵生活的细节描写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例如,女主人公的一个朋友打算成立一个社交俱乐部,好让他们的妈妈们忙碌起来——“她们可以在那里下下棋;占星师每周会来一次;美容师每周二过来;周三她们可以学做巴西菜;周四可以上上舞蹈课”。包括讲述者在内,小说中的所有人物都雇有菲律宾女佣和一个随住的女按摩师;定购30美元一克的意大利面条;与朋友们一起去买衣服时“三个人花了1.2万美元”。风头正劲时,女主人公甚至将自家的狮子狗染成与家具相配的颜色。

    含自传成份

    自称“不到30岁”的罗布斯基说,她的处女作是虚构的,但其中含有自传的成份。

    “事实上,我第二任丈夫被杀了,并且我确实撞到我的第三任丈夫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在一起,但当时我们已经离婚了,”罗布斯基在卢布廖夫卡地区的一家标志性饭店接受采访时说。也正是在这家饭店,罗布斯基完成了小说的大部分创作活动。

    在写小说之前,罗布斯基不仅经营着一家女性保镖中介机构,开着一家专门生产制服的服装厂,并拥有一家亚洲家具连锁店。她把自己的这些亲身经历都生动地融入了小说。

    罗布斯基说,书名“偶然”既反映了人们对俄国新富致富的看法,也揭示了他们如何一夜暴富后进入所谓“纯净的世界”。

    “这是这一特定社会阶层每天的日常生活,”她说,“它不是非比寻常的东西,只是生活。”

    但是罗布斯基说,她也想表现有钱女人并不比其他女人快乐的主题。在小说中,她们经常担心丈夫带着秘书和信用卡私奔。

    “我认为,对于一些人而言,应该认识到她们不是只享受休假、花钱、穿(衣服),而是和其他人一样,也要承受痛苦、也会迷失甚至被出卖,”罗布斯基说。

    再出新作

    《偶然》一发行,就在俄罗斯成了畅销书。

    由于《偶然》取得的巨大成功,罗布斯基很快投入第二本小说——《明天的快乐日子》的创作。小说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对生活无比厌倦的富商妻子努力戒除毒品、经营女性保镖中介机构,以挽回丈夫的心。

    罗布斯基说,与人们普遍持有的观点不同,大多数俄罗斯新贵的婚姻是出于爱情而不是为了钱,但是只有极少数婚姻能够维持15年以上,“这太糟糕了”。

    “也许有许多女孩和女人幻想能够住在高高的围墙里面、过上这种与众不同的美好生活,”她说,“但是,在看了我的书、知道所有这些事情之后,她们可能会明白这并不是她们所向往的生活。”

    “钱能够给你更多的信心,可以使你对明天更有把握,可以使人们被照顾得更好。但人们彼此之间不会真正的相互支持,”罗布斯基补充道。

2006,哪些书值得期待

     用“冷清”、“平淡”、“下滑”之类的字眼评价今年的图书市场,似乎并不为过。被视为业界“风向标”的北京图书订货会,在许多行家看来,仍然没有走出整体低迷的困局。在一片平庸的文字中,鹤立鸡群者更显珍稀可贵。几位知名书评人在分类点评的同时给广大爱书人推荐了一些好书,以期读者能够开卷有益。

原创文学类:开局不轻飘

    “今年的原创文学,总的来说是喜忧参半。”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白烨说,“出版社炒作跟风现象越来越严重,更为不正常的是,今年多家出版社都在做红学。一些出版社为了凑数更是把前前后后几十年批红学的人和事又拿出来重炒一遍,过于把‘小众’研究内容放大成‘大众’流行读物,是对书业的不负责任。”
    在原创小说方面,铁凝的《笨花》、史铁生的《我的丁一之旅》、莫言的《生死疲劳》、刘庆邦的《红煤》和梁晓声的《伊人伊人》等,均堪称今年原创重头作品。白烨对这些立足本土、关注社会现实的著作给予了极高评价:“几部小说无论在题材还是写法上都超过了作家本人原有的水平。有了这些书,我们新一年的文学开篇就显得不轻飘了。”
    文选方面,白烨推荐了江苏文艺出版社的“20世纪作家文库”和山东文艺出版社的“新活力作家文丛”,两者几乎把近年来的优秀中短篇一网打尽。另外,长江文艺出版社的《近30年中国中篇小说精粹》、北京燕山出版社的“世纪文学六十家”丛书,打通了现当代的界限,值得收藏。

人文社科类:有份量还要好看

    身为近代史研究专家的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雷颐推荐了上海图书出版社的《百年潮》清史系列,一共12卷。“从这套书中可以看到那些影响我们父母、影响我们一辈子的很多决策是怎么做出来的,告诉我们应该怎样面对历史。只有正确面对历史,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雷颐说。
    新兴出版社的副总编辑、著名书评人止庵也推荐了两本书,分别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的《克尔凯戈尔文集》和华东大学出版社的《尼采著作全集》。这两套西方文学经典此前国内并未完整引进出版。
    台湾作者陈冠中的《在北京生存的100个理由》和长江文艺出版社的《普里什文文集》也受到了评论家的广泛关注。止庵在评价后者时用了三个美好的词汇加以形容“安详、宁静、包容”。
    此外,江苏教育出版社的《美的历险》也是一本很好的美术史。“社科书有两类,一类是软性读物,一类是有份量的读物。像《美的历险》就是既有份量也很好看的书。”止庵说。

外国文学:请翻译家静下心来

    表面依然热闹的外国文学,还是未能改变重复翻印文学名著的痼疾。“出版社仍在把同一本外国名著做出不同的版本,浪费了很多翻译人才,新选题开发很是不够。”《世界文学》的主编、外国文学专家余中先说。
    不能不提的是,今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印度古代史书《摩珂婆罗多》是一部史诗性巨著,在此之前全世界只有三个翻译版本。黄宝生等先生花了十六、七年把它翻译出版。
    此外,《往事烟云》通过回忆在巴黎街区消失的酒吧,讲述了人们当年在这个酒吧的活动,以及这个酒吧后来留给人们的印象,让人不禁联想到中国目前正在拆迁的老城区,笔法精美。日本作家山崎丰子的小说《白色巨塔》,问世40年来一直畅销,多次被改编成电视剧和电影。书中描写的医患关系,相信会在中国引起不小反响。
    接力出版社的副总编辑黄集伟推荐了译林出版社的德国小说《朗读者》,这本书原来的名字为《生死朗读》,十年前曾引进中国,现在为重新翻译之作。“这是一本既可以当成爱情故事,也可以当成历史小说读的书。在我看来,书必须是凿破我们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而《朗读者》就是这把斧子。”黄集伟说。

经管类:书中自有黄金屋

    自2001年《谁动了我的奶酪》在国内首创经管图书热潮,几年来几乎所有畅销书榜上都有经管励志类图书的名录。今年经管图书仍然火热不减。有人统计,此次订货会中各出版社主打“成功发财”的经管励志类图书就达近万种,以每本平均28元的定价,经管图书中可谓大有“黄金屋”。
    中信出版社的新书《搜》,是一本英国人写的企业管理类书籍,在2005年曾被《经济商报》评为“2005年的最佳商业图书”。它以GOOGLE网站作为基础案例,对搜索引擎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变化进行了专业的总结,其中有很多关于企业建设、企业成长的事情,值得一读。
    商务印书馆的《南海战略》等二十多本从哈佛引进的系列丛书应该是今年经管书籍中的重头作品,据称自去年底上市以来已取得了不俗的销售成绩。
    不过,遗憾的是,今年本土原创的经管图书在质量上仍难与国外精品抗衡。一方面,国内市场上80%经管励志图书出自“枪手”之手早已成为业界公开的秘密;另一方面,去年爆出的“伪书”事件多少让人失去了些许信任。


奥尼尔《天边外》:生活在远方

  生活,应该是什么?这是一个古老、沉重而缠绵的故事,它带了太多的希望和欢愉,也带来了太多的悲哀与叹息,象昔日黄昏里的黄花,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和诠释,可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

  生活,是融于我们血脉和遥远的清梦,和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一样,固执地占据了我们的期待。为了这个,我们已经等得很久、很久了。有一种渴望早已深深植入我们的骨髓,这是我们背叛不掉的永恒的根,它让我们在春天生长,又让我们在冬天凋零。人们说,落叶归根,可是,对落叶来说,是根抛弃了它们,为什么还要千辛万苦去寻根的存在?人生就是这样一种悖论,理解和背弃,只有这样才能完成过去与未来的循环往复。天地不老,岁月悠悠,新鲜日子的每一点擦痕,永远让我们怦然心动,记忆和宽容中,留下我们孜孜叩敲的痕迹。

  1920年,美国戏剧家尤金·奥尼尔以一生戏剧重申了对生活的这种疑问,从而让一个古老的话题在现代社会中得以延伸。这就是首次为他赢得普利策文学奖的《天边外》(BegondtheHorizen),这出多幕剧不仅是奥尼尔的成名作,也是他对艺术、对人生的总的看法的第一次总结和反思。

  应该说,奥尼尔和他的《天边外》在文学史上的意义大于他们在文学上的意义,这标志着从彼时起,美国开始拥有自己的、独立而完整的事业;奥尼尔因此被当之无愧地称为“美国戏剧之父”。

  美国的第一次职业剧团的演出,是随着一艘名叫“迷人的漫游”的英国帆船漂泊而来的。这是1752年6月,十二个成年人和三个孩子在弗吉尼亚的威谦斯堡城落地生根,他们毅然割断了同英国的最后的脐带联系,将剧团的名字由“伦敦喜剧团”改为“美国喜剧团”,从而成为美国戏剧界幼稚却不可或缺的先锋。

  19世纪上半叶,诗体剧在美国盛行,但是,情况同一个世纪以前几乎没有太多的改变,莎士比亚以及18世纪欧洲的英雄悲剧仍然占统治地位,当时比较著名的剧作家如霍华德·佩恩(HowardPayne,1791-1852)、罗伯特·M·伯德(Robent·MontgomeryBird,1806-1854)、约翰·奥古斯塔斯·斯通(JohnAugustusStone,1800-1834)、詹姆斯·N·巴克(JamesNelsonBarker,1784-1854)和乔治·H·博克(GeorgeHenryBoker,1823-1890)等都自然而然地效仿他们。作品的题材大多取材于罗马历史或英国历史,很少表现现实生活;语言风格则追求华丽,甚至模仿贵族气派,民时代相距甚远。

  19世纪末,资本主义经济迅速发展,银行业、造船业、铁路、钢铁、石油等工业的美国积聚了大量酱,从而为艺术发展提供了真实的生活素材和经济支柱,戏剧演出逐渐走向繁荣。但是,从整个戏剧创作来看,这个时期仍然处于较低的水平。因为当时很少有专业剧作家,大多数戏剧作家都是由演员兼任的。无论从文学修养还是从自身素质来看,这些人都不具备成为第一流剧作家的条件。由于从演员开始其戏剧生涯,演出以营利为目的,风格受市民口味所左右,他们的作品大都熟练舞台、熟练技巧,但往往是技巧大于思想,剧场经验有余而思想深度不足,对构思情节的熟练运用有利于剧情的安排和悬念的设置,但毕竟无法替代作家独特的人生体验,以及对历史、社会沉重的思考。

  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美国出现了与商业性戏剧相对立的戏剧改革运动——小剧场运动。这种戏剧的演出不以营利为目的,而是以提高戏剧的艺术质量以及揭示生活的本质为宗旨,它发源于法国戏剧家安托万1887年创立的自由剧院,此后,德国的自由舞台(1889)、英国的独立剧院(1891)、俄国的莫斯科艺术剧院(1898)、爱尔兰的民族剧院(1899)相继成立,形成了一股戏剧改革的汹涌潮流。

  在美国,众多小剧场也应运而生,其中最著名的是华盛顿广场剧团(WashingtonSquarePlayers)和普罗文斯顿剧社(ProuincetionPlayers)。两者是美国生命力最强的艺术剧团,其创办的目的是要集中国内最优秀的戏剧艺术家,“给美国剧作家提供一个自由表达自己思想的机会”,他们在艺术演出上始终保持着较高的水准。他们上演的剧目中不仅有肖伯纳、易卜生和托尔斯泰的现实主义作品,也有托勒(ErnstToller)、凯泽(GeorgeKaiser)和斯特林堡的表现主义作品,还有埃尔默·赖斯(ElmerRice)、西德尼·霍华德(SidneyHoward)、马克斯韦尔·安德森(Maxwell Anderson)、约翰·劳森(JohnHowardLawson)以及尤金·奥尼尔(Eugene O,Neill)等本国作家的作品。

  奥尼尔以及非凡的艺术天才成为这两个剧团当之无愧的领导者之一。奥尼尔于1888年10月16日出生于纽约,他的父亲杰姆斯·奥尼尔是位很有名气的演员,这种家庭决定他的童年将在他父亲的剧团这个走南闯北的大摇篮里过着颠沛不定的生活。他中学毕业考入普林斯顿大学后,只读了一年书便于1907年中途辍学,从此开始了他那具有冒险精神的流浪生涯。奥尼尔先后到洪都拉斯淘过金,到非洲和南美当过水手,还当过演员、导演、新闻记者、小职员等。由于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接触的都是水手、码头工人、妓女、流浪汉,亲眼目睹了人间的不平,饱尝了世态的炎凉,这使他对生活的本质、对生存状态的绝望和悲观、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人的命运的不可掌握有着切身的感受。

  这种种不平静的生存阅历,使奥尼尔有着更加成熟的生活状态,也使他有着更加激越的创作状态。毋庸置疑,对于作家来说,文学法门是很不一样的。有的人,他们的想像力永远走在对生活的真实感受的前面,如卡夫卡,一生没走出过维也纳,但他的目光却洞穿整个人类;而另外一些,他们要到处不停地奔波才能创造出作品,他们选择写作因为这是他们的存在方式的证明,也是他们所表现出的对世界、对生存境况的超越的人生姿态。奥尼尔,无疑是后者中的一个。在他的作品中,永远存在着一种精神,这就是对普遍的人性的关注,不论是在现实主义、表现主义作品还是在象征主义作品中,我们都能发现他的这种焦虑,他机智地、执著地将他在流浪生活中所观察和感受到的人生本质浓缩在他的笔下。保罗·艾吕雅说过:“在这个领域里,存在着另一种世界。”在奥尼尔那里,自然和心灵的距离构成了艺术的价值,零乱的生活意象和破碎的人物形象在无限可分的外观中被赋予不可分割的统一性。满怀新鲜的猎奇、独运创见的手法、迸发性的空间韵律、延长自身色彩的颤动以及怪异、蜕变、混乱的动态,奥尼尔籍此把他理解和充实了的世界本真交付给我们。他所注目的不是歌舞升平的生活,而是早已被众多的目光所忽视的荒凉小径——在我们的日常存在中,到处是这些被忽视、被舍弃的小径足迹,而这,正是我们灵魂的栖息之所;在这里,我们的情感久久地徘徊。

  保罗·瓦莱里曾经说过,大海是永远不断更新的。奥尼尔的作品就象这大海一样,不断变化,永葆清新。他从不蔑视和拒绝为存在的具体性提供美的证明,从不疏忽每一个充满生机和失却生机的瞬间。他创造出来的事物没有角色的僵硬的奴性,而是介于这种奴性和自然事物的独立性之间。这一切,正是奥尼尔不可被错过的优秀之处,就象某一天晴朗明丽的天空里光芒万丈的太阳,如果你错过它,你就会永远失去它。

  毫无疑问,奥尼尔这位才华横溢、敏感的艺术家体现了所有带根本性的美国戏剧的现代特征,他使戏剧创作在美国成为一种崇高的艺术和神圣的事业,而不是一门职业。他通过不停息的实验、对新观念的孜孜不倦的培植、顽强表述的个人主义以及永不满足的执着追求,反映了直至在他不久以前仍是欧洲戏剧的现代特征的东西;他以他非同凡响的写作技艺完成了自二千四百年前埃斯库罗斯写下三部曲以来西方戏剧史上最为雄心勃勃的作品的部数。正如美国评论家约翰·加斯纳在《十字路论口的戏剧》(1960)中所评价的:“奥尼尔对生活和艺术提出无止境的要求,从而给人一种伟大的印象。他详尽阐述自己的论点。无论是对戏剧抱有极大期望,还是对人类信心不足,他都是一个浮士德式的追求伟大的人物。从心理角度和玄学思辩角度诅咒指责已成为他的现实需要。他显然缺乏温和节制式迂回曲折的本事。但是,要求在他创作过程中少一些反复强调那是白费心机。在他的剧作中,情感的力量,真实性同执著的强调、广博宏大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奥尼尔使戏剧来迎合他的各种合理的和不合理的要求。不管对戏剧的形式或长度有何影响,奥尼尔决意说出自己严厉的观点,一味讲求实用的戏剧也被迫向他妥协,象这样的戏剧家为数极少。”

  奥尼尔的戏剧创作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从1913年至1920年,这是奥尼尔戏剧创作的第一阶段,也是其尝试阶段。奥尼尔在这个阶段的创作得益于他早期的航海经历,作品大多反映水手生活,有《东航卡迪夫》(BoundEastof Cardiff)、《加勒比斯三月》(Moon of the Caribbees)、《漫长的归途》(LongVoyageHome)等。

  《天边外》是奥尼尔第二个创作阶段的开始,从此奥尼尔的创作摆脱了前一个阶段的狭隘的思路,开拓了更加广泛和深刻的题材,并开始尝试各种新颖的表现手法。这个阶段是他最为才华横溢、生命力最为旺盛的阶段。这一时期的主要作品有《天边外》、《安娜·克里斯蒂》(AnnaChristie,1921)、《琼斯皇》(TheEmperor Jones,1920)、《毛猿》(The HairyApe,1922)、《上帝的儿女都有翅膀》(Au God,sChildren GotWings,1924)、《榆树下的欲望》(Desive Under theElms,1924)、《大神布朗》(The GreatGod Brown,1926)、《马可百万》(MarcoMillions,1928)、《奇异的插曲》(StrangeInterlude,1928)、《悲悼》(Mourning BecomesElectra,1931)、《无穷的岁月》(DaysWithoutEnd,1934)等。已过而立之年的奥尼尔在这个时期更加成熟、视野更加开阔,作品的题材远远超出了海洋生活,谷物性格更加丰富和富有内涵,充满了渴望和沉思的、幻想的和实际的、敏锐多愁的、闲散混世的、粗鲁莽撞的——大多数是受伤的心灵,被来自外界的各种锐器所撞击,从而充满了如狂的骄傲和愚蠢的谦卑、有限的野心和无限的倒霉、严厉的责难和持续的背运、成功的憧憬和失败的打击,他们的生活是一种被各种各样的忧虑所折磨的理想主义者的故事,在包围着他们从触摸不到的无形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对不可言说的冷酷的生活本质充满了不解、失望和无可奈何。

  1936年,“鉴于他那体现了传统悲剧概念的忧伤所具有的魅力、真挚和深沉的激情”,奥尼尔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但这个奖远不能概括他那炉火纯青的创作技巧和他那出类拔萃的文学成就,他不仅仅是美国戏剧的奠基人,也是20世纪世界最优秀的剧作家,他的才华和睿智永远使那些和他不期而遇的人惊讶不已。

  在这之后,奥尼尔沉默了十二年。自1934年1月奥尼尔创作第二阶段的最后一部剧作《无穷的岁月》上演之后,直到1946年9月,他没有发表、上演过一部新作。长时间的销声匿迹给人造成他的生命力已经终止的印象。当时的许多评论家都认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标志着奥尼尔创作生涯作的顶峰,他的沉默意味着他的创作能力的衰退。

  1940年10月9日,奥尼尔的复出证明了上述的结论断言过早。在沉默了十二年之后,奥尼尔以狂飙之势携着他的新作《送冰的人来了》(TheLcemanCometh)重返纽约剧坛,这是一部深沉凝重的作品,表现了人性对生活的无力和自我沉沦,他说:“世上总会有一个梦存在,一个最后的梦,不管你跌进多深的深渊,即使跌到深渊之底。”奥尼尔试图表现的不是人类这种即使沉沦在人生的谷底仍旧痴痴地等待着某种奇迹出现的悲惨境地。这部剧作在首演时并未获得成功,然而十年后,它终于在著名导演昆泰罗(JoseQuintero)手中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同年,他的又一部杰作《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LongDay,s JourneyintoNight)先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皇家剧院首演成功,接着在纽约百老汇引起轰动。第二年,他那出曾在40年代遭禁演的《月照不幸人》(AMoonfor Misbegotten)也在纽约东山再起。之后,《诗人的气质》(A Touch ofthePoet,1957)和《休伊》(Hughie,1958)相继上演。这时,人们才惊讶地看到,奥尼尔并没有被自己以前的作品和荣誉所淹没,他以其登峰造极的才智和对生活刻骨铭心的感受实现了对自身的超越。

  1939年到1943年,奥尼尔最后的创作阶段是他个人生命中的艰难岁月,他在疾病的折磨中完成着他的事业。这个阶段也是整个世界最黑暗的时刻:希特勒正在向外扩张;1939年,奥尼尔创作《送冰的人来了》之际,德国入侵波兰,英法对德宣战;1941年,即奥尼尔完成《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那一年,美国加入了战争。整个世界都卷入空前的洗劫,对此奥尼尔痛苦而绝望,这使他更加深刻地思考生活的意义、思考人类存在的本质。奥尼尔的作品在这个时期更多地表现了他对人类生存境况的困惑,他开始对人类的理想尽挫折破灭之后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发生了怀疑,他终于对生活本身提出控诉。对生活的绝望使奥尼尔这个时期的创作趋向宗教神秘主义。但在《大神布朗》结尾处,他仍然对生活予以抒情般的肯定。《拉扎勒斯笑了》结束时,他发出不屈不挠的呼喊:“人类有希望!”希望在哪里?奥尼尔并不知道,他只是对希望寄予希望。奥尼尔对建一个合理的社会充满了乌托邦式的幻想,他认为,人们必须首先获得“占有自己灵魂的勇气”,然后才能考虑建立一个合理社会的问题。正如《送冰的人来了》中拉里·斯莱德所说:“建立自由的理想社会所必须的材料是人本身……建造没有灵魂的神殿就更加难办了。”他认为,不是好些的国家哺育出好些的人民,而是好些的人民建设好些的国家。然而,这种对现状的否定很容易,关键是用什么取而代之。奥尼尔对此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他有关人类前途的言论都证明他是极度悲观的。他在给巴雷特·克拉克的一封论述国家的信的结尾有这样一段附言:“上述最后一点听上去似乎很悲观——然而我近来却感到充满希望。这是因为我注意到了人世如何变迁,确信人已经明确地决定要毁灭自己,我觉得这似乎是人作出的唯一真正英明的选择。”在1946年他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的谈话中表明了同样的态度:“如果人类那愚蠢,在两千年漫长岁月中昏庸得不能理解幸福的秘密包含在一句简单的话中,而这句话你认为任何一个小学生都懂都能运用,那么现在该是把人丢进阴沟让蚂蚁咬的时候了。”死亡、远离尘嚣、远离生活——这是奥尼尔的人生哲学,也是他为人类找到的唯一出路。

  美国戏剧批评家诺曼·伯林教授认为奥尼尔这一阶段的创作是他“最‘现代’的作品”。他说:“《送冰的人来了》和《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一样,同属专作之列。它使奥尼尔的名字同易卜生、斯特林堡、契诃夫、萧伯纳等人相提并论,堪称现代剧坛的巨擘”。基于种种更加纯粹的疑问和思索,奥尼尔后期的创作更加坚实、更加平淡和质朴,戏剧冲突既不剑拔弩张、也不故弄玄虚,而是在平淡无奇的人物和故事中点出惊心动魄的内心冲突和灵魂挣扎,人物性格的揭示和发展悄悄地、藏而不露地进行。奥尼尔长于用委婉的笔调和准确的细节叙事,而不事先在戏剧的叙事结构上苦苦经营,因而作品显得更加冲和、平淡、甜而不腻、哀而不伤。这种叙事风格看似平易、简单,实际上很难把握。稍许焦躁一点,或者写作状态稍许疲惫一点,就会丧失分寸感;从而不是过火,将作品烧糊,就是过淡,使叙事变得沉闷单调无味。

  《天边外》在奥尼尔众多的剧作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它是使奥尼尔第一次获得普利策奖的作品,是他的成名作,又是他对自己第一阶段创作的一个总结,标志着作者脱离了早期的习作阶段,在艺术上走向成熟。

  这部剧作是一出三幕悲剧,写成于1918年,上演于1920年初。它可以说是一个表白,是一次作者对生活本质给人造成的困境的忧虑不安的陈述。弟弟罗伯特·梅约是个充满幻想,具有诗人气质的青年。他从小就梦想着离开闭塞、单调的田庄,出海远航,去天边外寻找新的生活。终于有一天,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他当船长的舅舅路过田庄,答应带他出海。临走前,罗伯特把他对哥哥的恋人露斯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爱情告诉了露斯。不料,露斯高兴地接受了他的表白,并告诉罗伯特她心爱的是他,而不是他的哥哥朱安·梅约。罗伯特听到后高兴极了,决定放弃对远方的向往,而追随爱情。哥哥朱安是个忠厚、本份、踏实的人,他在无意中知道了露斯的感情之后,伤心已极,决定代替弟弟跟随舅舅去天边外。

  三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朱安回到了故乡。可是,他看到的是破败的房屋和荒芜的田庄。“自从罗伯特管家以后,事情就一天不如一天。”罗伯特“没有别的地方弄钱”,想要把房屋抵押出去。一家人都盼着朱安回来,代替罗伯特整理农庄。朱安自从走出村庄后,在外面的世界里大开眼界,他发了财,并不愿意留在这个他以前一心想守住,现在却觉得狭窄的地方。

  五年以后,朱安又一次回到故乡。这时的家园已经破落不堪,“屋里的整个气氛,跟多年以前的完全不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贫穷,已经穷到不以为职,甚至到不能自觉的程度了。”罗伯特也完全没有往日的浪漫气息,他患了肺痨,奄奄一息,“他的头发长而蓬乱,脸和身子都消瘦了。颧骨上有几块鲜艳的红斑,他的眼睛因为热病正在发烧。他身穿灯芯绒裤子,法兰绒衬衫,赤着脚,踏着毡子的破拖鞋。”整个家庭笼罩着惨淡的阴云。对于朱安的归信,露斯曾一度又惊又喜,因为她早已觉察到自己心里原来爱的是哥哥,而不是弟弟。但现在,她已经对生活完全失望、麻林、无动于衷了。最后,病入膏肓的罗伯特从病床上挣扎起来,偷偷来到山上,眺望远方梦想已久的天边外,在悔恨和渺茫的希望中死去。而朱安,因为世的磨炼,也变得“更敏感、更机警,甚至暗示出无情的狡黠”。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有钱的人了,他作投机生意,结果一败涂地,可是他不甘心,打算仍回纽约作他并不喜欢的生意。他觉得累,想回家,想休息,想象从前一样地在田里劳作,可他身不由已,生活早已让他也变得无力、疲倦和无可奈何了。朱安的失败是现实主义者对理想生活的失败;罗伯特的失败是理想主义者对现实生活的失败。他们都无力改善他们置身其中的那个社会环境。他们可以幻想,却无法行动;可以行动,却没有结果。生活如果可以被重复,那么人们一定都很快乐。但它毕竟只有一次,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而唯其如此,才让人加倍感觉到生活的珍贵和无情。

  不论是朱安,还是罗伯特,他们的面貌都是这样的真切可见,使我们久久难以忘怀——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充满了种种诸如此类的背叛。生活,常常象一个魔术师一样出场,制造幻像。这幻像不是在视野的边缘,而是在我们的心中,然后在每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它引导我们坠入歧途。奥尼尔避而不用人为的戏剧性手段,而是坚持自然主义主法,塑了许多普通人的群像,以表现现代生活的现实困境。可是,他仍克服不了“主观性”造成的困难,于是,“偶然的”高潮成了该剧的主要含义。

  可以说明1920年美国文化气候的是,帕尔默大搜捕中最令人瞩目的行动发生在这一年的1月2日。在那天七十个城市同时有数十人被逮捕。《天边外》是在这一恐怖行径发展到登峰造极地步后的仅仅一个月就上演的。在这段随着世界性冲突而来的对进步活动和进步思想残酷迫害的时期中,奥尼尔的观点无疑是出于政治思想的加剧,虽然他力图逃避这些,但仍避免不了遭遇到罗伯特所遭遇的命运——知识分子在作着无为的梦幻,而残忍者和贪婪者却获得实在的收益。

  实际上,被生活所欺骗的感觉贯穿奥尼尔所有剧本,而且,“会使你因失去它而感到遗憾的东西……并不很多。”(《东航卡迪夫》)罗伯特死死抱住这样的希望:“在我们饱受苦难之后,生活应该赐给我们一些幸福。它必须赐给我们!否则我们所受过的苦难就变得毫无意义了——那是不可思议的。”在《无穷的岁月》中,玛丽喊道:“我只知道我恨生活。它肮脏损人——万恶不赦。我要讨回我的梦想——要不我愿意和它一起死去!”在《素娥怨》中,克里斯廷渴望地说:“为什么我们大家不能始终天真无邪,互爱互信?可是生活不肯放过我们。它总是把我们的生活与别人的生活缠绞在一起,横加蹂躏,直到我们相互戕害同归于尽!”埃德蒙对此也十分清醒:“我们当中谁也不能逃脱生活对我们的摆布。生活施加于我们的东西,在我们还没意识到它们的时候,就已经加在我们头上了;它们一旦加到我们头上,就会驱使我们去做别的事情,直到最后什么都成了我们与我们理想之间的障碍,于是我们永远失去了真正的自我。”

  不管个人与生活的斗争如何——奥尼尔搜集了许多这样的例子——深植于生存之中的种种限制和樊篱是终究无可避免的,这些为奥尼尔的悲剧和悲观提供了根源。奥尼尔在他所有的剧本中都倾向于把这种生活的物质看成是“既定的”,接受一个真实的事实,即危害是在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就已经造成,并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向由这个幻灭和受骗感种处个人内心的矛盾冲突。引人注目的是——这种对理想的追求在生活中受到挫折,带来了玩世不恭和悲观绝望;这种对信仰的追求在生活中受到挫折,产生了怀疑主义;这种对爱的追求在生活中爱到挫折,变成了破坏性的因素。而且,每一追求及其后果通常都是共在的,相互纠缠,相互深植,把那些拼死抗争的追求者撕得粉碎,并加速人类之间的相互蔑视以及它们的更迭。正是这些个冲突,为奥尼尔几乎所有的戏剧提供了核心均衡力。正如奥尼尔在谈他的剧本时所说:“我的宿愿,就是在我的剧本中表现生活后面那种不可思议的推动力量,哪怕是模糊地表现也行。”

  奥尼尔的性格和个人生活同他的戏剧创作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受人关注的。他性格内向,出生在一个天主教家庭,从小接受宗教教育,待到长大却失去了信仰,他的那种孤独感和被排斥感部分地是由此而产生的。他不断地在作品中用事实证明,他度过了充满身心创伤的岁月,证明他的那种强烈的失落感——一一种同上帝、自然、社会、家庭、亲人隔绝的失落感。

  其实,奥尼尔作为一个剧作家产生的影响和力量恰恰来自于他的分裂,这种分裂表现在作品中,一方面是激越的情感,一方面是表现激越情感的手法的冷却;一方面是激烈的冲动,一方面是乏味的日常行为;一方面是热烈追求崇高悲剧的严谨,一方面是醉心于对平庸的病理学作出的图解式的简化。这种分裂在作品中表现为他处理人物性格的彷徨。《天边外》中的罗伯特·梅约一方面是个弱者,一方面又是个强者。他坚定而自信地向往天边外的生活,可他却永远也学不会处理眼前的事情,他的渴望永远大于这种渴望本身的丧失的造成的黯然伤神,他“指着地平线——梦幻似地”告诉他的哥哥:

  假如我说,如唤着我的,是美,那遥远而神秘的天边的美,是我在书本中读到过的东方那种迷人的神力和魅力,是浩瀚宇宙自由翱翔的需求,是漫游天地的极乐之情,是探究隐现在天边外的神秘之谜呢?

  不论是奥尼尔还是罗伯特,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塔塔拉斯的西西弗斯,这是一个人在面对生活中的一切美好的幻想时所付出的全部代价。人不可能有力量自我完成,出于人本身的某种品质也好,出于人周围世界的特性也好,这些都无济于事。横自在罗伯特和他的梦想之间的障碍就是生活,是挫压人、阻挠人实现其希望的全部神秘而可怕的自然力量,罗伯特想要越过这个障碍,只有去死。只有死,才使他获得了解脱:从生活中、从他自身中、从妻子、女儿和两位母亲的经济需要所提出的烦人的要求中解脱出来。“天边外”的世界存在于他的内心,而不是来自外部的世界,那么,一切冲突都源于他天性中固有的对立的冲动。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作了最后一次努力,试图达到包围着他的山丘:“我想我可以独个儿结束——要是我有勇气的话——我的生命——在大路边的沟里——望着太阳升起来。”罗伯特的希望是人类对自己的拯救,他的死是人类对这种拯救的放弃。

  生活是一个异化,它受到人类感性的滋养,却被理性戳得千疮百孔——这个打击太强烈了。当我们从以往那种温馨的、充满语和宿命、植物般生长的纤纤心魂的古老精神的缠绕中走出来,一种无拘无束、剑拔弩张、狂傲自负的意志和思维方式的确给我们带来了新生活的冲动。纯净的动机和纯净的色彩一样样荒唐的,长久的裸露之后必然是长久的期待,在这种长时间的等待中,人们开始为自己的期待以及这期待本身的忠诚所迷惑,一厢情愿地沉醉对生活意义的思考和关注。在这种精神束缚的缓缓释放过程中,我们终于选择我们自己作了这个时代的人性记录。可是,如果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对远方的向往,人类本性的发展轨迹就十分值得怀疑。把多愁善感的多余感情冻结,人类的一切生命活力就永远不会复苏。正是对远方生活的希望,将我们恢复到人,将我们作为人来解释和体谅着我们的所作所为,使人们强烈感受到我们作为整体存在的恐惧、忧患和躁动不安,让我们发现与自己深深久违的东西早已根植和隐没于我们的体内,并要求我们对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

  其实,生活不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每个人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状态都不过是生活的既成事实的总和,我们所走过的岁月不过是历史微雨中的一程罢了——生活在远方——是的,生活毕竟是一个永久的承诺而不是一个暂时的现实。在今后的路上,也许曼舞,也许和泪,也许弦歌不绝,也许孤影随形……种种形式都无须避讳,也并不重要了。德谟克利特说:“我们的性格就是我们的命运。”那么——既然我们是人,就让我们作人吧!不要太轻率于什么,也不要太沉醉于什么,选择一个晴朗的天气,我们送我们的心灵去自由地放风。

前苏联作家《巴别尔马背日记》

 

  前苏联作家巴别尔于1939年5月15日被捕,被没收15个夹子和11个笔记本的文稿。哪怕在庞大的克格勃档案库中找到巴别尔的那些文稿(事实上巴别尔95岁的遗孀佩罗什科娃正是这样殷殷期望的),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再有一本巴别尔的日记。然而,对于非俄文的读者来说则未必。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11月出版了由王天兵编、徐振亚译的《巴别尔马背日记》,这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继2004年9月出版巴别尔的小说《骑兵军》之后的延续。从巴别尔的小说到他的日记,更能深刻全面地了解这位前苏联短篇小说大师的人生历程与内心世界。

  自然,这册《巴别尔马背日记》亦非单纯地出版延续这般简单。正如我们会把戴骢译本的《骑兵军》与之前傅仲选、孙越译本的《骑兵军》一起对照着读一样,这本日记当然要与东方出版社的《骑兵军日记》对照着读,尤其是我们拿着这册《巴别尔马背日记》不可避免地认为这是一个精益求精的译本:东方出版社的《骑兵军日记》不仅先后在报纸媒体、网络媒体上引发译文争论,更在于有资深俄文老师私下里指出了这本书的错译之处,而他们只想“以后这些错误可以用来纠正学生造句”。

  相对来说,译文“信”与否乃是译者、翻译家、行家的活儿,普通读者没有专业水准,自然达不到核实译文是否忠实的程度,不过,普通读者却在检验另一种语言的水准——汉语读者谁不会?去年戴骢先生的译本出来之后,我也是三个汉语版本对照着看。巴别尔一篇短篇叫《千里马》,讲的是“我”下到连队,分得一匹千里马,却因为与倔强的千里马不够磨合,千里马被“我”鞭打得伤痕累累。排长就对“我”这个知识分子说:“四眼,马叫你给废了,”(戴译本)

  凡是读过《骑兵军》的读者,都会记得文弱书生“我”(巴别尔的原型)与骠悍无情的哈萨克骑兵之间巨大的反差与对立。可以说,排长的这句话也尽显这种格格不入。但在另一个版本里,这句话则是:“你把马给废了,四只眼睛。”

  很显然“四只眼睛”比起“四眼”来就差了很多——大部分中国人也不会说“四只眼睛”吧?而很多译文之所以让我们不习惯,仍是译者的中文是在其他国家学的。这并不涉及译者的外文水平;即使外文水平非常高,中文表达是否自由、顺畅与熨帖才是要害。

  老实说,尽管东方出版社的《骑兵军日记》存在误译之处,甚至连巴别尔的生卒年代都写错,但作为巴别尔的随军日记,译文短促有力,句点用得尤其好(就像巴别尔说:“没有一种铁能像一个恰到好处的句号那样直刺人心。”),不论它是否忠实了原著,这样的段落对于不谙俄文的读者而言都是可口的,并且还可以认定这就是巴别尔式的:与犹太人交谈。我的生养之地。他们以为我是俄罗斯人,而我的灵魂正在敞开。我们坐在高高的河岸上,安静弥漫,身后的轻身叹息。我要去保护乌切尼克。我告诉他,我的母亲是犹太人,往事,白教堂,拉比。

  除了误译之外,我个人觉得这个版本至少语感上没有缺点,相比于“信”,读者更要求“雅”和“达”,对普通读者来说,把一位以简洁著称的作家翻译成罗嗦的长句,把随军日记翻译成长句才是最不可饶恕的。

  巴别尔作为一位20世纪文学“局外人”的形象,有着深远的价值和影响力。对于21世纪来说,巴别尔还算一位处于不断打捞、挖掘中的作家,阅读这样的作家,诚如布鲁姆·哈罗德所言,并不能让人变好或变坏,但却能与伟大孤独的心灵相遇,增进内心的成长。正如我们读到过巴别尔的三本《骑兵军》一样,我们也会读到巴别尔的第二本战地日记,或许还有第三本,而在这几个译本之中,读者始终会与一个真正的巴别尔相遇。

国外作品引发好评磁场

记者在2006年北京图书订货会会场上泡了三天,逛展台,听论坛,努力发现新亮点,意外地发现:今年众多专家和读者对国外作品多有称誉,形成了不小的好评“磁场”。

《世界美如斯》:战争诗人眼里的世界

诗人赛弗尔特

创作《世界美如斯》这部巨著时,作品以“地下”方式流传;当他重病卧床时,家门外却满是读者。人们无声地表达着对诗人的关心。1984年,由于他的诗作展现了人类“不屈不挠的解放形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书评人黄集伟对记者说,这位捷克最伟大的民族诗人,向世界证明了一个国家的存在,这个拄着拐杖倚在桌前的诗人,是有着清晰的民族意识的。在这本《世界美如斯》里,他一反通常所见以自己生平往事、某个瞬间回忆一生的传统方式,而是通过很多小故事去怀念自己一生中的很多朋友和事。作者说,“亡人是沉默的,固执的沉默不一,还是让我来非议他们吧,我将会怀着友好的爱来非议他们”。作者本人的身世非常坎坷,但字里行间却看不出诗人曾经是一个愤怒的人,以后也不会是一个愤怒的老头儿。

《剑桥年度主题讲座系列》:到剑桥听最好的讲座

剑桥年度主题讲座于1986年开始,已持续了近20年,这个讲座深受欢迎并已形成广泛影响。讲座每年设定一个主题,分别由八名权威学者从不同专业的独特视角,讲授科研成果以及学科的研究方式。

清华大学文学院教授、科普专家刘兵说,我曾经在剑桥聆听过这样的讲座,那个场合给人的印象很深、很有意思。讲座举办于剑桥最好的大礼堂。如果去晚了,很有可能赶不上也听不着。讲座每年定一个主题,围绕这个主题,请的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他们从各自视野研究同一个主题,从不同的侧面,体会交叉学科的魅力。他们不像国内的大学只限于狭窄的学科。这本书是要告诉我们,真正高质量的大学报告是什么样的。

《朗读者》:凿破心中冰封海洋的锋利斧子

这是一个让文学界震惊的故事:少年伯格与比他大21岁的女人,公共汽车售票员汉娜发生了一场终生难忘的爱情。他很久以后才知道,汉娜曾经身为纳粹集中营的女看守,而后者宁愿坐牢也要保守一个秘密。该书出版后德国每个中学都在讨论《朗读者》,它很快就成为全世界范围的阅读话题。

书评人黄集伟认为,海涅曾经说过一句话,在父辈身上发生了太多的故事,人们不相信这些故事,更不愿意回忆这段故事———与其回忆,不如放弃。这句话放在德国人身上更为贴切。在这本书中,父亲的形象一直是缺席的,“所以我觉得《朗读者》这本书,它的寓意就像化学反应一样虽然没有写在书本里,却产生在不同的人的阅读过程当中”。他说,卡夫卡曾经说过一句话,书必须是“凿破我们心中冰封海洋的一把斧子”。《朗读者》就是这样一把斧子。

《美国佬》:找寻心中缺席的父亲符号

《美国佬》讲述二战时美国士兵的儿子后来才明白父亲在战争中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小说通过父子心理冲突,对当今社会的物质主义和表象崇拜作了反思。

黄集伟说,法国文坛近些年来比较流行的一种小说叫做“自我虚构”,就是有作者自传的成分,但是又有很多的虚构。小说前面1/3部分的故事情节,使人想起有一个歌手叫张楚,他有一首歌叫《姐姐》,《姐姐》的歌词里面有一句话就是“我的父亲是一个混球”,这个小说就是写这意思。

去年,国内有一个评论说,在我国当今文坛,很多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的精神领域当中,父亲的符号一直是空缺的。看了这本书包括前面的《朗读者》,让人觉得这个现象不光是中国的现象,从文化符号的角度说,父亲这个符号的缺席和残损可能带有世界性。

《20世纪看得见的历史》:用来解惑的历史书

用1000多张图片记录与解读人类历史上非常独特的100年,对20世纪每一年的史实详尽分析,涵盖政治、军事、体育、艺术以及科学等方方面面,以这个时代最有说服力的图片结合客观的描述来直观、清晰地解读这个时代。

它可以当做闲书看,也可以当做工具书看。这本书让黄集伟想起一句话,“对于历史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迟到的”。他转述了一个比喻:我们去看电影,但是我们晚了,我们被领位员领到座位上以后,心里却很无奈,因为我们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历史书可以帮助我们解除一些困惑。“它可以告诉我们王子是怎么爱上公主的,甚至会告诉我们,他们后来是不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文字版《艺术人生》 干脆把煽情整成了虚伪

  我们是多么地喜爱“呼唤眼泪”、“呼唤温情”。艺术人生坚持着苦情路线,打着“把明星还原为普通人,提炼出明星经历和情感中那些与普通人有共鸣的部分”的口号,收获嘉宾眼泪的同时呼唤观众的温情,顺便赚取高额广告费用。铁的事实(收视率)证明,煽情这一招对中国的观众格外管用。于是乎,趁热打铁,央视推出了文字版的《艺术人生:超越平凡的人生艺术》。
  《艺术人生》中最为深谙煽情之道的当然是此书的封面人物、著名主持人朱军。作为节目的头脸,朱军同志最善于苦口婆心地循循善诱:“哎呀,你小时候很惨吧?生活很艰辛吧?”无奈也有不买账的,譬如王家卫就对他挤眉弄眼的暗示无动于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主持人只好英勇“献身”,拿自己当砖头希望引君入瓮大曝苦情史:“我有这样的亲身体验,从外地到北京工作的时候,我经历了一段非常孤独、非常寂寞难耐的日子。”这样赤裸裸地“套词”恐怕有负于这本书前面提到的“保持诚意”、“绝不谄媚大众”吧。
  我妈一边泪眼婆娑一边批评我,你这个小女生怎么心肠硬得跟冷馒头似的,她意味深长地叹小孩子哪知道人生的苦。我知道人生苦长,但不太喜爱《艺术人生》里边不断的故伎重演,真情会因为刻意变成虚情假意,那便过犹不及。
  不过也许我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从这本书的解读篇中,我看到艺术人生节目组的策划人员是感情丰富的人,可爱的嘉宾和主持人,他们轻易就“泪盈于眶”了。并且在解读里,我发现了一批“精通文史哲”自认为“大隐隐于市”的编导们,显然他们认为民众是苦情的,于是出于对“寻常百姓的悲悯之心”,他们坚持要把《艺术人生》打造成一个充满知性美的文化奶妈,要传播“智慧的思想”、“普及文化教育”。他们认为《艺术人生》的艺术使命是“完成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社会职责”,即帮助重建“政治形态和中国文化的断层”下中国人的“情感纽带”。而“《艺术人生》完成历史使命的一天也就是中国人很好地释放自己的情感和重建信仰的一天”。看来,编导们俨然把文化部的责任兜揽在自个儿肩上,把自个儿当作中国人民征询生命问题的教堂,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这本书是相当值得一读的,尤其是前面的解读部分,观众实在应当了解一下自己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大悲悯”的编导们心目中的地位。

“三城记”小说系列新推第三辑

   上海文艺出版社新近推出“三城记”小说系列第三辑,包括陈思和主编的《上海卷·发廊情话》、许子东主编的《香港卷·无爱纪》和黄锦树主编的《台北卷·打个比方》。该套书以小说的形式展示着城市的文化精神和底蕴。

    《香港卷·无爱纪》收录香港2000——2001年度25篇优秀小说,主编侧重选取在形式技巧上有创新的香港短篇小说。其中,黄碧云的《无爱纪》以“写生命的畸恋遗恨、阴鸷犀利”而成为本书中最有分量的作品。王良和的《鱼咒》、昆南的《天堂舞哉足下》和西西的《解体》等从多侧面反映了香港这个“迷人的异化都市”。

    《台北卷·打个比方》从台湾2000——2001年的小说创作中精选了13个中短篇。既有台湾文坛实力派作家朱天文、骆以军的新作,又有台湾文坛新人——伊格言、蔡逸军、陈思宏、何宜玲的代表作品和获奖作品;此书以陈映真的中篇《忠孝公园》压卷,这篇小说以台籍日本老兵寻求政治赔偿为情节线索,沉重地展开了关于罪与罚、救赎与死亡问题的探讨。

    《上海卷·发廊情话》由五个中篇小说组成,李肇正的《城市生活》以极富上海特色的笔调,对城市现代化进程中价值观的失衡进行思考。薛舒的《记忆刘湾》如一幅气韵生动的古镇旧照片,以散淡精致的笔墨写出了一个生命力充沛、生活有情趣的民间社会。王安忆的《发廊情话》和彭小莲的《回家路上》,则以窥斑见豹式的笔法,展现了城市生活多姿多彩的形态。

俄国评《20世纪俄罗斯文学》

  回眸百年的俄罗斯文学,国内已陆续有几部相关图书问世,现在又看到《20世纪俄国斯文学》这部俄国人自己编写的文学史。这本书史料详实而持论公允,同时因为它所展现的俄罗斯文学,同我们心目里原有图景大异其趣,所以读起来始则惊愕,继则欣喜,再下来便随着一个个既成定见显得可疑而动摇,脑子里于是冒出许多问题。

    比方说,20世纪俄罗斯文学既然是由主流、域外、地下三分天下,是否还谈得上民族文学的统一世界呢?俄国文学用什么支撑着自己的整体性?它在思想内涵、创作方法、艺术探索上是否有着一致的或相通的规律性呢?诸如此类的疑团,只能待学术界的钻研来解开,到那时我们或许能建立起一种新的宏观把握,修正今天的浅陋和片面。

    不过这部新编的俄罗斯文学史给我的的感受,有一点非但与过去的了解不相抵触,倒是充实和深入了许多。这就是俄国文学的深刻,不屑于淡和浅。俄罗斯文学是看重思想的文学,所以它的意蕴丰富而玄远。这里所谓思想不是别的,正是作家对作品中艺术现实(主要是人物形象)的立场和态度。对一切艺术尤其是文学来说,这一态度立场是绝对不可阙如的,因为它是作品的灵魂,也是作家灵魂的窗口。托尔斯泰说得好,“文学作品中读者最值得珍贵的,就是作者对生活所取的态度”。作品平奇深浅的关键,就在于浸透其中的生活感悟和心灵解析,是否具有新颖独到的创意,是否具有振聋发聩的说服力。从这个角度去观察作家与作品,此书不啻是最理想的材料。因为编者力求通过具体的文本分析,从艺术形象的生活逻辑中引导出作者的立意和作品的底蕴。这样把一章章的作家专论读下来,眼前如掠过多姿多彩、奇诡万态的艺术画廊,引发的遐思绵绵不已。

    诚然,步入如此意境而跻身文学颠峰的,只是那些堪称经典的文学巨子。在俄罗斯,专家们对20世纪文学的实绩都估计不低。虽说没再出现普希金和托尔斯泰,但能与果戈里、陀斯妥耶夫斯基、契柯夫比肩者,数量当不在19世纪之下。换句话说,有大成就的经典作家群,并不比前个百年逊色。而所谓有大成就,自应包括有大感悟,大思想,能开风气之先。我们最熟悉的,要推高尔基、马雅可夫斯基的革命诗文,充满对海燕精神的礼赞,但同时又继承着人道主义传统和嫉恶如仇的批判主义锋芒。我们比较熟悉的,是农村文学眷恋乡土,呼唤民间文化和民族精神的寻根情结(拉斯普金、阿斯塔菲耶夫)。我们不久前逐渐结识的,有白银世纪多颗璀璨的诗星(别雷、阿赫玛托娃、布洛克、叶塞宁等)。他们融入现代主义思潮,以异军突起之势,开创了新诗风。在小说方面,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和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用今天的眼光看可称是维护独立人格自由思想的双峰并峙。至于普拉托诺夫和布尔加科夫以神秘、荒诞、怪异出之的讽刺和暴露,更是寓意深刻的独出心裁。纳博科夫和布罗茨基也是标新立异,疏离社会而以咀嚼个人生命为能事,同样为后来者树了一面旗帜。

    索尔仁尼琴的博大和复杂,早已有目共睹,简直是当下俄国文化的象征,自然归在经典之列。这样粗略一摆,彪炳文坛的世纪名作便显露出与时代与社会的血肉联系。举凡大感悟大思想,灵感无不激发于社会的向往和时代的追求。这也就是俄国文学,严肃的有思想的文学,至今不失其本色的原因。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文学一直是俄国文化的中心。一般认为19世纪俄国的哲学,不是指承袭欧洲古典的经院哲学,而是指源自生活的人生哲学和道德哲学,它们正是栖身于经典文学之中。20世纪初,俄罗斯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哲学家和哲学理论,但民族自生的哲学终因罢黜百家而没得到独立的发展,对历史、社会、人生的哲理感悟又只能体现在审美的艺术世界里。这倒使俄罗斯文学保持并发扬了19世纪的传统,文学依然是大于文学的文学。

甘肃裕固族女作家阿拉旦•淖尔获"冰心散文奖"

   甘肃裕固族女作家阿拉旦·淖尔的散文《萨日朗》最近获得中国散文学会第二届“冰心散文奖”。

    阿拉旦·淖尔是近年来我省涌现出来的散文作家,她用自己结实的语言和饱满的感受描述着祁连山脉中的一个草原,清澈的激情与洁净的文字建构出一个个草原叙事。她先后在《散文》《美文》《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了《萨日朗》《青草地》《母性的草原》《红塌洼》等一系列草原散文,受到文坛的关注,其中有些被《中华文摘》和年度散文选本等选载。去年她还获得了中国作家协会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和《作品》杂志举办的“全国青年女作家散文大赛”一等奖,她的散文集也已正式出版。

沉沦的圣殿

  我们一直在试图寻找着一种可能,让文学的界定成为拯救现实于危命的良方,但我们总是饮憾而归。

  这种拯救的艰难与延搁是不言自明的。文学经过几次冲锋和迂回却仍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要提高文化品位,一方面又不能丧失生活实感;一方面要扩大作品的内向性,一方面又要保持故事的可读性。特别是新时期以来的叙事文学,由于商品经济的冲击,更使它蕴涵了越来越多的异质成份,小说开始打破了英雄神话的幻觉,从而向平民化、个性化、平实化、私人化靠拢,于是任何固定的、传统的观念和价值都变得可疑起来,小说家们从而着手创造与以前时代迥异的言说方式为自己的存在辩护。

  进入九十年代,这种风气更是一路飙升。于是,一个文化批判的年代俨然诞生,质疑公理、揪斗权威、封杀道义、叫擂耆宿、斩断传统,甚至摒弃廉耻,一时间蔚然成风,文坛更是异常喧嚣和浮躁,大大小小的“写家”们仿佛一夜之间洞悉了嘲讽和聊以解嘲的“文学法门”,充满了轻狂的迈往之气和野逸之态,随之而来的,在某些“作品”中,主题被悬搁起来,历史被风干了,现实变得苍白无力,理性开始了大规模的撤退,甚至连铺陈的叙事情节也不见了——那么,还有什么用来维系叙述?一些所谓的“隐私文学”和“自传半自传”体身心体验小说粉墨登场——当叙述者再也无法知道为了增加刺激或为了“生存”下去而应该做什么时,他们或她们就将自己淫卖,露出羞处,把它暴露在大众面前,用以作为支持其文本框架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一大批出生于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新生代”作家的诞生,一些“新新人类”女作家们抗着“性本论”的大纛,赤膊上阵,从文学边缘渐渐踅向中心地带。为了让文坛的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她们不再满足于瓦解传统叙事方式、颠覆旧有的价值观念等粗浅的手法,而是效仿某些港台影星“取道”三级片平步影坛青云的捷径,从兜售隐私和细描情爱开始,以不怕读者“扔臭鸡蛋”的无耻精神和展览肉欲的“先锋意识”,钻入浮躁一时的文坛。

  这些作品大都语言苍白,叙事单调,情节重叠,结构单薄,以放纵生命本能为炫耀,以哗众取宠的性事叙述为线索,以所谓的另类情爱的女性体验为标榜,将一种沉糜堕落、颓废荒淫的生活方式在小说中引入极端。

  然而,何以这样一种刻意描写人类兽性本能的作品如此受人青睐?拥有如此广阔的受众?某些读者的恶俗需求、文论家的推波助澜、出版商的唯利是图……共同完成了“几粒米煮一锅粥”的“市场操作”。

  人们常说,文学是净土,是神圣的殿堂。守护这座殿堂,无疑是一件清苦而寂寞的工作,诚如鲁迅先生所言:“以笔墨为生是世界上最苦的事。”尽管有人不无辛酸的喟然长叹:“巴金不如包金,冰心不如点心。”还是有许多有志之士甘守清寂,焚膏继晷,兀兀穷年,至死不悔。每时每刻,他们孜孜矻矻,不断叩问,文学是什么?文学究竟要表达些什么?是一些什么样的力量在那里造就和毁灭着文学?这坚执而焦躁的追问,也许正是文学存在的理由。人心不死,文学不亡。而那些脱离了汉语创作坚实的大地,脱离了文学发展丰盈的历史文化背景,只拾得马格丽特·杜拉斯、亨利·米勒的皮毛,便敢于上来大跳脱衣舞的漂亮的女作家们,最终只能自取其辱。

  圣殿是不容玷污的,不论是怀着深深的善意还是淡淡的嘲讽,不论是哗众取宠的颠覆还是暴露隐私的淫卖,不论是苦心孤诣的心灵放逐还是剑拔弩张的词语解构。批判的锋芒、反讽的情绪、超然的心境、不屈的态度固然可以使人痛快一阵子,但要作为成熟而牢靠的维系社会的精神纽带,还远不足以胜任。对于粉饰的太平,充满刺激的堕落,用香水和肉欲雕琢的文字,口诛笔伐未必明智,嗤之以鼻的态度同样也对付不了眼前的亵渎和背叛,无论人类的本性怎样异化,文学的进步最终依赖的唯有自身的警醒和自觉。

  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杀人狂魔不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尽管英雄不论出身,可是历史终究不能抹杀。在历史的长河里,几十年、几百年的时光都何其迅捷短暂,两千年转已身成忆,未来的岁月也终将褪为沉暮的过去。当有一天,我们今天筚路褴缕的历程被压缩为文学教科书中薄薄的一章以至短短的一页时,希望我们的子孙们不要将它界定为“由文坛娼妓炮制出来的娼妓文学”。